后来林琳告诉我,我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就像疯了一样,瞪着血红的眼睛,胡乱抡着拳头,向她狂吼大喊:“别跟着我,谁也别跟着我,谁要敢跟着,我就打死谁!”
林琳不怕被我打死,可她怕我被车撞死,只好悄悄地跟在后面,不敢跟得太远,也不敢离得太近,一直跟了我大半夜。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天上绽放着灿烂的礼花,空中炸响着的震耳的鞭炮,无数的人们尽情地跳跃着,欢快地喊叫着,迎接新的一年。
在欢乐的人群当中,我毫无目的,毫无意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就这样走着,不停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像这所有的嘈杂,所有的热闹,所有的一切,全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有孤独。
忽然,我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周围。
怎么了?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上个月初,当我和郑波第一次来到北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稀里糊涂地加入了一场以人的生命为赌注的疯狂争斗。
面对危险,郑波奋不顾身,却落进了“自己人”设下的死亡陷阱,车轮下,血泊中,病床上,挣扎煎熬,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的能量,最终留下的只有他对生活、对亲人的无限眷恋。
面对危险,我也曾奋不顾身,一次次的拼,一次次的斗,换来的却只有一次次的失败,就像那只自以为有点儿本事的小猴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头,落得个遍体鳞伤,却怎么也逃不脱统治者的手掌心儿。
现在,我又一次来到北京,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价值,只落得一片萧索落寞。
按道理说,我代表国家,代表正义,代表法律,应当拥有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量和气势,将小小的邢冠杰,还有邢冠杰背后的一切黑暗势力,击倒,打垮,碾得粉碎,除此之外,不应该出现另外一种可能。
可是,事实正好相反,我虽然怀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宏愿,却总是遭遇“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困境,时不时落得一个“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孤独和凄凉。
从表面看,邢冠杰是一个人人喊打、人人唾弃的罪犯,可奇怪的是,在他背后,却隐藏着许许多多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人物,“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每到紧要关头,总会给他支持,给他助力,给他庇护,就像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为他消灾解难,逢凶化吉,最终掩护他顺利地摆脱追捕,逃出险境,连同那笔巨额财产,一起消失得无踪无影。
我就纳闷了:明明是正的,偏要变成反的;原本是一泓清水,非得化作烂泥黑汤。究竟是我运气不好,还是天意如此?
刚开始的时候,我接手邢冠杰这个案子,就是冲着抓到凶手,为郑波复仇,别的压根儿没有多想。
后来,吴局长对我委以重任,昭示前途,让我多了一种动力,想着尽心尽力干出点儿成绩,对上、对下、对自己都有个交代。
可是,当我以正常的心态,去干正常的工作的时候,却好像变得不正常了,至少在一些人眼里,我变成了异类,变成了怪物,甚至变成了敌人,甚至需要动用非正常的手段和力量,对我进行约束和控制。
高速公路上的那出闹剧,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是我疯了?
还是他们疯了?
就像眼前的这个场面,几乎所有的人们都在为新的一年的到来欢呼、欢笑、欢唱,唯独我一个人木然地完全游离在外,属于我的只有沉默、沉思、沉郁。
是我不正常?
还是他们不正常?
在纷乱的人群里,有一个人正在看着我,目光里饱含着担心和关怀、怜惜和疼爱,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啊。
这个最亲近的人,就是林琳。
不管走到哪里,总是有人牵挂着你;不管别人怎样,总是有人牵挂着你。有了真心牵挂你的人,你才会有快乐,才会有温情,才会有人生的意义。
这个真心牵挂我的人,就在眼前!
有了这个真心牵挂我,真心爱我的人,夫复何求!
让邢冠杰见鬼去吧。
让邢冠杰背后的黑手见鬼去吧。
让邢冠杰背后黑手的*纵者见鬼去吧。
我不再理会你们了。
我要把你们统统忘掉。
我的眼里只有林琳。
我的心里只有林琳。
我的眼里好像有火在烧。
我的心里好像有火在烧。
我向林琳走去,在人群中不顾一切地挤着,撞着,一直向林琳走去,满打满算只有十几米的距离,我却觉得好像走过了远隔万里的高山大川。
终于,我来到了林琳面前,面对着她,凝视着她。
我慢慢地伸出手,把林琳娇柔的身体揽进怀里。
温暖,林琳的身体散发出沁人肺腑的温暖,几乎一下子让我感受到了无限的柔情,几乎把我整个人融化了,几乎让我忘掉了周围的一切。
耳边传来林琳低低的声音:“郑波的话,你别忘了。”
我没听清:“什么?”
林琳抬起头望着我,眼里满是柔情:“别把我撇在半道上。”
我用双手捧起林琳的脸,向她红红的翘翘的嘴唇轻轻地一吻。
林琳猛地颤抖了一下,浑身瘫软了似的紧紧靠在我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听见我的手机在响,可我不愿接,任由它响。
打电话的人显然非常固执,一次接一次不停地重拨,我的手机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响个没完。
林琳替我取出手机。
这是来自运河市的固定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我接通了手机。
“你----是----谁?”耳机里传出一个缓慢、暗哑、阴郁,仿佛来自深幽的地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喂,谁呀?”我吓了一跳。
“你----是----谁?”依然是缓慢、暗哑、阴郁,仿佛来自深幽的地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芮雪?”我依稀听出有点像是芮雪的声音,试着问了一句。
“……”对方沉默。
“真是芮雪?我是陈力。你说话呀?”
电话断了。
我把电话回拨过去,占线,总是占线。
林琳紧张地问我:“是芮雪吗?”
我肯定地点点头:“就是她。肯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