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下来作了一篇“万景庄园历险记”专题演讲,为了在林琳面前维护自己的良好形象,把我被嫉妒心理折腾得神魂颠倒的情况全部省略一字不提,把黑衣女孩和梁建国两个职业杀手对我造成的威胁和伤害,着重强化,大加渲染,试图以此加深林琳对我的同情。
林琳只是默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闹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又说了北京发生的事,说到最后,我的心情又一次激动起来:“我几次受伤,差点儿丢了性命,咱就不提了。我的同事郑波,眼瞅着他的老婆刚刚怀孕就要没了丈夫,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要没了父亲,一个好端端的、幸福的、谁见了都会打心眼里祝福,都会从里往外羡慕的家庭,就这么给毁了。芮雪,一个单纯善良的女护士,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究竟招了谁惹了谁,就为了给我帮了一点儿小忙,就被懵懵懂懂地卷了进来,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邢冠杰连这样的女孩子都不放过,他还有一丁点儿人性吗?芮雪的父母简直都急疯了,一个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正在抢救,一个一夜之间满头黑发全都白了,整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这样的悲剧,这样的惨剧,我们不能再让它发生了,得赶紧想办法制止邢冠杰再干这样的坏事,你说呢?”
林琳往我的茶杯里倒水:“别激动,先喝点儿茶,败败火。”
我听她这话不怎么顺耳:“你什么意思?”
林琳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我看你太激动了,让你冷静一下。”
我装作没听出林琳的话外之音,继续进行激,情演讲:“邢冠杰为了实施他的犯罪计划,不惜代价,不顾一切,他现在已经完全处于一种极其疯狂的状态,犯罪狂,害人狂。照他这样干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像郑波芮雪那样的好人,被害,被杀,家破人亡。林琳,你的良心,你的职业道德,能眼睁睁地看着邢冠杰继续作恶吗?”
出乎意料,林琳并没有被我的话感动,反而冲着我冷冷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就是想说我没有人性吗?直截了当地说好了,费这么大劲,绕这么大圈子,何必呢,累不累啊?”
我愣住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琳把头一扭:“说都说了,还不敢承认,算什么男子汉?!”
我实在忍不住了,呼地站起身来,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我就是没这个意思,我有什么敢不敢承认的?!”
林琳的目光像冰一样冷:“我不像你想的那么聪明,可我也不像你想的那么笨。梁建国当时说我是杀手,你马上就相信了,为什么?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把我看成是邢冠杰的帮凶,是犯罪嫌疑人。一直到现在,你还是一个劲地教育我、说服我、帮助我,要让我认清邢冠杰的真实面目,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照直说好了,别遮遮掩掩的拐弯抹角了,不就是叫我反戈一击立功赎罪吗?多么光明正大正义凛然的事儿,不是你今天来最想说的话吗,干吗反倒不好意思说了?”
我的真实用意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让林琳把我整个弄糊涂了,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我没说你怎么着,你误会了。”
林琳的表情很淡漠:“对,你什么也没说,都是我胡思乱想的。”
我急着解释:“我的意思是……”
林琳把头扭到一边:“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算我度量极大,脸皮特厚,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能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何况我原本就是一个自尊心特强特要面子的人。
我默默地走出屋去,轻轻关上房门,打算缓上一会儿,等林琳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再回来劝解。我想,林琳不会当真生我的气,只要我小小心心地低头服个软儿道个歉,很快就会雨过天晴的。
可是,事实很快证明,我的想法错了。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屋里传来了林琳的哭声,先是低低的抽泣,后来竟然是毫不控制的放声大哭。
哎呀天哪,真是打死也没想到,这次约会竟然发生这样的情况,我都有点儿蒙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在走廊里傻傻地站着,傻傻地等着,傻傻地听着,连我自己都闹不明白究竟在这儿等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门打开,林琳走了出来,看见我站在门外,有点儿意外地愣了一下,很快地把头一扭,径自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我紧跟在林琳身后,什么也没多想,反正就是跟着,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一步不落,不信你能总是不搭理我。
走着走着,林琳忽然停下脚步,半转回身,非常严肃地盯着我。
我先是迷迷瞪瞪莫名其妙,后来抬头看见房门上的字,才明白自己差点儿跟进了女卫生间,赶紧后退,一连退了好几步,后背一下子撞在墙上,又把自己吓了一跳。
林琳看着我的狼狈样儿,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卫生间。不知林琳是不是故意耍我,她在卫生间里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站得我腿都麻了。这等人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啊。
好不容易听见门响,我抬眼一看,不由得呆住了: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林琳,一个雍容大方的林琳,一个美丽非凡的林琳!林琳实在是太厉害了,只用一个轻描淡写的素妆,就把自己塑造成了超凡脱俗的国色美女。
我张着嘴,瞪着眼,只顾呆呆地看,魂儿都快被林琳勾走了。
林琳不紧不慢地走回办公室,看都不往后看一眼,反手砰地一声把房门向后一甩,门板差点儿碰到我的鼻子。
正当我抓耳挠腮,想敲门却又不敢的时候,林琳抱着天蓝色羊绒外套走了出来,仍然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好像我是虚无的空气,压根儿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太气人了。
我的倔劲儿发作,继续沿用刚才的老办法,紧跟在后,亦步亦趋,随便你去哪儿,反正我是一步不拉,你总不能老往卫生间跑吧?不信今天拿不下你个小妮子。
可是,我很快发现自己上当了。
林琳走进地下停车场,上了一辆米黄色Q,Q轿车。我赶紧跑上一步,伸手去拉车门,可只听啪嗒一声,车门锁上了。
米黄色Q,Q冒着一股青烟,轻盈地、潇洒地、迅捷地绝尘而去,把我孤零零地甩在后边发呆,活像一个可怜的、无助的、凄凉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