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机放在病床上,试探着伸展双臂、下蹲、跨步,受伤的部位还是很疼,可也并不是不能忍受。我一边在病床周围来回慢跑,尽快恢复体能,一边琢磨对付邢冠杰的办法。
邢冠杰绑架林琳,他的目的再清楚不过,就是要*我离开邢蓓蓓,离开英国,不再继续对他形成威胁。对我来说,要么采取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先按照邢冠杰的要求去做,暂时离开英国,过后再找机会杀他个回马枪;要么立马向莱特警官报案,将实施绑架的严重违法犯罪分子邢冠杰一伙完全交给英国警方处理。两条路摆在面前,我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我只要是离开了英国,我前脚走,邢冠杰后脚就会立马采取行动,紧赶着利用这段时间,把所有的一切设计好,安排好,掩护好,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从此以后,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跑遍整个地球,也很难再找到他的一根头发丝儿的影子。
邢冠杰不是傻瓜,他有这个本领,也有这个力量,他现在唯一缺少的东西就是时间,花多少钱都买不来,他用绑架林琳这样的下三滥手段,就是为了要挟我,要挟我放他一马,给他留出安排他和他的宝贝女儿下半辈子生活的充足的时间。
我能向邢冠杰让步吗?
当然不能。
在这即将进行决战的时刻,放弃阵地,擅自撤退,是什么行为?是逃兵,是可耻可恨的逃兵。我决不能当逃兵,我要当敢死队员,向邢冠杰发起最后的反击。
英国警察在我跟前晃晃悠悠好几天了,他们正眼巴巴地等着我提供线索呢,只要我言语一声,莱特警官肯定立马带着他的大队警察恶狠狠地向邢冠杰猛扑过去。以邢冠杰现在的身份地位,绝对不敢跟英国警方发生任何正面冲突,他只能乖乖地、尽快地、安全地、一根寒毛不少地把林琳交出来。
然后,邢冠杰被英国法院判决绑架罪名成立。
再然后,邢冠杰在监狱里待上若干年。
再再然后,邢冠杰抱着五亿人民币的巨额财产,享清福去也。
我呢?我此次来到英国的行动目的,我的一切,也就全都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人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乎,莱特警官小手一招,布朗先生大笔一挥,送我一张全程免费的机票,押上飞往中国的航班,连个杀回马枪的机会都不会给我留下。这是胆小鬼的做法,我可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也决不会当胆小鬼。
我一定要保证林琳的生命安全,她的生命不仅属于她,也属于我。
我一定要清算邢冠杰的全部罪行,他是国家的敌人,是人民的敌人,同时也是我陈力的敌人。
我绝不会放过邢冠杰。
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手机终于再次传出邢冠杰的声音:“请你打开房门。
我打开房门,门前地板上放着一只白色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卡塔尔航空公司从伦敦希斯罗机场直飞北京首都机场的机票,起飞时间是今天夜里二十一点三十分。
邢冠杰安排得很细致:“你今天晚上启程以后,林琳小姐将乘坐明天上午九点二十分的航班飞往北京。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可以在首都机场迎接你的女朋友了。”
我当然不能轻易就范:“我上了飞机,你拿什么保证林琳的安全?”
邢冠杰加重了语气:“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坐上飞机,回到北京,就能保证她的安全。”
我要讨价还价:“我要林琳和我一起走。”
邢冠杰压根儿不给我机会:“这不合规矩。”
电话挂断了。
我来到楼下的医生办公室找到大胡子医生,要求出院。
大胡子医生一听就火了:“年轻人,你在伤势还没有痊愈的情况下出院,不仅是对你的不负责任,而且是对我职业*守的亵渎。”
我现编现卖了一套瞎话:“我女朋友生病住院了,很严重,马上就要做手术,要是一旦出现意外的情况,我不在她身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这是非常特殊非常特殊的情况,您就特事特办一次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代表我的女朋友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经过我再三再四的恳求,不光晓之以情,而且动之以理,大胡子医生终于扛不住了,板着脸气鼓鼓地写了好长好长的医嘱,讲了好些好些的注意事项,开了好多好多的药品,又应我的要求加开了维C泡腾片,无可奈何地破例允许我出院。
临走的时候,我伸出手向这位可爱的大胡子医生道别,他却像小孩子赌气似的扭过脸去,两只胳膊往背后一藏,拒绝和我握手。
从医院到机场的路上,我故意装出受伤很重的样子,弯着腰,软着腿,拖拖拉拉,一步一晃,好像每走一步都很费劲似的,眼睛却滴溜溜不停地四下里转个没完。
一辆车牌号J888WONA114FUN的黑色奔驰360轿车跟了我一路,坐在司机座上的老熟人黑子,当然逃不出我的眼睛。在黑子身后的座位上,还有两个英国当地人,戴着墨镜,西装笔挺,典型的保镖形象,他们的任务显然是要监视我,直到我登上飞往中国北京的航班。
飞机刚一起飞,我把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空姐叫了过来,拿出大胡子医生写给我的医嘱,还有那一大包药品,全都让她过目,然后恳切地提出请求,给我这个身患严重疾病的特殊乘客予以特殊关照。
空姐不敢怠慢,立马告诉了领班。
领班赶紧跑过来,凑在我跟前这个那个问了半天,也不敢怠慢,立马又向机长作了报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顺利地成为了本次航班乘务人员的重点保护对象。
十分钟以后,我的表演正式拉开序幕:第一个节目是大口大口地喘上了粗气,比拉动风箱的动静更加骇人听闻;第二个节目是不断地变换脸色,开始是发白,然后是发红,最后是发紫,反正什么颜色不正常就出现什么颜色,比川剧的绝招变脸差不了多少;第三个节目是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地从药包里拿出一大把各种各样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药片,一举手一扬脖,全都塞进了嘴里,在漂亮空姐温柔体贴的服侍之下,就着一杯清亮亮甜丝丝温乎乎的白水,伸着脖子瞪着眼,无比艰难地吞下肚去。
几位空姐大眼瞪小眼地瞅着我,期待着我能够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起码也得让病情稍稍稳定下来,有这么一点半点的好转迹象。可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的病情不光没有稳定,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座椅上,嘴里开始不停地往外吐起了白沫,最后脑袋往旁边一耷拉,干脆停止了呼吸。这就是我的第四个节目。
想当年程咬金的三板斧天下无敌,现如今我的四个绝招也是立马见效,慌了神的空姐们赶紧奔向驾驶舱,向机长报告。
很快,机舱里的广播响了:“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机上有一位乘客疾病发作,现已陷入休克状态。为了及时挽救他的生命,我们决定立即紧急返航。希望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谅解。谢谢。”
飞机紧急调头,重新在伦敦希斯罗机场降落。救护车早就已经等候在舷梯跟前,救护员把我抬上车,以最快的速度送进了医院。
英国医生的医术就是高明,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很快把我从重度昏迷之中抢救过来,而且病情好转得非常迅速,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就在众多医护人员诧异而又困惑的目光注视之下,健步如飞地走出了医院。
我的病当然是假装的,脸部变色、翻白眼、昏迷,诸如此类,全都是假装的,至于嘴里吐出的白沫,则是维C泡腾片的直接效果。这全靠大胡子医生帮了我大忙,我得好好谢谢他。
接下来,我要抓紧时间返回布里斯托。英国的新闻传媒业发达得很,像这类民用航班为了抢救乘客生命紧急返航的新闻,报纸电视肯定会有报道。我要抢在邢冠杰作出反应之前,最好是在邢冠杰看到这段新闻之前,争取尽快找到他隐藏的据点,尽快救出林琳,尽快把抓住邢冠杰。
邢冠杰在哪儿,他是不是住在布里斯托这座城市里?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留给我的唯一线索是:那辆车牌号J888WONA114FUN的黑色奔驰360轿车。
我打开电脑,按上无线网卡,登陆各种网站平台,使用各种检索方法,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却始终没有找到那辆奔驰轿车的任何资料,好像它压根儿就没有存在过。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一咬牙一跺脚,拿出了在中国经过多次实践证明,是最笨的,但也是最有效的绝招:凭着一双脚和一双眼睛,一条一条街道挨着找,一辆一辆汽车挨着看。俗话说,苍天不负有心人,我就不信找不到。
当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我才走过了布里斯托小半个市区,按照这个速度,要把整个市区的大街小巷走上一遍,起码还得需要两天时间。至于郊外的很多地方,那就更不用提了。一则是两条腿累得要死,二则是伤口疼得要命,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在一家商店门口的石头台阶上坐下来休息休息喘口气。
我想,我的这个绝招在中国管用,到了英国却好像有点儿水土不服,看来我不能再这么死心眼儿硬往南墙上撞了,得赶紧另外想辙。
“请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两个警察巡逻走过这里,看我一大早狼狈不堪地坐在商店门口,过来向我发出询问。
“找人。”我边喘粗气边随口回答。
“找谁?”警察接茬儿又问。
我忽然灵机一动,在警察局的档案里,肯定能找到有关那辆奔驰的资料。对啊,有困难,找警察嘛,我怎么竟然把自己的同行给忘到脑后了。
“我找邢冠杰,”我一下子跳起来,向两个英国警察请求帮助:“姓邢名冠杰,中国籍男子,年龄四十九岁,请帮忙查一下他的住址。”
“你找他干什么?”英国警察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过来问我。
“我有他的车牌号码……”我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因为警察已经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原来,这两个警察的其中的一位奉莱特警官之命,曾经到医院“保护”过我,他得到的消息是,我已经在昨天晚上乘飞机回中国去了,现在冷不丁却在这里见到了我本人,当然立马产生怀疑,于是把我带回警察局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