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呢,你是不是警察?”
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老是有女孩子问我这个让我尴尬,让我心虚,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的问题?
从邢蓓蓓本人的社会生活经验来说,仅仅通过十几天的接触和了解,不太可能这么快就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并且通过调查了解确认我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
一般情况下,邢蓓蓓可以从两个渠道了解到我的个人信息:一是国内的朋友,包括林琳;二是邢冠杰。如果是前一个,仅仅涉及到我以前的工作单位和职业性质,找上一点儿比较靠谱的理由随便解释一下,也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可如果是后一个,造成的麻烦可就大了,解释起来的难度也更大了。
身为落荒而逃有家难回的逃犯,对我这样一个一心要把他送进监狱的人,邢冠杰肯定不会嘴下留情,不上赶着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就算他是个厚道人了;身为女儿,对深爱她的父亲所说的话,邢蓓蓓就算不是百分之百深信不疑,信任度也是相当之高的,况且还有先入为主的加分因素,对我怀疑,对我不满,对我有气,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面对这种相当不利的局面,如果我不能拿出非常有力的说辞,抵消邢冠杰对我的负面影响,清除邢蓓蓓对我的种种疑虑,邢蓓蓓对我的态度立马就会发生从天上落到地下的颠覆性变化。这样一来,我现在的这种留学生活,差不多就算是到了头了,我刚刚开始实施的计划,也就算是失了败了。
“以前曾经是过,现在不是了。”我的表情很坦然,回答很随便,连我都对自己作假演戏的本领有点儿佩服了:“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碰到我的熟人了?这儿没人认识我啊?”
“别打岔,你老实说,你究竟为什么辞职?”邢蓓蓓眼光径直紧盯着我,问话也是一点儿也不绕弯子:“是不是为了抓我爸爸回国进监狱?”
“抓你爸爸,什么意思?”我心里一阵乱跳,脸上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表情:“你爸爸是谁呀?”
“你真不知道?!”邢蓓蓓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你就骗我吧。”
“我要是骗你,就从克利夫顿大桥上一头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连一丁点儿骨头渣子也留不下,全都让鱼给吃个精光。”
布里斯托市有一座克利夫顿悬索大桥,桥下的埃文河谷足有八十多米深。我发这样的誓,是想让邢蓓蓓印象深刻,谁料想几乎一语成谶,没过多长时间,我真的差点儿把小命丢在那条深深的河谷。
邢蓓蓓冷笑一声:“真不愧是当警察的,发誓都这么狠。”
我理不直而气壮:“以前我是当过警察,当过就是当过,我没必要否认,也从来没有否认;我不知道你爸爸是谁,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也没必要撒谎。你相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跟狠不狠没什么关系是吧?!”
“就你嘴硬。那我告诉你,我爸爸是邢冠杰。”
“真的,这么巧?!”我立马作出一副大为吃惊目瞪口呆的样子,虽然有点儿过分,不过看来效果还不错:“怪不得,那天在飞机上一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儿面熟,可你一口南方口音,我就以为你是南方人,压根儿没把你往运河市那边联想。别说,现在一看,你的长相,跟邢冠杰还真有点儿像。”
邢蓓蓓表情凝重:“看你还怎么接着骗我,反正我好骗。”
我故意以退为进:“你要是这样看我,我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邢蓓蓓果然上当:“谁不让你说了?说呀,我听着呢。”
我继续心理战术:“你真想听?”
邢蓓蓓继续上当:“想听。”
我偏要缓上一缓:“你要是真想听的话,我就得从头说起,这话可就长了,一会儿半会儿说不完,咱们得找个地方坐下,不然等我说完了,你的腿也变成醋溜肉片了。”
小幽默起了作用,邢蓓蓓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你才是猪呢。”
我和邢蓓蓓一起来到宿舍楼对面的草坪,在一张木制长椅上坐了下来,争取了一点儿时间,抓住这个机会顺顺思路,想想措辞,好好骗骗这个小姑娘。
“你父亲邢冠杰是涉嫌重大金融诈骗案的主要嫌疑人,我是去年年底参加的专案组,期间确实跟你父亲打了一些交道。后来领导对我不满意,把我调出来不让我管这个案子了,你爸爸最后是怎么个结果,我就不太清楚了。听说好多高官都在给你爸爸讲情疏通说明情况,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吧?!”我想避重就轻,看看能不能在这个单纯的女孩子面前蒙混过关。
邢蓓蓓一针见血:“你是专案组的组长。”
我赶紧解释清楚:“我是副组长。”
邢蓓蓓不依不饶:“你主持专案组工作。”
我继续赶紧解释:“只是中间儿很短的一段时间,后来他们就把我给开了。”
邢蓓蓓紧追不舍:“为什么把你开了?”
我有点反应不及:“因为……”
邢蓓蓓越追越紧:“说呀?”
我再次以退为进:“你这样一句紧一句地上赶着追我,跟审犯人似的,我没法说了。”
邢蓓蓓又一次冷笑一声:“你没法说,我替你说好了。你们市里的领导,还有你们局里的领导,都认为我爸爸没有太大问题,都不主张抓起他来,只有你,一定要抓他,一定要把他送进监狱。你费尽心机也找不出我爸爸犯罪的确凿证据,就利用手里的权力,给他制造麻烦,你暗地里鼓动工人和老百姓跑到天赐大厦示威闹事搞打砸抢,趁机把公司的财务档案全都毁了。没有了财务档案,你想往我爸爸头上按什么罪名,你就可以信口乱说,怎么说都是你了算,我爸爸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最后只好背井离乡,成
了无家可归的人。到了这一步,你还不放过他,紧跟着又追到这里,一定要把他抓回去,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你还,你还,你连我也不放过,化装成留学生,蒙我,骗我,接近我,利用我,想借我的手抓我爸爸。我就差一点儿上了你的当,还昏头昏脑把你当成了好人。你,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邢蓓蓓对我这一番理直气壮的声讨,把我听得目瞪口呆,张开了大嘴,半天合不拢来,简直都快傻了。
人,还是那些人,事,也还是那些事,可怎么这会儿从邢蓓蓓嘴里说出来,就从头到脚完全变了样子?要是按照她的说法推而论之,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心理严重变态严重失常严重丧失人性的迫害狂,邢冠杰反倒成了备受折磨惨遭迫害可怜兮兮受人同情的冤大头。我的老天,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邢蓓蓓上赶着催我。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你都是听你爸爸说的吧?”我有意降低声音,放慢语速,让邢蓓蓓觉得我心里有底,压根儿没慌。
“是又怎么样?我爸爸对我从来没说过假话。”邢蓓蓓并不否认。
“我也没说你爸爸说假话,我是说,你爸爸不是太了解真实的内幕。他不了解。他的的确确误会我了。你想啊,我参加工作不到两年,整个一菜鸟一个,刚参加专案组的时候什么职务都没有的大头兵,我想抓就谁抓谁,我想定谁的罪就定谁的罪,我想送谁进监狱就送谁进监狱,我哪来这么大权力?我是太上皇啊我?
你知道吗,这就叫人情冷暖,这就叫落井下石,这就叫墙倒众人推。你爸爸也真够好心的,被他们这些没心没肺没人味儿的家伙给骗了,还上赶着替他们辩护。这还有没有田里了?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邢蓓蓓听了我的话,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儿,可心里还是有些怀疑:“那你辞职是为了什么?我爸爸说,你再三再四地要求继续追捕我爸爸,因为公安局的领导没有批准,你就当场辞职,自费跑到英国抓他。还有一种说法,你辞职是假的,自费也是假的,你是受秘密派遣,
专门来英国杀我爸爸灭口的。”
我大大地咧开嘴笑了:“我的天,我都快成克格勃军情六处中央情报局了。这样吧,零零碎碎地看来是说不明白了,说了你也不信,咱们还是按我刚才说的,我从头说起,原原本本地给你说清楚,行吗?”
邢蓓蓓点了点头,身体靠着椅背,眼睛看着我,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我先把高速公路上被武警抓捕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然后大发感慨:“我是保护国家的利益,我是执行上级的命令,不顾一切不惜生命傻干猛干豁出命干,可到头来,他们竟然合起伙来,用这种下三滥的卑鄙手段算计我,坑害我,让我给他们垫背当替死鬼。出了问题了,他们轻轻巧巧一句话,说是设备故障,没有一个人出来承担责任,整个拿我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我拼命流血,我情愿,我活该,我没有一句怨言,可让我反过头来受这些混账王八蛋的气,让他们骑在我头顶上拉猪屎拉狗尿,坚决不干,打死也不干。换了你,你干不干?你也不干,你也会辞职,跟我一样辞职,对不对?”
邢蓓蓓不由得对我产生了一点儿同情:“你,你也挺不容易的。”
我趁热打铁蹬鼻子上脸,接着又把郑波和芮雪惨死的经过讲了一遍:“芮雪,多么纯洁,多么可爱的女孩,她才二十二岁,只比你大了不到两岁,如花似玉的年龄,就为了好心给我帮了一点小忙,被那帮心狠手毒的混蛋下黑手害死了。郑波,我最好的兄弟,连他天天想夜夜盼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他们死得太冤了,是在是太冤了。我想替他们死,可我替不了;想为他们报仇,我也报不了。我留在那个地方,除了伤心,懊悔,愤怒,憋闷,我还能想什么,我还能干什么?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就快要疯了,就快要崩溃了,说不定哪一天我有个把持不住,就会拿枪去杀人,就会抱着雷管去炸楼。所以,我只有离开,走得远远的,能走多远走多远,到一个再也没人跟我提这些伤心事的地方,让我慢慢地,慢慢地,忘掉他们,忘掉这些事,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阴影里。唉,没想到,今天,你非得让我说,你非得*我说,你非得把我心里的伤口撕开,我……”
来到英国以后,为了集中精力,我总是尽量避免想起郑波和芮雪,尤其是他们惨死的情况,现在说起这些,我自己的这一番话把我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憋了很多日子的感情,一下子喷发了出来,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奔涌而出,淌得满脸一塌糊涂,就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
邢蓓蓓也被感动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用满是同情和怜爱的目光看着我,小声劝道:“别哭了,别哭了。”
我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什么都不顾了,索性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
邢蓓蓓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都怪我不好,让你这么伤心。对不起,我向你赔不是好吗?别再哭了,啊。”
人在悲伤痛苦的时候,最需要温情贴心的安慰,我当然也不会例外。不知不觉当中,温馨香甜的暖意,仿佛从遥远的天际缓缓飘然而落,如同暮春的夜风,就像初夏的细雨,淡淡的,柔柔的,醇醇的,沁入我充满痛苦和仇恨的心里。我就像一个躁动的婴儿,在母亲慈爱的抚慰下,渐渐迷离,渐渐沉醉,渐渐安静,渐渐平和。不知不觉当中,我伏在邢蓓蓓怀里,慢慢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醒了,睁开眼睛,看见邢蓓蓓正用她细嫩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醒了?我还以为,你得睡到天亮呢。”邢蓓蓓脸上漾着笑意,温柔地看着我。
一个年轻的女孩,抱着我,让我在她怀里睡着了。
我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会这样?
我想解释,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想道歉,可我不知道如何道歉。但愿,这个单纯的女孩,不会因此对我产生微妙的误解,还是让不断流逝的时间去解决这个难题吧。
我忽然想起了林琳。
自打踏上英伦之行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没想明白,一贯善解人意心思灵活的林琳,为什么会在我就要开始
万.里
远行的时候,对我做出那种反常的举动?
现在我一下子想明白了:林琳她爱我,深深地爱我,她不愿意让我走,不愿意和我分开,她要用那种反常的举动,让我感觉到她对我很深很深的爱,很深很深的眷恋。
我肯定已经让她失望了,来到英国以后,我甚至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甚至没有向她告知我的联系方式,我好像已经把她抛到了脑后了,完全把她给忘记了。
我认真地问自己:是不是有点儿怕她?
我认真地回答自己:是有点儿怕她。
我又认真地问自己:是怕她,还是爱她?
我又认真地回答自己:因为爱她,所以怕她。
我伏在一个女孩的怀里,明白了我对另一个女孩的爱,明白了我对另一个女孩犯下的错误。
我猛地站起身,把邢蓓蓓吓了一跳。
“差点儿忘了,我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打。对不起,我得走了。”我向邢蓓蓓道别,急匆匆地离开了她。
当我走到寄宿家庭门口不远的地方,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从里面走出来,黑暗中看不清长相,只是觉得他们的身影有点儿眼熟,好像以前曾经在哪儿见到过。我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夜幕当中,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反倒是那个女孩的披肩长发,又让我想起了林琳。
进了楼里,我向房东打招呼,顺便打听了一下刚才两个人的来历,房东说那是两个中学生,来问寄宿的事,顺便聊了阵子闲篇儿。
因为这一带经常有留学生四处转悠打问租赁住房的事儿,所以我也就没再多想,赶紧跑上楼去,钻进自己的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笔记本电脑,用网络电话拨通林琳的手机。
“谁呀?”是林琳慵懒而又含糊的声音,显然还没睡醒。
我情急之下忽略了时差的问题,格林威治时间晚上八点,正当梦香睡甜的时候,这个时候打电话,真是太没有眼力价儿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半天想不起该说什么,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是我。”
电话那头好久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喂,林琳,是我,陈力。对不起,我忘了时差了,要不你接着睡吧,我过会儿再打。”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哭声,很大的哭声,是林琳在放声大哭,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
我心里直发慌,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静静地听,等。
林琳说话了,边哭边说,哭得说不成句,可还是断断续续地说:“求求你,原谅我,是我不懂事,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是不想,不想让你走,一想到,你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我就傻了,不知道怎么好了。所以,所以……”
我稳了稳神儿,笑着说:“还是我先做的不对,怎么能全怪你呢?别哭了,啊,你那边天还没亮呢吧?让人家听见了笑话,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呢。”
林琳哽咽着,怯生生地问:“你还喜欢我吗?刚才我梦见你,你黑着脸,冲着我大吼大叫,说你喜欢上别人了,不要我了,一甩手就走没影了。我正哭着呢,你的电话就来了。”
我上赶着安慰:“我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别胡思乱想了。我什么时候都喜欢你,一辈子都喜欢你,下辈子也喜欢你。”
林琳委委屈屈:“那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来个电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找你,一天到晚老抱着手机傻等,乱七八糟谁的电话都有,就是没你的。”
我开句玩笑:“谁的电话都有,有老天的吗,你问他一声,找我还不容易?”
林琳扑哧笑了:“就会耍贫嘴,要问你问,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哎,怎么今天忽然想起来给人家打电话了?”
我接茬儿开玩笑:“别提了,不是失恋了吗,只好回来找你。”
林琳口气立马严肃起来:“哼,我就早料到了,出了门你就不会老实。你尽管恋好了,见一个恋一个,失了恋就上我这儿来,我什么时候都接着。”
我赶紧解释:“我开玩笑呢,你当真了?”
林琳得理不让人:“你刚才跟哪个女孩儿在一块儿呢,是邢蓓蓓吧?你身上的香水味儿我都闻到了。”
我辈林琳吓得有点儿懵了,差点儿真的去闻自己身上有没有香水味儿,幸亏嘴上的工夫还不算太差,应对得还算及时:“放心吧你,你哥不是那种人。”
林琳还不松劲儿:“真的?”
我语气很是轻松:“要不你来看着我?”
林琳回答很认真:“我还真得考虑考虑。”
我赶紧换了话题:“你怎么样?”
林琳又开始撒娇:“还能怎么样?整天想你,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老是这样想你,你就不怕我想出病来呀?”
我逗她:“别把自个儿当城林黛玉了,你要真成了多愁多病身,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整天伺候你喝那一碗一碗又黑又苦的药汤子。”
林琳立马急了:“好啊,现在你就敢说这种话,将来还不定怎么欺负我呢。你想干吗,现在就明说出来,别藏着掖着。”
我赶紧哄她:“你哥是什么样人,你还不知道吗?不就是过过嘴瘾,你借给我个胆儿我也不敢哪。”
林琳高兴了:“这还差不多。哎,对了,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呢,是你们局里的事儿。你听了,可不许生气。”
我还在逗:“你让我生气,我就生气,你不让我生气,我就不生气,全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
林琳没理会我的调侃:“今天市公安局正式下发了文件,任命吴立群正式担任经侦支队支队长。”
怒火腾地一下灌满了胸膛,可我强力咬牙忍住了,没有发火,没有骂娘,反而发出了一声冷笑。
林琳觉得有点儿奇怪:“看来这趟英国你好似真没白去,这么快就成熟了,当真不生气?”
我又冷笑一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值得生气。他的那些问题,也该有个说法了吧,是不是也都给他平反昭雪,恢复名誉了?”
林琳叹了口气:“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全都一风吹了,说是查无实据,纯属诬陷,就差没指名道姓说你陈力恶意栽赃蓄意陷害干部了。”
我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你还听到什么消息?”
林琳的声音有点儿神秘兮兮:“听说,邢冠杰前天给副书记手机上发了一条动漫彩信,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老老实实待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壮汉老去惹它,兔子躲啊躲啊老躲不开,急了,张开血盆大口就把那人咬趴下了。你说邢冠杰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当然明白邢冠杰给运河市委有关领导发送这个动漫彩信的真实用意,可我不愿说出来:“这事儿是你爸告诉你的吧,你没问问他?”
林琳揪住我不放:“他是他,你是你,我现在问你呢。”
我只好照实说了我的看法:“意思很简单:别惹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咬上了可就够你受的。”
林琳哼了一声:“算你聪明,跟我老爸说的一样。”
我想了解一下运河市现在的情况:“你爸还说什么了?”
林琳知无不言:“我爸说了,有人还真的害怕了,私下里商量要对邢冠杰采取断然措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听见了吗,断然,一劳永逸,血腥味可够浓的。”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邢冠杰说,我是市政府某某领导秘密派遣的杀手,这次到英国来就是要杀他灭口。”
林琳心里很有数:“不管别人怎么回事,反正我老爸跟邢冠杰一丁点儿牵扯都没有。我跟我老爸在一座房子里住,跟邢冠杰在一家公司里工作,我还就当真从来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私人往来。你就放心吧你。”
我对这个问题没有多想:“我当然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跟林琳在电话上聊了这一阵子,让我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夜里睡的很香很瓷实,直到被一阵很响的敲门声从梦中惊醒。
敲门的是邢蓓蓓。
“快点儿,咱们马上出发,去伦敦。”邢蓓蓓一脸激动兴奋的样子。
“去伦敦干吗?”我迷迷糊糊还没睡醒呢。
“抗议BBC。”
静默示威开始了。
天空阴沉沉的,霏霏细雨一直不停地下着,我穿着厚厚的毛衣和防水运动衣,还是觉得浑身冷嗖嗖的。
现场一片肃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嬉笑,没有一个人随便走动。在这种压抑沉闷的气氛里,非常明显地感觉得到,每个人的胸口都憋着一团火,一股气,随时都有可能剧烈地爆发出来。
参加示威的人来自英国不同的地方和学校,大多数人相互并不认识,年龄不同,学历不同,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也不相同,但是,在这样一个时间,在这样一个场合,大家表现出发自内心的亲近,以及骨肉至亲的默契,让人感觉到沁人肺腑的温暖,以及从来未曾有过的感动。
一个年轻英国警察站在我面前很近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脖子上的喉结不停地上下翻动,显得非常紧张。
邢蓓蓓走到这个英国警察面前,把传单递给他,告诉他,我们的示威是纯粹自发的,是完全和平的,不会出现任何暴力行动。
正在警察看传单的时候,意外情况发生了。两个
爬到广场中央喷水池的高台上面,,公然向在场的几千人进行反示威。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留学生大步冲了过去,大步冲进了水池,冰冷的池水浸透了他的裤腿,灌满了他的鞋子,可他好像压根儿不觉得冷,
邢蓓蓓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紧紧地靠在我的身边,激动得浑身颤抖,泪珠不断地在她脸上流下来,流下来。
几千人一齐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喊:“万岁!”
在这一刹那,我感觉我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一下子燃烧了,一下子爆炸了。
在这一刹那,我明白了,印记,早就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内心深处,任凭风雨,任凭磨难,永远不会改变。
就像屈原《离骚》诗中的两句诗: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时,我压根儿没有留意,也压根儿不会留意,在人群后面很远的角落,有一个人,正在用阴森而又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这个人就是邢冠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