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出得堂外,隐隐有些失望。他并不笨,听得出郝正仁语气中对自己的不满意。
回想起祝飞说过郝正仁自带他回山以来心情就一直不好,甚至还和其他几位首堂发生了争吵,原本他还并不肯定,如今看来肯是因为他的缘故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既然郝正仁不满意他,又为何要收他为徒呢?
这一失神间,空中忽然传来破空之声。
凌霄抬头看去,就见一名年轻弟子御剑飞来,降落在堂外空地上。
到此时凌霄才发现来者并不止一人,还有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原来年轻弟子在前御剑,挡住了身后的少年,所以看上去好像只有一人。
那名少年剑眉星眸,好生俊俏,小小年纪便英气袭人。这一落地他便东张西望,大是好奇,道:“哇!这里就是延和峰吗?好安静啊!”
“咦?”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凌霄身上,见凌霄也看着他,不由皱了皱眉。他对身边那名年轻弟子道:“师兄,你不是说延和峰的师兄个个都是大叔吗?怎么这人看上去这么年轻啊?”
“咳咳……”
年轻弟子闻言干咳了几声,微愠道:“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他责怪地看了那少年一眼,随即向凌霄走来,单掌竖立,道:“这位师弟,我是乾化峰常胤,请问凌师叔在吗?”
常胤面容英俊,双眼熠熠生辉,说起话来彬彬有礼,很讨人好感。
凌霄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朗的男子,见常胤盯着自己看,心下不由微微一乱,嘴上结巴:“呃…呃…那个…师父他……”
“喂,我师兄问你话呢!呆头呆脑的。郝师叔到底在不在啊,我们还有事急着离开呢。”
那少年满脸不耐烦,见凌霄结结巴巴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他又傻又笨,怎么看怎么不爽。
“常敖!休得无礼!”
常胤沉声喝道,心中却叹息:“师父对常敖实在太娇惯了……”
常敖不以为然,围着凌霄打量了一番,忽然道:“你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凌霄的?”
凌霄被他看得很不自然,却很意外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点头道:“是、是我。”
常敖蔑视着凌霄,蔑道:“切,原来就是你啊!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啊。哼!难怪郝师叔那天在大殿上发那么大的火,宁愿和师父翻脸也不愿收你。就你这条件,换做是谁也不愿收的。要是我是你的话,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还有脸出来到处晃,丢人现眼。”
听着这话,凌霄脑海中嗡地一声响,只觉心底某处被狠狠戳了一下,很痛很痛,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常胤也觉得常敖话说得太过分,再也听不下去,挡在他与凌霄之间,沉声道:”敖师弟说话可要注意分寸,这话要是让郝师叔听见,就算师父来了也护不着你。”
常敖似乎对郝正仁有所畏惧,闻言稍稍心虚了一下,但嘴上却是毫不松口:“本来就是嘛,他资质本来就差,那天要不是掌门师叔发话,郝师叔怎么会收他?哼!我看他就是个废……”
“闭嘴!”
一个“物”字还没说出口,从堂内陡然传来一道愤怒的咆哮。
常敖吓了一跳,话生生卡在了喉间。
应声望去,就见郝正仁的身影一晃,出现三人面前,双目圆瞪,满脸怒容:“小小年纪真是好大的口气!易师弟可真是教出了个好弟子啊!”
常胤可是知道郝正仁的脾气,见他怒气冲冲,赶忙圆场:“师叔息怒,敖师弟他年少无知,口无遮拦,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哪知常敖小小年纪性子却是极傲,一听郝正仁暗讽自己的师父,当即较上劲了,上前一步道:“郝师叔,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您要是不爱听那我便不说了,我自知失了礼数,您教训我也认,但此事与我师父无关,您说他就不对了。”
“好、好、好!”
郝正仁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道“嘴皮子倒是会说,就不知本事如何了。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说这番话。”
常胤大惊,暗道不妙。
果然,还未来得及再次圆场,眼前的郝正仁已然变成一片虚影,下一刻已出现在常敖面前。
郝正仁眉毛倒竖,探手如爪,直向常敖咽喉抓去!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常敖骇然失色,呆如木鸡,只得睁大了眼睛,看着郝正仁伸向自己喉咙的手,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闪躲了。
千钧一发之际,常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沉声一喝,陡然拔出了背后的长剑。顿时青光乍现,剑气纵横,他看准郝正仁的手点了过去。
“唔!”
郝正仁怒发冲冠,见长剑直*而来,手上瞬间变换,改锁喉为屈指,食指堪堪在那剑尖上弹了一弹……
“叮!”
脆响声中,常胤全身一震,脚下连退数步。只觉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震得虎口发麻,手中的剑差点脱手而出。他低头一看,不禁骇然。原来他手中只剩下剑柄,剑身却已被震得粉碎,散落于地。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凌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常胤便已败下阵来,心中震撼无比。
常胤心底翻腾却不失冷静,见状赶忙道:“多谢师叔手下留情!”
郝正仁冷哼一声,目光微凝,道:“回去告诉你们师父,有些弟子别太娇惯,将来惹出祸来,免不了要受门规之罚。”
郝正仁说这番话的时候,常敖早已跌坐在地,吓得不轻。
他脸色苍白,神情呆滞,笼罩在郝正仁的影子之下。
他抬头望着郝正仁的身影,发现他此时显得如此高大,犹如不可逾越的巍峨大山,散发着一股压迫感。
“常胤一定转告!”
常胤暗自松了口气,赶忙抱起地上的常敖,御气飞去。
郝正仁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凌霄……”
凌霄浑身一震,低着头。
郝正仁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今天这件事别告诉你几位师兄。”说完转身走入了堂内。
凌霄仍旧低着头,将双眼埋在阴影里,嘴唇动了动:“是……”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半年。
经半年的休养,凌霄的伤已然痊愈,平日里还能帮着众师兄做些譬如打扫房间、劈柴烧火、挑水炒菜之类的杂事。
虽说山中岁月寂寞,但每日有事可做,倒也不觉无聊。
平时他跑上跑下,拿拿提提,既熟悉了延和峰环境,又锻炼了身体,现在看上去健硕很多。
众师兄见他如此勤快,嘴上都是赞不绝口,而他们也乐得清闲,为此大为指点了凌霄一套剑法。
照大为的话说,这是给凌霄勤快的奖励,让凌霄是又惊又喜。
每当闲暇时候,四师兄季彦便会教他读书写字,朗诵古人佳作等等,借以陶冶情*。
不过比起这些文人作派,凌霄倒更喜欢听季彦讲世间那些奇闻轶事。
季彦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加上口才极好,再枯燥的东西经他口中说出来也生动有趣了。
凌霄每次都听得心驰神往,待听到其中精彩纷呈处,更是忍不住惊叹连连。
原来修真界除了天云宗外,还有其他三大门派,分别是凤香谷、鸿宇门、梵音寺。四派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乃是正道中流砥柱。
四大门派始创何时已无法考究,为何人所创也难溯根源,但已知历史不下千年,实是渊源流长的名门大派。而名门大派既能长存于世,必有其立足的根本,四大派也不外乎如此。
相传四大派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修炼功法,视为不传之秘。其中精妙玄奥,有夺天造化之机,修炼至最高层更能参悟天道,渡劫飞升。后经各派数代掌门人苦心钻研,去粕取精,从中又衍化出诸多威力绝伦的道法,门下弟子择而习之,人才辈出。
历经上千年传承,四大派人脉不断,时至今日更是人丁兴旺,欣欣向荣。
说完正道四大派,自然免不了要说起邪道三宗。
如四大派的创立是个谜,三宗的创立也是个谜。而且三宗向来行踪诡秘,潜伏极深,外人知之甚少,不好妄作评断。
季彦也只是说邪道有妖、邪、血三宗,其门下弟子残忍成性,诸般行径天理难容,自古便与四大派势不两立。双方不碰面也就罢了,一旦碰面必然*戈相向,不斗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
听着季彦说起这话,凌霄不由想起那晚鬼头狰狞的面孔,仍自后怕,对他所说很是赞同。
正邪两道宿斗已久,发生的恶战不知有多少,双方为此死伤的弟子更是不计其数,所累积的仇怨简直比天高,比海深。而在双方大大小小的冲突中,要说最惊心动魄,最震撼人心的,莫过于千年前那场正邪大战。
那场大战中,没有正邪之分,只有仇人死敌,双方各施手段,欲置对方于死地,血腥程度骇人听闻,交战最激烈时更是满地残尸,血流成河。
正是因为值此乱世,许多能人异士才得以真正展露峥嵘,独领风骚,成就出许多不可复制的传奇。
当年,单论实力,正邪两道总体上不相伯仲,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三宗野心勃勃,早欲乱舞于世,眼见自身不断发展壮大,蓬勃的势头早已不亚于正道,怎地甘心再受正道牵制?
于是三宗宗主聚庭商议,本以为会有所分歧,却没想到竟是不谋而合,当即便有了决断,休庭散去,各自回宗准备。
数日之后,三宗号令门下弟子集结完毕,号称有十万之众,从南疆倾巢而出,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大有一举歼灭正道的势头。
四大派存世已久,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得知邪道倾巢而出,所过之处沦为炼狱,不禁大为震怒。
可三宗在进攻上抢得先机,其门下弟子势头正盛,天时地利人和便居其二。首当其冲的梵音寺、凤香谷、鸿宇门因为各自位置相对分散,仓促间已然来不及互相支援,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众邪。
三派一路上节节败退,死伤不断,虽也有击退犯敌的时候,但也是昙花乍现。措手不及的众弟子根本难以抵挡浪潮般的众邪。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三派退守到天云宗。
而从那以后,三派众人才真正了解到一件事情。
天云宗的低调并非是没有实力,而是深藏不漏!
天云宗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很快便将三派众人安顿下来,一面帮忙救治伤员,一面加派人手戒备山脉外围,以防三宗潜入偷袭。
而这时的三派众人已是人心涣散,惶恐不安,有激进的弟子主张与三宗决一死战,也有的弟子悲观绝望已经放弃,情绪异常紧张。
短短半月时间,经三派粗略估计下来,死伤几乎快过半。三派掌门痛心疾首,恨不得将三宗挫骨扬灰。
与之相反的是,天云宗掌门天苏子沉着冷静,指挥若定,不失一兵一卒便数度击退三宗攻势,大挫其锐气,令群雄为之一振,士气大涨。
在这数次胜利当中,天云宗祖师天云子遗留下来的护山仙阵居功至伟。其不仅绞杀了许多邪道弟子,更绞杀了数名邪道高手,乃名副其实的杀器,为众人赢得了得以喘息的时间。
只是仙阵运行耗费甚巨,所能开启时间毕竟有限,在坚持半月之后便再也无力启动。
双方重整旗鼓,终于到了直面相迎的时刻,而后在天云山脉下爆发了一场混战!
混战中的双方都是抛开了顾虑,杀红了眼,战况十分惨烈。其中最令人注目的交战莫过于正邪两道巨擘的对决。
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天地为之失色,日月为之无光。双方足足对决了三天三夜仍是难解难分。
邪道功法比之正道功法本身就具有先天优越性,无论本人的修为还是道法的威力都来得要强劲。凭借着这一点,三宗宗主渐渐占据了上风。
反观正道虽有四人,人数上占优势,但一来其中三人先前有所损耗还未来得及恢复,二来顾虑门下弟子难免分心,直至战末,凤香谷与鸿宇门两派掌门受到重创,无再战之力。天苏子与梵音寺掌门苦苦支撑,却已然无力回天。
眼看正道将倾,胜负已成定局,危急关头,一人挺身而出,以身殉道,重创邪道,这才堪堪挽回了败局。
这人正是掌门天苏子的爱徒,一直被看作是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被誉为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便不足为奇了。
邪道溃败,退回南疆老巢。其中血、魔两宗宗主受重创,门下弟子更是几乎死伤殆尽。而妖宗宗主殒命,顿时群妖无首,四分五裂。
眼看气势汹汹的邪道三宗转眼却成了四散溃逃的惊弓之鸟,当真应了邪不胜正的古话。
三宗在此一战中固然死伤无数,四散溃逃,但四大派也绝不好受,各宗都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而正是因为当时四大派急于恢复元气,未能痛下决断铲除三宗余孽,这才给了其喘息的机会。
经千年休养生息,四大派的确又是一派鼎盛向荣的景象,但三宗也丝毫不弱,在暗中韬光养晦,实力已复当年。
恰巧眼下世局势纷乱,大国之间战火不断,无疑又给了三宗丰满羽翼的机会。
不仅如此,更有传闻现任三宗宗主俱都达到渡劫后期修为,实力可怖。于是就有人担心,要是三宗卷土重来,四大派怕是再难卫道。
好在如今的三宗似乎各怀心思,彼此之间有所芥蒂。平日里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也时常发生摩擦,并不像千年前那般融洽了。
不仅如此,三宗隐隐都有吞并其他两宗的意图,致使三者关系微妙,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与此同时,与忙于相互牵制的三宗一样,四大派也没闲着。
四大派表面上都说是同气连枝的盟友,应当和谐共处互相帮扶,实则却是貌合神离,彼此都在为争得“正道第一宗”的名头暗中较劲。
虽偶有往来,却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时至今日,四大派的关系已大不如前,各自敝帚自珍,几乎已断绝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