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总流传这样一句话: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听起来挺有儒学修身齐家的思想韵味,因为找不到人暖床暖心窝的无数剩男剩女们就这么进而不得退而回家自省的这种哲学境界,引发无数无数寂寞男人女人们发自脆弱内心的共鸣,于是单身的人找到了继续单身下去的理由,宁愿一心闭门造车,也不愿踏出一步去寻找合适的另一拍。
宅。
或许就可以形容夜枫现在的生活状态。上班吃饭睡觉就像小时候学过的无限循环小数点后的数字,至少在现在,夜枫看不到未来。在这座人情冷暖分明的城,不会有邻里乡亲互相串门来访的景象,少了朋友的孤立无援,有孤战至被乱箭射死的凄凉。一个人,要面对着整座城市。有时候散步的间隙,夜枫也会想起丁露,时隔两周接近半个月过去,丁露果真毫无音讯,关于她的记忆就在南山下戛然而止,断裂得干脆利落。她就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小锦鲤,从供人赏玩的玻璃缸的桎梏里跳出后,一头扎进宽阔无垠的河海迅速游走,摆摆尾就彻底消失了。
有些人是留不住的。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却让夜枫独自沉默良久。对丁露的洒脱,他一直都艳羡不已,独自旅行这四个字,怎么看都很有流浪者的气质,自由来去不受羁绊,山水之间任徜徉,想想都让人觉得腐朽却陶醉。可是这样的生命态度注定让夜枫可望而不可即,不像丁露那样了无牵挂,他家里还有父母和弟弟,农村出生既定了自己这个长子要撑起一片天的宿命,现实会生生把他*入墙壁的死角,很多时候都难以挣脱。
这个年纪的人心总是不安,躁动或者恐惧,朱琳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跟夜枫联系,打电话没人接,事后她也没有回复哪怕一条短信息,夜枫的心像是站在行刑台上将被执行刑罚的罪犯,低着头等待未知的宣判。但是人从本质上还是动物,动物在感到自身受到威胁的时候,会条件反射会下意识抓住身边的物体哪怕是一根稻草,如此心里才会有依存感。所以夜枫抽空去了一趟路桥花鸟市场,逛了一圈之后带回了一盆富贵竹,和一黑一红两条小锦鲤,满头大汗地将房屋又收拾一遍之后,夜枫叉着腰大口吐气看着屋子里边除了自己以外的三个带有生气的物体,心里有淡淡的满足。
七月,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夜枫剪掉了自己钟爱的过耳长发,镜子里边的他清爽不少,却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赶几个通宵完成了刘扬交给他的几个设计任务后,这是他第一次关注四周的事物,小区外那座通往马路对面的外贸市场人行天桥被重新翻修了一次,夜枫走过的时候下意识用脚踏了踏桥面,这与他印象中坑坑洼洼的老旧了的橡胶不太一样,看上去繁星点点,就像在走“星光大道”,但是走的时候不会轻易滑动,对于多雨的沿海城市应该很是耐用。旧的东西总是要被换掉,牵挂一个人不能得到回应,只好转而关注独身的事物,夜枫在想,桌上那个朱琳送的保温杯夏天喝温水时会烫嘴,是不是该买一个自己喜欢的钢化玻璃杯了。
在街角一家茶吧点了一杯红茶,一边小口啜饮一边抬眼打量外边的人群,这样打发时间也没让夜枫觉得有多惬意,惬意和忙碌才是对比,他知道自己骨子里喜欢安定,却远远达不到浮生偷得半日闲的地步,他一直想象着和同他一起折翅坠到人世的那个人平平淡淡,工作累了回到家会有人送毛巾,累了就依偎在沙发里看一出肥皂剧,这样一辈子就挺好。
可是浮生若梦,谁也控制不了谁的剧情。
除了春节拜年时候会见个面寒暄几句,此后再无任何音讯,这是夜枫跟自己家族同一辈兄弟姐妹们中大多数人的交流方式,所以接到堂哥郑宇的电话时,夜枫觉得十分讶异。此时他正抱着一个底面染了苔绿的玻璃缸,缸里装有几颗自己刚在花鸟市场精心挑选的雨花石,小窝那里新增的小生命娇贵无比,他可不想那些好不容易添置的生气轻易消散,所以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连电话里堂哥客气热情的问候,他都只能淡淡回应,寒暄的内容浮躁而空白,十多分钟的对话,尽是郑宇在那头问话,到最后夜枫只记住堂兄热忱邀请他去温岭也就是郑宇工作的地方玩耍,大致问了一下路线并承诺近日一定抵达之后,夜枫再次听到无信号的嘟嘟声。
夜枫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周末总是百无聊赖的自己还是需要跟熟人亲近,不然闷久了的确会生出病来。温岭和台州也才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来回一趟都不需要半天时间,在车上他一直昏昏欲睡,抵达温岭的时候正好日落西山,眯着眼看车窗外的光线,像是镁光灯闪烁不定的一束一束,带着清晰的薄凉,只一眼就觉得孤旅的形单影只。
夜枫径直去了郑宇的住处,见到堂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没想到夜枫当天就冲过去的郑宇惊诧无比,见面自然是好一阵子的寒暄问好,异地他乡遇见亲人,心里总有种难以言明的兴奋和踏实,去吃饭的一路都是堂哥在身边讲个不停,夜枫尽管不多话,却还是觉得情绪很高。
而到了吃饭的地点后,夜枫才知道这顿饭不是他想象中的兄弟两人在小餐馆凑合就算了事。他的这个堂哥郑宇是一家风机生产的公司里销售部门的小主管,近期刚好帮厂里拉到一个大订单,而且郑宇跟公司老板倪亚的关系也算不错,因此倪亚特意为他设了这个庆功宴以示嘉奖。而让郑宇和夜枫都没有想到的是前者的老板还拉来了销售部的各个主管,所以原本只是计划吃一顿便饭的两兄弟变成了七个人。
可能别的年轻人在跟一群职场精英坐着吃饭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显得拘谨,只是夜枫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未经世事的菜鸟,平时跟刘扬陆鑫他们出去应酬饭局次数就不算少,所以坐在这家三星级酒店的包间里,他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在郑宇向其他人介绍他的时候,他甚至会静静还以微笑。就连夜枫自己也不知道,时间在他身上剔除和沉淀下太多细微的东西,他都已经习以为常。
“小郑,你不如把Jakie也叫过来吧,我知道他今天休假,刚好可以一起去放松下。”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后,倪亚忽然转头对郑宇道。
“呃,也是,我怎么忘了这茬?我这就给他打电话。”郑宇闻言一拍自己脑袋,说完急忙掏出手机跑出去打电话了。
事实上Jakie并不是郑宇公司里的同事,以前倪亚带着郑宇与公司客户进行磋商谈判选择吃饭地点时,刚好总在Jakie上班的那家三星级酒店,并且他们俩算是那家酒店的常客,一来二去,自然跟作为酒店领班的Jakie搭上了关系,况且Jakie为人还算豪爽诚挚,每当酒店有什么新的菜式或者酒品,都会主动推荐给倪亚一伙人,并且会自作主张给一定的折扣,久而久之,郑宇和Jakie就成为了好朋友。
郑宇给夜枫说类似这些生活琐事的时候,之后约摸二十分钟,Jakie就风急火燎地赶过来了,还未入座,先闻其声:“倪总,老郑,没等急吧,路上有点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