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话失火（上）
两年前，战争留下的创伤正在渐渐恢复，仅三十岁的张华成为为数不多的创伤保留者。
“我知道，凯瑟琳与我订下婚约时也才二十三岁，但现在呢？”自从简•沙丽与张华结婚以后，日夜都在争吵。这一次，张华因年龄的问题，再一次找了沙丽的麻烦。每个人都知道，张华的头发，花白了。
这话引起了沙丽嘴角苦涩的牵动，“凯瑟琳，是啊，凯瑟琳知道怎么做，她做什么都充满自信，成竹在胸。你和这府邸本来都该是凯瑟琳的。她会是个做夫人的最佳人选，我可从没说过要喝这杯苦酒。”
“也许你没有，”张华说，“但凯瑟琳早已不在人世，酒杯也已经传到你手中，不管喜不喜欢，你都非喝不可。”
沙丽转过身去，返回暗夜之中。她站在原地望着屋外的黑暗，或许在凝视月光星辰，或许在瞭望城上哨兵。
见她受了伤，张华缓和下来。依照习俗，凯瑟琳的死，使得简•沙丽代替凯瑟琳嫁给了他，然而她过世姐妹的阴影仍旧夹在两人之间。
如今，沙丽就坐在张华的身边，注视着他苍白的头发，还有脸庞。三天前，在徐枫等五人离开的那天夜里，她在门口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张华。
徐枫、杨桦和凯尼斯特离开后的第三天夜里，老管家带着一盏蓄能灯和账本，来到张华的病房求见。
“小姐，我们该清点账目了，”他说，“这样您才知道这次招待使者和岩凯帝国来宾的开销。”
沙丽望着病榻上的张华，拨开他额间细发，忽然察觉到他的头发长得好长，她得尽快找时间帮他修剪。“总管师傅，用不着给我看账目，”她告诉他，视线始终离不开张华。“我知道宴客的支出有多吓人--把账本拿走罢。”
“小姐，佣兵的食量很大，我们得赶紧补充粮食，渡过这个漫长的冬天，以免……”
她打断他：“我说过，把账本拿走。这些事交给小总管去处理就可以了。”
“我们没有总管了，”老总管提醒她。他就像只灰鼠，她心想，咬住了就不肯罢休。“他的母亲去了，现在已经丧假回家了。”
沙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噢，对，我想起来了。”张华看起来好苍白，她暗自思索不知能否把病床移到窗边，好让他晒点早晨的太阳。虽然这个冬天的太阳就像蜡烛一样没用。
老总管把蓄能灯放在门边桌子上的壁龛里，胡乱调节着灯光。“小姐，除了总管以外，前两天马房总管也……”
她的眼睛忽地看过去，紧紧盯着老总管，说：“马房总管？”她的声音如鞭子破空。
老学士显然被吓了一跳。“是的，夫人，他生病暂休了，所以——”
“老师傅，我丈夫支离破碎地躺在这里等死，你却要跟我讨论一个管马的家伙？你觉得我会在乎马厩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觉得那边发生的事和我沾得上一点边吗？如果杀光全城、全世界的马可以让张华睁开眼睛，我会很乐意地亲自动手，你听懂了没有？听懂了没有？”
他低下头。“小姐，我听得懂，但是这些职位等不——”
“我来安排。”熊人史蒂夫•金道。
沙丽没听见史蒂夫的脚步声，但抬头就发现他站在过道里，定定地看着她。她想起自己刚才大呼小叫的举动，脸倏地一红，为自己羞耻。我究竟是怎么了？她只觉得好累，头一整天痛个没完。
老总管看看沙丽，她的老搭档，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张华，掏出一份名单，递给史蒂夫，说：“这是所有的备选人员，有不详细的地方吗？”
史蒂夫扫了一眼清单上的名字。沙丽这才发现他刚从外面回来，脸颊给冻得红扑扑的，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胡子上还挂着一些雪化成的水珠。
“非常详细，都是很好的人选，”他说：午饭后再说。”他把名单递还给老总管。
“好的，大人。”
“你先退下吧！”老总管退下后，史蒂夫又说道：“好好休息。老总管跟我说打张华出事以来你就没阖过眼。”
“我怎么能休息？”她啜泣，“诸神开眼，史蒂夫，我不能休息，万一他在我熟睡时过去了，万一……万一……”外面传来狼嚎，令她不安，沙丽喊道：“嗷！天哪！快把窗子关上吧！”
“如果你答应我去睡一会，我就去把窗户关上。”史蒂夫走到窗边，就在他伸手去拉的时候，狼的悲鸣中又添加了一种新的声音。“是狗叫，”他专心倾听，“全城的狗都跟着叫起来了，它们以前不会这样的……”沙丽听见他的呼吸哽咽在喉咙，于是抬起头，只见在魔能灯下他的脸色惨白。
“失火了。”史蒂夫说。
失火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救救张华！“快帮帮我，”她催促，“快帮我把张华抱起来。”可史蒂夫好像根本没听见。“是历史大厅失火了。”他说。透过敞开的窗户，沙丽看见闪曳的红色亮光。她如释重负，张华安全了，历史大厅位于外城，火势无论如何没有蔓延到这里的可能。“感谢老天。”她低声轻语。
史蒂夫看她的眼神仿佛将她当成了疯子，他一句话也没说，便跑了出去。她听见他朝门外守发号施令，随后他们三步并作两步急奔下楼。
外面广场上传来“失火了！”的呐喊、尖叫、奔跑的脚步声、受惊的马儿嘶鸣以及惊狂的狗吠。在阵阵不和谐的声响中，她突然发现听不见狼嚎了，不知怎地，那些狼都安静了下来。
沙丽走向窗户，看着外面的黑烟，不断祈祷，心中可惜记载了精灵与奎尔特的光辉的历史大厅。
转过身，她才发现屋里多了一名男子。“你不该在这儿，”他阴沉地嘀咕，“这里不该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