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的扬州,繁华更胜白日,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奢靡酒肉,听香红袖,一掷千金,曾有骚人这样感叹“山外青山楼外楼,落月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扬州作玉京。”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牛虎拿着酒杯,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一个昏暗的身影。
“噗!”一口酒用力地喷在地上,“妈的,原来是马文才那骚包,浪费老子这么多表情。”牛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刚一抬头,又看见马文才摇着折扇,不知面对着哪家小姐,故做一番风流倜傥,“烟花三月下扬州,妙妙妙!”眼神风流,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面女子,“有病!”牛虎忍住了想要呕吐的欲望,恶狠狠地白了马文才,后者不由身子一阵寒颤。
“三弟,你在发什么呆呐?快过来喝酒。”公孙青阳催促道,一脸微醉,说不出的惬意。扬城花雕果然名不虚传,饶是公孙青阳武圣巅峰都有些吃不住。南宫河图同样一脸憨态,双颊微红,一身白衣胜雪,再配上他青秀俊雅的容貌,活脱像个女扮男装逃出来的富家千金。
牛虎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老大,三哥,咱们干!”“干!”“干!”
一见南宫河图久久没有反应,双眼迷醉,道“三哥,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大类女郎乎!哈哈哈……”
“混犊子,少给你三哥废话,咱们喝!”说着,一甩酒杯,捧起一坛酒痛饮起来,丝毫不顾酒水溅湿衣服。
三个人中也只有公孙青阳勉强算得上清醒,却也口齿不清“二弟啊,嗝!……你方才下午与为兄过招时,用的是什么道法,我怎么看都不像儒……儒家道法?”
南宫河图抱着酒坛,置若罔闻。
“那哪是儒家道法,分明就是法家绝学!”牛虎自言自语道。
……
不知从哪里传来夜半的钟声,夜泊酒家之人也该归宿。抛下一袋金锭,南宫河图、公孙青阳、牛虎三人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向酒楼门口走去。
“好酒,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机会尝!”公孙青阳眉飞色舞兴奋道。
“不!”南宫河图奋力一甩,一个巴掌打在来人店小二脸上,熟视无睹,“天上没有,人间才有。”又一声大“嗝”,“我知道!”
店小二捂着被扇红了的右脸,委屈道“掌柜的,他们是什么人啊,怎么打人呐”
“算啦。他们你惹不起。”掌柜的叹息道。一想到那三人一连喝了几十坛花雕酒,居然还能走出去,他就够心惊了的。平常人一般只喝上一壶,就可以睡上三天三夜了。一个很好的成语从这个目不识丁的老掌柜心头冒出---“千杯不醉”。
……
客栈中,牛虎和公孙青阳早已躺得横七竖八,南宫河图忽感胸闷,想来这落月湖透透气。
一阵大雨瓢泼而过,空气清新,虫鸣显得更加深幽,一身酒意也去了七分。南宫河图气息内敛,漫步走在落月湖畔,不觉童心大起,折下一截树枝,上面几许青芽,旋即划起水中波纹。边走边划,时吟时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一首《青玉案》缓缓从那他嘴里半唱半读而出,竟有莫名的伤感,痴痴的望着那一湖烟水,许久,眸瞳中映漾起一抹自嘲又无奈的神色。
兴许是被南宫河图的清吟所吸引,一叶方舟缓缓接近。借着朦胧月色,舟上一年轻女子划着竹篙,向南宫河图缓缓驶进。近了,一个秀丽绝伦的瓜子脸来,漆黑秀发只用一根淡蓝宝石簪子,淡雅至极却不失高贵之气,南宫河图自顾自暇地打量着眼前女子,微微酒意泛上心头,嘴角一抹完美的弧度。
她看到他的微笑才回过神来,见那丰神俊朗男子正注视着自己,脸上不禁浮现两朵红云。
好一个旁有两颊生梨涡!
南宫河图似乎也感觉到女子的羞意,嘴角笑意更加灿烂,又朗声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他的话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蛊惑力,声音很好听,飘逸中不失纯正,略微带着磁性。
闻言,女子不敢抬头望他,不敢与他那对邪魅深邃的眼睛对视,她刚刚听到岸边有人清吟,出于好奇地想看看,不想此时竟如此窘迫,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可以上来吗?”南宫河图半开玩笑道。
“当然可以,快请上来!”女子仿佛觉得终于可以接上话,缓和尴尬的气氛,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落月湖氤氲湖面,映着一轮金黄明月,倒是一个才子佳人幽会的胜地。湖中心,一叶小舟随风飘荡,舟上一男一女,男的神逸清雅,女的冰清玉润,好一对璧人。
“龙……龙漪儿!”女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随即看向一方湖水,沉默不语。
南宫河图嗅着清醇酒香,含笑道“龙漪儿姑娘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啊!”龙漪儿一脸羞愧“敢问你公子名讳?”
“南宫河图。”
……
南宫河图的博闻强识令龙漪儿深深佩服,自己的九个哥哥没有一个及得上他。加上南宫河图的健谈,渐渐地两人熟络起来,相谈甚欢。
南宫河图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道:“天地一沙鸥,似那无根的浮萍飘到哪就是哪,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喝遍天下美酒,则此生亦无憾矣!”
龙漪儿望着南宫河图眼眸中一丝狡黠,与刚才判若两人。逍遥天地,亦是快哉!却又不禁想起自己家中哥哥成天好勇斗狠,训练精兵,一心想要开辟疆土,建立千秋伟业。一时茫然,好奇地问道“男儿大丈夫难道不应该要醉卧沙场,血饮狂刀,开疆辟土,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对也不对,大杀四方,开创千秋霸业,是每个热血男儿的雄心壮志。但是反过来说,这也不过是儒家法家的一己之见,醉情山水,安居田园,老死山林,难道就有错吗?逍遥于世,否则活着就太累,这一点我很赞同道家的观点”
龙漪儿听到南宫河图独特的见解,美眸中异彩涟涟。南宫河图又继续道“学那古人一手持蟹,一手持酒杯,拍岸沉浮。建功立业那是以后的事,该来时就会来了,到时我也当仁不让。”
龙漪儿发现自己始终是不理解眼前这个与自己谈话的男子,有着阅尽人事浮沉智者的沧桑,又有如孩童般无邪的天真,总有一种奇异的魅力让她不停地想去了解他,但了解了后就想知道的更多……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月下依人戴红妆,轻挽青丝嗅红尘。南宫河图举起酒杯,与龙漪儿对饮“今日能与龙漪儿姑娘把酒言欢,实乃幸事!”
“南宫大哥,你叫我漪儿好了,龙漪儿姑娘,龙漪儿姑娘的,多生分呐。”说完,看了南宫河图一眼,笑容极甜。
南宫河图含笑点头,“漪儿。”
“南宫大哥,你真是特别,跟一般凡间士子大不相同。”龙漪儿脸上一阵莫名发烧,一不小心落在了南宫河图眼里。
南宫河图早看出龙漪儿全身灵气环绕,乃修道之人,虽用秘法遮住,却瞒不过南宫河图那双狠辣老练的眼睛,应该是真人修为。却故作惊讶道“凡间?难道漪儿来自天上?我看漪儿美若天仙,说不准真是仙女”
“啊?哪呢!南宫大哥你又取笑我!”龙漪儿心虚地抬起头来,望着深蓝的夜空,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晶莹,瑶鼻下边的红红嘴儿如菱弯起,模样十分甜美。
南宫河图大饱眼福,心中暗想:秋水明眸,顾盼生辉,亦不过如此吧。
龙漪儿被他瞧得有些不自然,忙低下头去,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小舟上,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南宫河图突然神秘一笑,极具诱惑道“漪儿可想知我到底具体哪里和一般士子不一样”
漪儿心中好奇,不由地竖起耳朵,凑近些……“除了坑蒙拐骗,吃喝嫖赌,还有就是有点天才。”南宫河图顽皮一笑。
龙漪儿扑哧一笑,原本就绝美的恬静容颜顿时如雪莲嫣然绽放,群芳失色……东方渐显鱼肚白,似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一叶小舟泊在湖畔,静静等待。“漪儿,有缘再见。”南宫河图淡淡道“会的,一定会的!南宫大哥我们一定再见面的。”龙漪儿语气有些激动。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愿君顺风千里!他日金榜题名!”叫漪儿的女子道。
“漪儿,就此别过。”南宫河图潇洒地一转身,一身白衣的他有着狂傲和儒雅的奇异特质。
……
“三哥,您老终于来了,大伙都等一个上午了”牛虎见到南宫河图慢悠悠地赶来,抱怨道“我说你昨晚喝那么多酒,又不睡觉,一晚上跑哪去了?”
忽闻到南宫河图身上一股极淡的清香,瞒不过牛虎敏锐的嗅觉,一脸暧昧道“三哥,你不会和哪家小姐幽会去了吧?”
南宫河图轻笑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牛虎也。”
又道“大哥呢?”
牛虎道“大哥他有事先走了,他说过几天就会来玉京城找我们。”
南宫河图点点头。
这时,一旁的马文才,轻打折扇,一脸不顺眼地走过来,“南宫河图,你休要恃才凌人,就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大家这么久行程。”
南宫河图看着他,笑意更深,玩味道“英台妹,你等我!他日我马文才高中状元,一定抬着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马文才一听,顿时白脸涨得通红,气竭道“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众人一听就明白定是马文才昨晚做的好事,纷纷大笑起来。南宫河图不理他,径自走上前,拱手道“各位同窗,我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深感抱歉。现在我们现在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