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之日,她只得缩在屋里,近两年西戎不太安宁,这已经是公孙支第三次出战了,有了他,应该就安定了。她望着眼前的火盆,火焰升腾,骤然变大了。仔细观察,却有人影闪现。
鹅毛大雪纷飞,年轻的将军骑着白色战马,蓝色的斗篷落上了白色的雪花,三军对阵,只见他面色严肃,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杀。”一声令下,三军拼死战斗,将军的长剑上不一会儿便染满了鲜血。
她不觉惊叹,公孙支以往玩世不恭,竟然会有这样一面,真的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火焰中为何会呈出景象,她缓缓微笑。魑魔站在她身后,收回法力,火焰又变回了普通。她心中浮起一丝念头,却又再三斟酌。眼中隐隐透出杀意。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下一个,也许就是公孙支,可这次与肖子瑜不同。她下的去手么。
以往的冬日她总是瑟瑟的缩在屋里,而近几年来,她却老想着往外走。从小月的口中,她得知了一个消息,百里奚的夫人重病,正在四处寻医。她一直没有机会拜访这位名唤蝶儿的姑娘,小月伺候着她换上厚厚的衣服,才放心的看着她走出宫。一个人漫步在雪中,她轻轻的咳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呛咳而出,她却无比淡然,掏出手帕优雅的擦掉唇边的血迹,缓步走进百里府。
一走进百里府,她就看到了在庭院内徘徊的百里奚。百里奚看到她时有些惊讶,却马上迎了上去,“君夫人。”
她摆摆手:“你我乃是故交,不必如此生分。我只是过来看看百里夫人。”
他轻声叹息,道:“跟我来吧。”
她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只看到百里夫人面容憔悴,三十出头的模样。她正在榻上昏睡,师倩坐在床边,沉吟许久,道:“夫人是何病症?”
百里奚犹豫了一下,说:“*劳过度所致吧。自从有了视儿之后,她就虚弱了下来。”
她知道视儿。百里视、百里孟明,是个将军苗子,百里夫人的教养果然不错。她微笑,执起百里夫人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之上,百里奚微微蹙眉,良久,她微笑道:“百里夫人是血虚,就算是天女一族也应该注意身体。”
百里奚轻声道:“你懂岐黄之术?”
她笑而不语,走到一边书案上抬笔写下一张药方,递交给他。
她轻轻咳嗽两声,他这才发现,她消瘦了许多。
他担忧的问道:“月姬。你的身体……你既懂得岐黄之术,为何不医治医治自己的病。”
她轻声叹息:“我若治得好,就不必再去寻医。”
他面露悲伤,走上前,刚要抬手,却又缓缓放下,内心犹豫了一下。“月姬。一切……小心。”
她张了张口,微笑道:“百里奚。你也……罢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我先走了,好好照顾夫人。”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送。”
她转身离开。出门之际,却跟百里府的大管家悄悄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大管家点了点头,恭送她出门。
蝶儿缓缓起身道:“夫君。”
他转过身,看向她,说:“起了?不再睡一会儿。”
她温柔的微笑:“君夫人。果真是个美人。”
他也笑了,一言不发。
蝶儿轻声道:“我以往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我甚至还在想,真的会有人,比我更好么。如今一见,我确实输得心服口服。君夫人,确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他坐在床边,微笑道:“别多想了,养好身子。百里家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你呢。”
她笑了一下:“你就是让我给你处理这些烂摊子。”
他勉强笑笑,轻声道:“好了。休息吧。”
她躺了回去,轻轻闭上双眼,却没看到百里奚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药方,才放心的交给家丁。他不是不相信师倩,只是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美人还是师倩么。
大雪纷飞,她缓步走到沁竹居,站在门口,却看到香儿正带着子瑜的孩子,皇子瑩在院里交谈。皇子瑩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当她看到甄眼中略带着恨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孩子是个聪明人。香儿起身道:“君夫人。”
瑩也起身,恭敬地说:“君夫人。”
她缓缓微笑,说:“不必多礼。”
瑩盯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想起她是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就不觉心生厌恶。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微笑道:“瑩。你母亲早逝,我膝下无子,择日我就禀告君上,将你过继给我,可好?”
瑩一愣,睁大了眼睛。香儿脸色也变了变。
她一挑眉:“怎么?你过继给我,就是嫡长子,不高兴么?”
瑩连忙说:“我不愿意!”
香儿拉住了他,使劲儿的摇头。
瑩会意。却看师倩面目和善,不知心里打的什么注意。
瑩小声道:“是。我……愿意。”
她一笑,抬起手勾起他的下巴,微笑道:“乖孩子。”
他别扭的转过头,一股浓浓的恨意自心头慢慢滋长,当她的儿子也好,可以伺机杀了她,为母亲报仇。
她收回手,满意的笑笑,转身走出沁竹居。
瑩一拳捶在树上,道:“我就只能认贼做母吗!”
香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子。万不可焦躁。走一步看一步。”
他望着地面,一双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
她没有回宫,而是径自走到了绍卿的书房,宫女们端着一碗羹汤就要进去,却被她叫住“慢着。”
宫女们回头,连忙行礼道:“君夫人。”
她走上前,端起碗微笑:“我来。”
“是。”
她走到门前,低声道:“君上。”
“进来。”
她推门走入,绍卿看到她时,一脸愁容烟消云散,微笑道:“师倩?”
她端着羹汤走到桌边,将碗放在他面前:“何事为难,都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他皱眉,说:“并无大事,只是有些小事烦心。你怎么出来了,告诉过你要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的。”
她调皮的笑了:“一个人呆着实在太闷了。就到处走走。”
他微笑:“看你的样子,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她说:“我想让你把瑩过继给我。”
他一挑眉:“瑩?”
她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充足的理由。
他却爽快地点了头:“好。”
她微一蹙眉,却又笑开:“真的么?”
他微笑,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她笑了,他却感到那是他见过最悲伤的笑容,她缓缓走到门边,微微侧头,说:“绍卿……你可知道……有的东西,你给不了。”
她走出门,绍卿在屋内缓缓微笑,目光落在了面前一张羊皮之上,上面用笔轻轻勾勒出女子的面容,画的不完整,却已经画出了基本相貌。他凝视着画中的女子,轻声叹息。如果可以,我愿付出所有,弥补我亏欠你的一切,只是你……肯给我一个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