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安妮!”海利特急促的呼唤着女孩的名字,而女孩只能用那双半睁着的眼睛回应他的呼唤,连一秒钟的注视似乎就能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你会没事的,”海利特尽量不去看女孩手臂和脚踝上逐渐扩大的血红斑点,凝结在安妮小腿上的暗红的血块越发触目惊心。他撇过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我们得走了,趁那边的恶战还没结束。”
安妮虚弱的身体被海利特抱起,她用尽力气抬起目光,发现旅馆二楼的台阶上,那个无情的杀戮者正在和那个布满红色鳞甲的人形怪物战斗着。
一人一怪的战斗。
安妮不知道她是否可以将其中那个杀戮者也称作“怪物”,她只知道,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马里奥了。
两把利剑带着月夜的寒光,与鲜血绘出一幅狂乱与残忍并存的画作。安妮不想再看下去,只是感觉到温润的红色液体顺着海利特受伤的肩膀淌下,浸湿了自己胸膛。
他受伤了,我是不是也快去爸爸那里了呢?
安妮绝望的想。
黑甲男人召唤的那些怪物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是被海利特杀死了,又好像是被那个红色人形怪杀死了。安妮费力的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并不知道那个人形怪物的名字叫陶德,但她知道若不是它吸引了那个入侵者的注意力,海利特也不可能有机会带着她逐渐逃离战场。
酒馆的大门越来越近,她仿佛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这扇原本让马里奥称作方圆十里最气派的木门如今歪歪斜斜的倒在一边,它已经沦为一个垂死的落难者。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安妮。”海利特坚定的目光落在大门外飘散的月光下。安妮知道,那里有几位佣兵大哥的尸骨。昨天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人,今天却已经变成地上的一堆白骨。
他们都死了,自己还会活下去吗?
安妮不知道。
她靠在男孩的胸口,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不远处传来陶德痛苦的嘶嚎,紧接着是那种肉体被切碎的声音,干脆利落,残忍无情——安妮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晚第几次听见了。
陶德那野兽一般的哀鸣让整栋房子都颤抖起来。安妮多想抓紧海利特的手臂,让自己能有勇气去面对那无法逃离的死亡。但是体内那腐蚀的种子让她无法使出力气。
她知道,杀戮者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她知道,没人能够活着走出这亡魂的领地。
海利特停了下来,他垂下头,发现陶德的一只手臂已经顺着二楼的阶梯,滚落到自己脚边,紫色的血液撒了一地。
通向二楼房间的阶梯上,胜利者将那把漆黑的长剑收回的背后。今夜,这把利剑几乎*了所有住店人的鲜血,现在,只剩下大门那里的少年和少女还没有沦为它的晚餐。
“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呢?”杀戮者居高临下的问,“要离开的时候都不跟我打声招呼?”说着,他松开擒住陶德的手,任由那紫色的血液像毒蛇一样淌过一级一级的阶梯,扭曲着身子向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探出头。
陶德的身体碎成三截,和不久前被杀掉的伙计的尸体混合在一起。死亡将红与紫融合在一起,很快便分不出彼此。
这回真的逃不掉了吗?
虽然还背对着阶梯上的杀戮者,但是海利特仍然能够感觉到那种只属于猎人的寒冷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和身边的女孩就是他的“猎物”。
就算逃不掉,我也决不能……
“安妮,现在能站起来了吗?”海利特问,那声音却显得镇定起来,完全不像一个被*到绝路的人。
安妮没有出声,用行动回答了海利特的话。尽管她仍然虚弱无比,但是在这样的关头,她不想成为男孩的累赘。她挣脱海利特的怀抱,在男孩的扶持下,靠着木门坐下。
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的动作,忍不住插嘴,“哦?不打算逃跑?少年,你打算用什么跟我打?”在他的注视下,几句似曾相识的咒文从海利特的方向蔓延开来。男人挑起眉毛,冰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几丝回忆。
不远处,海利特毫不犹豫的启动了光束剑的咒文,那句子像平时一样流畅,只是召唤成功与否他并不能预知。即使如此,他也不允许自己在这里认输。
青蓝的光辉在海利特手中凝结,而他心中呼喊的却不是向元素祈求援助的赞美之词。
“我管你是什么元素精灵也好,元素什么神灵也好,无论你以前有怎么讨厌我,怎么阻止我使用魔法,但至少这次……”
电光很快汇聚成剑刃的形状……
“至少这次,借我力量!哪怕只能抵挡他一招也好!”
少年和平时一样持剑,只是他面对的敌人再也不是学院那帮小菜鸟。他很清楚他的实力和这个男人所到达的高度存在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但是……
“有趣,实在是有趣。”男人自然听不见海利特心中的呼喊,他只是扶着额头,夸张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魔法剑士。哈哈哈哈哈!”紧接着他又低下头,好似沉吟,“魔法剑士……光束剑……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呢,少年。”
那些令人不悦的回忆让男人皱起眉头,他缓缓的抬起头,暴怒骤然间降临。
“没错没错!!我什么都记得!”一声咆哮,男人风驰电掣般的冲向海利特,仇恨与屈辱扭曲了他原本冰冷嘲弄的表情,此刻的他仿佛已经变成了“愤怒”本身。
海利特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男人宛如一道黑影向他冲来。敌人会如何出击?自己的身体该往哪边躲闪?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躲开这致命的一击,否则,他将成为下一个剑下亡魂。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胜算,明知道拼不过这个可怕的敌人……但是……但是!
少年的心脏狂跳,忽然之间漆黑的剑锋划破两人之间的空气,死亡和他似乎只有一截睫毛的距离。
右边!!
海利特猛的弯下身子,重心朝左边偏去。那一刻,一道劲风穿过耳畔,利剑错过了他的胸口,却没有放过他的耳朵。海利特不顾一切的转身,一跃而起,手中的光束剑直指男人脆弱的脖子。
即使是穿着坚硬的铠甲,也并不是没有弱点,只要对准没有防御护甲的脖子刺入手中的利剑……
光之剑锋离它的目标越来越近,海利特竭尽全身的力气,然而……
突然,一股力量把男孩冲撞开来,那刺骨的疼痛差点让他松开了紧握光束剑的手。海利特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的落到地上,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头晕目眩。他只是隐约的瞧见男人的身体周围仿佛围绕着一圈东西。
那是……骨头?
“奇迹不会发生两次。”男人缓慢的转过身,傲慢的开口,“这是你人生的最后一课。”说着,男人伸出手,那道曾经控制过马里奥的锁链挣脱了他的手臂,死死的缠住海利特的身体,将他拉离地面。
男孩睁开眼睛,发现这个可怕的敌人正单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悬在了空中。还不等海利特恢复镇定,他手中的光束剑已经被那把漆黑的利刃击破,碎作无数光点。
到此为止了吗?
失去武器的海利特终于感到了那股无法抗拒的疲惫。从右耳淌下的鲜血好像已经到达脖子的位置,他无法想象自己此刻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摸样。
安妮……安妮呢?
女孩仍旧坐在那里,绝望与悲伤早已摧毁了她的意志。
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海利特的目光开始模糊起来,在窒息中死去果然不是一件轻松事情呢,男孩自嘲似的想。
忽然,海利特想起来,这回他的光束剑没有自行碎裂,它陪着他坚持到了最后。即使如此,他还是输了。
输了,但至少,我这次没有拿任何人做挡箭牌……
脑海中忽然闪过莱莎的笑容,艾德瑞克的唠叨,还有……好像记得起,好像又快要忘记……那些独一无二的回忆……
男人有些不解的看着海利特的那份从容,他见证过无数次死亡,却没有一次像这个男孩这样平静。
这个男孩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却依旧敢于反抗。在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之后,他的那份平静让这个杀戮者都觉得惊奇。
从海利特受伤的耳朵处留下的鲜血浸湿了杀戮者的护手,温润的液体接触他皮肤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打了个激灵。
震惊、窃喜、狡猾,还有邪恶,这些表情依次闪过他的脸庞。最后他丢下男孩,忍不住放声大笑。这次,放肆的笑声背后,却隐藏着几丝凄凉。
海利特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以为被这个男人抓住之后,只会被补上一剑,然后彻底和这个世界告别。然而,这个男人却莫名其妙的放过了自己,站在那里笑个不停。
总之,海利特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反抗的力量了。他的魔力已经耗尽,无法再召唤光束剑,也无法使用魔法。
“小子,回答我。”男人似乎是笑够了,脸色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冷酷。长剑一挥,剑锋指向海利特的喉头——标准的威胁姿态。
“回答我,龙骨之剑在哪里?”
哈?什么剑?
海利特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把剑,但是在武力无法取胜的情况下,对方透露的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成为转机。
于是,男孩作出一副紧张的模样,“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龙骨之剑的?”
那双冰冷的眼眸盯着海利特,似乎没有被海利特的演出所打动。就在海利特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被看穿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了。
“就要化作尘土的人,没有必要知道本王的名字。”那份高傲让海利特有几分畏惧。他的确应该畏惧,因为他本应该死在“这位王”的手里。
“那就让我把这个秘密带到尘土里去,至少让我死的时候,能够对得起我的誓言。”海利特带着解脱的口气说道。
“很好,聪明人。”男人嘲弄的笑了,先前的杀气似乎降低了几分,“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家伙真的相信我的话了!
海利特心中一阵喜悦,但是接下来他需要更加谨慎才行。毕竟关于那个什么龙骨之剑他是完全不知道,而对方却是了解的。这绝对不是随便杜撰一些就能糊弄过去的。如果被发现自己在撒谎,那一定会死得更惨。
“放我们走,”海利特毫不客气的说,“如果我们死了,你永远都找不到知道龙骨之剑下落的那个人。”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它的下落,但是你认识一个知道它下落的人?”
“没错。”这样一来好像既表明了自己不知道龙骨之剑详细情况,但是又体现了自己的价值。
“这个女孩可以走,你不行。”男人冰冷的嗓音仿佛是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
海利特皱起眉头,这已经是极限了吗?
至少,安妮得救了。
“安妮,你能走路吗?”海利特转过头,向女孩投去温柔的目光。
“不……海利特,我不要一个人走……”安妮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她宁愿和男孩一起死去,也不要一个人得救。
“走,听话。”温柔的目光瞬间变成了严厉的命令。
女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擦去脸上的泪水,最后步伐蹒跚的站了起来。她扶着门,缓慢的朝着外面挪步,险些摔倒。
别回头,一直走下去。无论如何,你得救了,安妮。
海利特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步两步,安妮颤抖的脚步就快要到达那一泓月光之下。她就要远离黑暗,重新回到光明之中。
努力活下去,安妮,你是个勇敢的女孩。
海利特真心为她祝福,即使他们相处不过几天。
这时,站在一旁的黑甲男人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抬起那只沾满海利特鲜血的手,对着安妮离开的方向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如果海利特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一定会想起什么。
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就在门外那世间最圣洁的一泓月光之下,站着几只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怪物,它们顶着残缺的脑袋,不安分的挥舞着锋利的爪牙,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向面前这只毫无反抗力的美味猎物。但在它们的主人下令之前,它们还不敢动手。
“……不。”海利特终于明白这个阴险的男人想要做什么,但是他已经无法阻止。
“不!!!”海利特绝望的呐喊和安妮恐惧的尖叫混合在一起,奏响一曲悲伤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