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大海,总给海利特一种虚幻的感觉。在他的印象里,蓝袭海应该是翻滚着愤怒波涛的危险海域,而从亚赛特大陆的坎库休尔港出发到现在,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海利特觉得不安。
他拉过窗帘,转过身来才发现躺在床上的法师一直在看着他。
“怎么了?”海利特问。
“……没什么,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法师避开他的目光,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好吧,我出去一下。”海利特站在窗边,留意的看了看刚才给法师换上的绷带,才向门边走去。“估计明天上午就可以到达菲密路船港,再坐一阵马车就是青石城堡。渚家有很好的药,相信你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说完这句话,海利特才觉得自己有些自吹自擂了。
凭这家伙妖怪似的恢复力,估计已经不需要什么药吧。
“一会儿我会拿点食物进来,船上的东西将就点吧。”说着,海利特已经走到了门口。
这时,法师却突然开口。
“……谢谢。”这句话似乎让法师憋了很久,才有胆子说出来。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海利特决定装作没有听见,回过头问道。
“……没什么。”法师转过头,背对着海利特。
海利特暗自笑了笑。
事实上这个来自格罗利雅家族的法师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难以相处,虽然法师说话有些狠毒,总是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样子。
其实这家伙算不上坏,只是有点……奇怪。
***菲茨抱着双臂,有些不耐烦的听卢比述说着对自己的崇拜之情。
“……这是我二十二年来第一次看见如此精湛的赌博技术……谈吐之间就能体现出你对这门深邃艺术是如此的……如此的……”面对着高人,卢比有些紧张,甚至忘记了早已预备好了的台词。
“精通。”菲茨提醒他。
“……对!精通!……何止是精通,已经出神入化,超越神的境界了……”卢比滔滔不绝的讲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菲茨的表情,“……您出牌时的眼神和气势,是如此的霸气……这让我甘愿败在您的手下……”
“啊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菲茨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打断了卢比的演讲,“这段赞美要是从一个美女口中出来就完美了。怎么听你说就这么别扭啊?”
菲茨示意他站起来,“你的崇拜之情我收下了。但是不好意思,本人不收徒弟。”
卢比有些失望的站起来,沉默着不说话。
菲茨本来以为他要死缠烂打,没想到卢比这么快就放弃了。这倒让菲茨有些惊讶。不过菲茨还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卢比的确小有天赋,但是菲茨现在身为渚家的管家,怎么可能随便收人作徒弟,更何况是教赌博。
“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菲茨正准备转身离开。
“我已经……我已经……没有工作了……”卢比依然站在原处,低着头。
“什么意思?”菲茨停下脚步。
“刚才,诺亚拉船长……已经将我开除了,因为我输掉了那件魔法长袍……”卢比的声音有些发抖,“明天到了菲密路船港……我就必需下船……”
“哦?是吗?”菲茨依然背对着他,用冰冷的语气头也不回的说,“那就回老家种田去吧。”
“……我现在根本没有地方可去……”卢比站在那里,捏紧拳头的手不停的战栗,不知为何开始讲起自己的身世,“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因为欠债,所以哥哥离开故乡去了北塞尔,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几年后,从北塞尔来的几个家伙说哥哥杀了他们的兄弟,要从我们家带走一个人。姐姐被带走了,当我到北塞尔找到她的时候,她早已被卖到了妓院。而我哥哥在酒馆工作的时候,因为惹怒了一个法师,被杀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菲茨再一次打断了卢比的话,继续着前面的语气,“复仇、背叛、欺骗、敲诈、谋杀、抢劫、偷盗,这些事情在北塞尔每天都要演好几遍。如果你想以你的经历来博取别人的同情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菲茨转过身,深不见底的褐色眼眸里透出血一般的红色,“我告诉你,我也是在北塞尔混大的。那座连雪都能被染红的城市,没有所谓的‘同情’可言。”
卢比沉默了,就好像被刚才菲茨的眼神刺伤了一样,刚才那股激动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者,”菲茨见他不说话,于是换上了嘲讽的语调,“你想说你的失业是我的责任,所以我要对你以后的生活全权负责?别忘了,向我挑战的是你。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谁对我的生活负责。”这次换成菲茨被打断,卢比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我的生命只属于我一个人。为了活下去,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习生存技能的机会,所以才来求你收我作你的徒弟。”说着,卢比又撇过头,“即使我今天没有输给你也是一样,只要看见了你那样高超的赌术,我也会求你收我作徒弟。我不是想依赖你,而是想更好的独立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请你不要误会。”
说完,卢比转过身,朝船舱走去。
“还有,”卢比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谢谢你,让我见识了这样一场精彩的赌博。我输得很心服。”
卢比的话让菲茨觉得有些意外,他笑着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看着卢比离去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好长,菲茨开始考虑是否要改变自己最初的决定。
“等等。”就在卢比要走进门内的时候,菲茨突然叫住了他,“回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然而,卢比并没有向他走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菲茨那还没说完的话。
夜幕渐渐降临,在太阳沉入大海的那一刻起,蓝袭海就投入了黑夜的怀抱。远处的海平面上浮动着蓝色的光,它们优雅的摇曳着,仿佛是来自深海世界的召唤——危险但又令人心醉。
黑暗模糊了菲茨的表情,只有他的声音在这海中央穿行。
“你不是想活下去吗?那就让我给你一张通向生命彼岸的‘门票’吧。”
“……门票……?”卢比喃喃的念着。
***“这到底是……什么……”卢比半蹲在地上,将马灯又提近了一点。他疑惑的看着菲茨,“这个是……”
“门票啊门票。”菲茨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微笑着收起自己的匕首。
卢比狐疑的看着这张“门票”,发现它不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羊皮纸。要说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它被菲茨的匕首胡乱的划了一通。
“能用吗这个?”卢比对这张“门票”很是怀疑。他拿起羊皮纸,才发现菲茨的匕首并没有将羊皮纸划破,只是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刀痕。
“接下来,看我的!”菲茨像一个正在享受恶作剧的小孩。
这给卢比一个不好的预感,他猜不到面前这个大叔到底要干什么。于是,保险起见,他又把羊皮纸放回了地上,以免波及到自己。
这时,菲茨将卢比手里的马灯一把夺过来。在卢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菲茨已经打开了马灯下端的油皿,把仅剩的煤油全部淋在了那张巴掌大的羊皮纸上。随着煤油的流失,马灯中微弱的黄光熄灭了,一切又陷入了黑暗中。
卢比凭着常年在海上工作锻炼出来的夜视力,才得以看清楚菲茨的动作。菲茨再一次拔出了匕首,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刀身和刀柄间镶嵌的深红色宝石散发出慑人的红光,像一只邪恶的眼睛。匕首半米范围内的空气都开始骚动起来。
卢比吓了一跳,赶紧退到了三步以外。
菲茨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双手握着匕首,跪在地上。紧接着,他用力一挥,刀尖猛地刺进了羊皮纸的中心。霎那间,那股妖异的红光凭空消失,只有那颗宝石还在闪动着点点光亮,犹如狂风中快要熄灭的火星。
菲茨松开手,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的匕首还立在地上,而他只是注视着它,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卢比刚想提问,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就在宝石的闪动消失的那一瞬间,刀尖爆发出一阵炙热的火焰。火焰迅速的吞噬了羊皮纸,但又在海风中渐渐熄灭,最后,在那张烧焦的羊皮纸上留下了深红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