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切崖崖顶。
与半山腰处,刀宗总部不同,崖顶之上,乌云低沉,却已缓缓散去,虽然还是压着顶,但从那缝隙之中,却是悄悄露出了一丝月光。
月光清辉,如霜如雪,悠悠然洒了下来,落在地面的积雪上。
此刻,夜似深了,悠悠尘世,众生俱都沉睡,四野静无人声。只有不知名的月华霜雪深处,传来低低的虫鸣声,声声凄切。
黑暗笼罩大地。
凭空远眺,千山万雪,夜空深深。
刀切崖这般凄凉孤寂的夜色下,不知有多少往事秘闻,都随着岁月的波涛,淹没在了时光的长河中。
人生本当寂寞。
“嘶!”
远远地一声破空声响,悠悠响起,回荡在着冰冷孤寂的夜色中。
通往半山腰处的方向上,彷佛从黑暗最深处,缓缓转出两个人影,月影重重,似水润泽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两人脸庞上,有浓浓的疲倦。
原渊有些气喘,跟在月水儿身后,望着近在眼前的崖顶,眼睛一亮,咬着牙,提起身上气力,快步跟上。
月水儿一马当先,有一身修为支撑,这点路程并不算什么,只是,顾及到原渊,无形之中,速度放慢了许多,只是,一想到刀宗正面临着灭宗的危险,心头急的团团转。
眼看崖顶就在眼前,她心头一喜,身影一闪,几步窜上前去,眼看就要登上崖顶,这是,忽地,一道白影,犹如天上的月光,眨眼之间,便飞到了她的身前,停了下来。
月玄一身月白衣衫,站在月光中,满地积雪簇拥着他,说不出的潇洒,此刻,他正望着月水儿,微笑道:“小娘子,哪里去?”
月水儿双眉微皱,脸色也阴冷了下来,道:“谁是你娘子,你今日带人闯入刀宗,我与你不死不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杀了你!”
月玄拍了拍胸脯,轻声道:“我好怕呀!”可他站在浩如秋水的月芒之中,脸上笑意盈盈,哪有一丝害怕的感觉。
月水儿面带怒意,恨不得咬碎了牙,也不答话,手中短刀一挥,光芒大起,如山般压迫了过去。
原渊望着瞬间便又酣战到了一起的两人,不禁的皱了皱眉,这个月玄还真是阴魂不散,刀宗里的战斗持续不了多久了,若月水儿这边还班不会救兵的话,刀宗怕是真要覆灭今日了。
月玄人虽不济,然修为着实了得,怕是还要在月水儿之上,时间久了,月水儿必定落败,到时候刀宗可真就是大势已去,再无翻身之日了。
想到这里,原渊心头更是焦急,冲着酣战中的月水儿大声喊道:“水儿,不要恋战,赶快脱身,不然你爹爹可就危险了。”
月水儿吃了一惊,这个道理她自然知道,只不过被月玄气昏了头,再加上她向来高傲,如此久战不下,不禁打出了火气,被原渊一喊,顿时清醒几分。
她皱紧双眉,握刀的手紧了紧,手中短刀仙气万端,光芒大盛,直亮如秋水,不可*视,木然幻做一面光墙,朝着月玄当头劈去。
月玄轻轻一笑,仍不见他祭出法宝,而是伸出一只手,高举过头,顿时,如水一般的月光,彷佛受到了牵引,尽数朝着他的手心汇聚,冷光无限,如霜如雪。
“嘭!…”
一声大响,两术同样可怕光芒撞击之下,一股无形而可怕的气浪,以光圈为中心,凶猛的荡了开去。
狂风顿起,阵阵如刀,地面之上,雪花四处飘扬,在皎洁的月光中,晶莹剔透,尽显唯美。
月水儿娇躯猛地一阵颤抖,但她只是略一喘息,身形如电,在半空中扭动,便朝着崖顶而去。
不料,月玄早有准备,手掌再次斩落,一道月光疼然而起,凌厉如刀,朝着崖边斩下。
月水儿皱眉,面色苍白如纸,眼看崖顶就在眼前,可月玄攻击又至,若是她硬冲过去,肯定会被斩做两段,她略一沉吟,短刀前刺,万丈刀芒顿起,她那俏丽身形,也融入了光芒之中。
人刀合一,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轰隆隆!…”
一声巨响直如天际惊雷,带着不可一世的狂暴,炸响人间。
无形的气浪如一石激起的万重浪花,一浪高过一浪,凶狠的拍在明亮的有些刺眼的白雪上,以两人交手处为中心的数丈范围内,积雪被全部卷起,高高的冲上天空。
月水儿一声轻啸,不顾身上隐隐渗出的鲜血,短刀急转向上,又挡了一记急攻,这才冲破了光墙,整个人朝着崖顶而上。
月玄脸色一沉,似乎决然没有想到,月水儿会这么不顾一切的冲向崖顶,他正要起身追赶,身子猛地一颤,又停了下来。
可能是刚才的那一冲非同小可,月水儿在冲破月玄设下的屏障后,竟没有停下身来,而是生生的冲出了悬崖,身子在半空中窒了一下,便势如流星的掉了下去。
月玄手掌紧握成拳,望着崖边,怔怔出神。
原渊也是一惊,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之中,有一丝担忧之色,他看了一会,见月玄依然凝望着崖顶,许久没有转过身来,他心头一动,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他正要转身悄悄离去,却听到一丝不带丝毫感情,彷佛比这漫天风雪还要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不想早死的话,最好就不要动。”
原渊绝望的叹息一声,刚刚抬起的一只脚,又放了回去,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月玄不知何时已然转过了身来,目光正盯着他,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天地无声,四周只有一片轻微脚步声,低低回荡。
月玄走到他的身前,目光在他身上左右扫了一阵,沉思了一下,道:“你是何人,怎么之前我从未见过你?”
原渊身子一紧,余光瞥了一下四周,声音平淡道:“刀宗子弟那么多,你怎么会全部认得?”
月玄沉思了一下,轻轻点头,道:“说的也是!”随即,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你不怕我,还是说不怕死?”
原渊皱了皱眉,往事如烟,一点点泛起心头,他没有修为,但一年之前,却经历了太多的轰轰烈烈,较之半城等人,月玄这点修为,当真逊色太多,他沉默了一下,道:“我怕死,但不怕你!”
月玄愣了一下,轻笑起来,悠悠月光,如水似霜,照亮了他的脸庞,狰狞中带着一丝疯狂。
原渊注视着他,手掌紧握,隐隐有青筋凸起,几番挣扎,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字一句道:“宗主是不是死在了你们手中?”
月玄停住了笑声,微微皱眉,眼光中有冷芒闪烁,道:“此话怎讲,你不是也看到了,刀烈处于上风,月凶逐渐不支了。”
原渊摇摇头,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灭世刀诀的确霸道无比,月凶自然不是对手,但是关键是宗主手中的那把刀。”
月玄“咦”了一声,似若有所思,道:“那把刀怎么了?”
原渊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内心的激动,有些遗憾道:“那把刀太脆弱了,承受不起灭世刀诀的霸道,时间一长,定然破碎,到时,宗主怕再无翻身之时。”
月玄轻笑着拍了拍手掌,随之,目光突然一冷,道:“如此说来,便更留你不得,受死吧!”说完,手中高举过空,掌中月光似水,齐齐汇聚。
趁着这个关头,原渊目光望了望四周,一片冰冷的风雪,没有半丝遮掩,他心头渐渐升起一丝绝望,一年前的大风大浪都过去了,不曾料想,今日里竟阴沟里翻船,死在凄寒异乡。
他正绝望闭眼之际,忽地心头一热,心念涌动,急扫而去,鬼谷界中,小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仰面朝天,晒着阳光,好不悠闲舒适。
原渊咬了咬牙,不禁的怒骂起来,老子在外边风风雨雨,此刻,更是到了性命攸关之际,可恶的小浪,竟然还如此舒适,真是人比人,不,狗比人,气死人。
他轻喝一声,心念再转,下一刻,四脚朝天的小浪顿时被移出鬼谷界,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而这一摔,还气势十足,地面硬是被它砸出了一个大坑,残雪四处飞扬。
月玄大吃了一惊,手中动作停顿了一下,目光连连望去,只见,风雪散去之后,一头异兽缓缓现出了身形,此兽形似狗,皮色纯正,头上无角(原本是有的,在破去天煞地血阵时碎裂了)。
月玄愣了一下,饶是绞尽脑汁思索,也想不出这是何异种,至少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前所未有,一念至此,他的目光不禁的多扫了两眼。
小浪被摔得生疼,一小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跃老高,将原渊吓了一跳,嘴巴微张,奶声奶气的道:“你这人,人品怎的如此低下,我老人家正在晒着太阳,为何把我扔到了这个鸟不拉死的地方。”
原渊嘴角抽动了一下,指着小浪道:“要不要我用绳子拴住你,牵你出去遛一遛呀?”
小浪大摇龙头,愤然道:“不要将我和那些不入流的东西相提并论。”
原渊一窒,“呜呜……”
月玄身在一旁,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欢,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他一生向来自负,自恃资质修为高人一等,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今日,又如何受得这等蔑视。
他脸色阴沉,怒喝一声,道:“你们两个还是到阴曹地狱去聊吧!”说完,冲天的手掌中,如银月芒,从很高的苍穹,彷佛决了口一般,凶猛的汇聚起来。
从他手臂中,更是缓缓地升起了一把琉璃短匕,泛着清冷月辉,牵扯着天际皓月,无数光线全部聚拢到了一起,连周围的夜色都渐渐黯淡了下来。
腾腾月光之中,夹杂着一丝凶芒,彷佛九幽地狱的冰冷狞笑,一点点的凝实,最终缩做了丈许大小,紧紧附着在琉璃匕首之上。
月玄狞笑一声,露出一排森白牙齿,在月光中,彷佛一头残忍而疯狂的野兽,猛的挥落手掌,匕首锋芒如电,一闪便至,来到了原渊身旁。
火光电石之间,小浪猛的站起身形,小爪一挥,竟然将那道阴森如电的锋芒生生的拍灭了去,随之,它身形一闪,形如鬼魅,下一刻,竟然出现在了月玄身前,一爪当头拍落。
月玄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异种神兽,竟然恐怖如斯,一爪便将自己全力一击生生击落,他修为多年,这一击,他自恃,即便是刀烈,也断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生死关头来不及细想,这刹那间,月玄早已冷汗直流,这一爪虽是当头打来,可他却彷佛感觉,一股无穷无尽的威势,彷佛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早已将他的全部退路封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月玄身子颤抖不停,早已不受他控制,关键时刻,他下意思的将神匕举在头顶。
“噗!…”
一爪过处,神匕应声而断,月玄整个身子更是从中央处,被生生的撕成了两半,两颗彷佛还有生机的眼眸,不相信的望了望面前的那头异兽,又望了望自己,逐渐灰白了下来。
原渊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彷佛比月玄更加不相信这个事实,他呆呆的上前一步,将小浪一把抱起,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彷佛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有这种结果。
更令他惊奇的是,在他怀中的小浪,瘦小的身子,一阵颤抖之后,身子缓缓光滑起来,最后,变作了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孩童模样,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泛着零星水花,望着他。
原渊轻叫一声,这才发现,小浪竟然光着身子,连忙心念急转,从鬼谷界之中,拿出了一套衣服,套在他的身上,虽然有些臃肿,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做完这一切,原渊缓步走到崖边,凝望着深深不见的悬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