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镇,喜临客栈。
叶昭静坐床头,慢慢引着周身真气,要缓缓注入丹田。每每要成功时,骤然剧痛传来。心想:还是依师叔之言,切莫着急。
丐帮总舵执法堂解堂主在喜临客栈已然住了三天了,还未曾见到童副帮主。他心中担忧不已:莫不是童副帮主遭了毒手?定然不会,副帮主功力惊人,江湖难逢敌手。且再等多几日。待箭伤好了再说。好在隔壁那小子的药真灵,看情形,真不消十天便可痊愈。只是这会儿娴丫头又去哪里?
秦娴有些落寞,她坐在客栈屋顶龙首处,执一根青笛,樱唇轻吐,悠悠扬笛声传来,缓缓流淌在心底,叶昭听到笛声,仿佛回到年幼时一个人单独在山顶看月的场景。那冷冷清清的调子,不正是那孤独的霜月?是谁像一个失去航向的孤帆,在江湖浮沉?
两滴清泪,滴在长满绿苔的青瓦上。
叶昭就站在秦娴身后,他幽幽道了一句:“你吹得真好听。”
秦娴其实早知道有人上来。也不回头,轻道:“这是母亲教我的,我想她的时候就会吹这曲子,可惜她现在不在了。唉……”
叶昭叹息,他的母亲呢?他不知道。
秦娴久久不见叶昭答话,回头看时,见叶昭坐在那头,不知仰望些什么。秦娴见叶昭楞楞样子,“扑哧”一声笑道:“你在看什么?我如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叶昭转首看秦娴萧时,朱唇微启,银牙碎齿。满面酡红,真是美胜仙子。他少年心性,不免害臊,赶紧低下头道:“叶昭”,再也不好意思言语。
其实秦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性子活泼。又问叶昭事物,叶昭口里答着,却总是不敢抬头望她,惹得她不免心中好笑。想起童叔叔尚未回来时,又问叶昭:“那茶铺老伯是你什么人?”
叶昭神色忧伤,默然良久才说:“你说的周前辈是我师叔”
秦娴心中有些吃惊,对叶昭说道:“哦?你还是哪一个门派的弟子啊?掌门的是谁呢?”
叶昭心中想起往事便痛楚,此时更甚,喃喃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如今他们都不会再认得我。”
秦娴一心以为叶昭资质平凡,多半是被逐出山门。这种事,江湖上门派或多或少都做得出来。但又想起叶昭师叔待他又不错,又觉得应该不是被逐。心中迷糊,见叶昭不愿说出心事,她也不好多问。只是问他父母如何。
叶昭面色苍然,慢慢说道:“父亲,父亲教恶人杀了。母亲,我。。我也没见过。”
秦娴无意说到叶昭伤心事,又想起自己母亲与自己如今也是生死两茫茫。心中既愧然,又感伤怀。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赶紧转移道:“唉,好啦,不打紧的,你师叔待你便如孩子般!嗯,我也去看解叔叔了。你下不下去?”
叶昭心想一个人呆在上边也是无趣,便要下去。赶紧随着秦娴。哪知走到那屋顶边缘,叶昭功力未复,御不得风。眼巴巴看这秦娴。那秦娴先是一楞,又是一笑,倩然道:“你怎生上来的?”叶昭指了指院中一把竹子,低头道:“上来是用那个,自然……自然容易”
秦娴越发觉得叶昭单纯好笑。也不再打趣他,只是这回不好意思再牵他手。一手抓住他臂膀,祭起宝剑飞了下去。
解千愁的脚伤得算重的。将军府的劲弩都是精钢打造,黄牛筋做的弦,一箭射出,射穿一人也不足为奇。那天夜里他临跑之际挨了一箭,算是好运,只是射在腿上。如今擦了叶昭取来的膏药,三五天能下床。十日内复原。此时他站在窗口,遥望窗外,但见暮霭沉沉,心事重重。全然没注意到小心走进来的秦娴和叶昭,
秦娴极是顽皮,在解千愁背后大杼穴轻轻一点。解千愁暗运功力,瞬间冲开穴道,笑道:“娴儿老是这般顽皮,唉,将来如何找得到夫婿?”
秦娴最烦恼长辈谈论自己的婚事。顿时嗔道:“恶叔叔,小心我教童叔叔治你!”
解千愁似乎很惧怕童长东,当下服软道:“好啦好啦,唉……我是怕了你了。现在你童叔叔不知在何方,我们沿途做了那些记号,不知他找到没?在这般等下去,迟早要误事的。我打算明日分头行动,去打探他们消息。过五日再等不到,我们就先下江南办事。”
秦娴想此事如此最好,心中希望童叔叔没事才好。叶昭一个外人,进到解千愁房中只不过为他换药,换罢了药,又默默地回去自己房中。
次日清晨,秦娴和解千愁大清早就出去打探消息。叶昭不能贸然行动。在客房中不知做什么好,便取出玉燕双镖,放在手中摩挲,想起父亲地魁梧如山,年幼时叔父的宠爱。心中感慨万千。只恨丐帮弟子,杀害至亲,此仇必报。想到此处,叶昭沉沉入定。手心玉燕双镖此时散发着柔和的绿光,正贴在他心口。
打坐了三个时辰,叶昭醒来时只觉得周身说不出的舒服。想起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往隔壁去看。解千愁和秦娴尚且没有归来。他略微担心,又撑起竹竿爬到屋顶眺望时,猛然瞧见镇外一伙人斗在一起!叶昭仔细看时,正是周忠,童长年,解千愁和秦娴几人遭一伙人围攻。叶昭顾不得许多,一把跃下屋顶,跌跌撞撞跑到房中,从包裹中取出那柄小剑和九毒针,在楼下寻了匹马赶去!
围攻四人的是一群平凡打扮。但看手中招式,便知是将军府的人。三四十个人或持短枪,或拿刀剑。往往七八个围斗一个。解千愁一腿有伤,不敢放手搏命。那群军士中领头的是个使杖的独眼高手。只见他上下点打,尽挑童长年的大穴戳去。童长年武艺出众,拿手兵刃便是刀。此时夺了一个军士的刀刃,一招霸王扛鼎,架住将军府高手厉枯凌天一杖。反手横扫,厉枯身为将军府高手,数十年修为,哪里会任童长年削自己?手中铁杖一缩,杖头倒转,格住身侧的利刃,一时手臂发麻。童长年一击未中,好在解了自己困境,哪知身后好些军士,两个军士各执钢枪,左右狠搠童长年腿上合谷、伏兔二穴。若是中时,必然再也动弹不得。童长年身经百战,早见地上人影晃动,两枪扎来时,轻身一跃,踩住双枪,军士发力收枪,奈何不得半分。厉枯此时缓过气来,随手使出一招勾魂夺魄,以杖首勾打童长年双足。童长年眼疾手快,借着双枪弹力,反身一个凌空翻斗,跃到军士后面,双脚凌空踢在两人后脑风府穴。两个军士本来发力夺枪,童长年这两脚踢在风府,即便不昏死,也如恶狗啃屎般往厉枯倒去。厉枯气急败坏,一杖为棍,一招棒打鸳鸯,狠狠敲得扑来的两人脑浆迸裂,登时毙命。那童长年哈哈大笑,在群人中左躲右闪,厉枯追斗不迭。
秦娴、周忠二人此时也不再各自未战,护着解千愁往一齐御敌。将军府高手厉枯自己领着十来个人斗童长年时,其余一二十个人就围着三人打斗。将军府的军士大多武艺稀松平常,更谈不上什么道法,但也不乏高手。那厉枯是李伏波府中雇养的人,这回受命追《文始经》追到贵妃镇,果然碰到周忠和童长年,狭路相逢之际,杀在一起。军士人多势众,这些人又都是精兵,单打独斗必然不是数人对手,此时一拥而上,着实难以对付。周忠修炼的是道家道法,法力了得。见解千愁本来腿脚受伤,此时乱枪乱刀搠下,背上又添了几道口子,当即施展修为,手中铁剑一振,青光顿闪,对着扑将上来的军士就是三剑,剑气破空,几个军士推搡不迭,教周忠削中,浑身火起,正是道家焚诀。其余军士也有不怕死,会道法的也催动功力,继续围杀三人。
解千愁是武夷山出身的高手,说起来也是道友。只是他修习枪法,又是俗家弟子。见周忠使出道家功夫,也不落后,手中短枪朝天一刺,真是修炼雷枪的雷字诀高手!此时贵妃镇一带雾霭茫茫,解千愁枪尖紫电闪耀,甩枪一击,紫电如蛇,窜在人群中就是一片焦灼之气。好些不怕死的军士电在地上,蜷缩抽搐。一边厉枯望势不妙,手中铁杖一甩,拦开童长年一刀。展开功法,手中铁杖杖首顿时猩红若血。他握住杖尾,杖首变扫为敲,童长年不知深浅,拿刀来架时,只觉得那刀仿佛黏在杖上,再也拿不开来。浑身功力,竟如决堤之水,浩浩流失。
一旁周忠见势,急忙两剑刺向厉枯曲池,厉枯不得已撤开血杖来抗周忠。周忠解了童长年围困,哪知自己一剑触到厉枯铁杖,又如牛陷泥潭,再拔不动。厉枯棍随心动,引着周忠宝剑乱舞。周忠不敢再斗,弃了宝剑,撤身就退。口中呼道:“是西域骷髅堂的缠神杖法。大家收了兵刃,莫与他铁杖相触!”
秦娴等人赶紧收了兵器,只是游斗,格杀军士,又顺手以军士来拦厉枯攻势。厉枯见奇功被识破,尖声笑道:“没想到还有个识货的!!”
周忠不敢松懈,随手架住一个军士,挡了厉枯一杖。那厉枯见众人只杀手下,用他们身体躲避,一时又忿狠起来,挥甩血杖,毫不留情,三五个没来得及避开的军士中杖,立即被打得飞出四五丈远。周忠用军士档杖时,不知厉枯功法歹毒劲霸,那血杖力道震碎军士内府,透出打在身上,顿时吐了一口血迹。秦娴手快,扶住周忠道:“童叔叔,我们走!”
厉枯好不容易追到这里,现在又打伤一个,哪里肯让他们走。手中杖势不减,就打秦娴左肩。秦娴扶着周忠,难以躲闪,干脆一掌推去,将周忠推到童长年手中,一招燕子抄水,避开厉枯。放眼望去时,叶昭骑着一匹马赶来,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事物。她赶紧推开三步,厉枯一时杖够不着,凭空乱挥,只见那杖首猩红光点洒来。四人知有剧毒,情急中踢起地上尸身,挡住秽物,那尸身掉在地上时,早蚀烂得不成样子。厉枯自以为得逞,铁杖不断挥洒,众人拼命后退。
叶昭快马加鞭,老远见到众人险象环生。掏出九毒针,冲进战团时,对着厉枯按下机括。那九毒针筒中咻咻射出不知多少翠绿毒针。厉枯耳尖,挥袖接针。大部分针都教他收住,奈何有好些射在身上,顿时麻痹酸痛。好在他功力深厚,立即运功抗毒。叶昭九毒针只能射一次,这下悉数打出,再无用处。赶紧扔在地上,一手抓住解千愁衣领而去道:“快走”。童长年、周忠、秦娴此时真力不济,再斗也是凶险,趁着厉枯*毒之瞬,御剑而去。厉枯在手下围护下散去剧毒,眼睁睁看着几人早跑远,手下军士又不敢拦,他气得一杖打在树上,顿时木屑横飞,众手下不敢触霉头,紧紧跟在身后。
童长年等人跟在叶昭马后跑了四五十里路,走到一条河边看地界时,已然是徐州再往东走时要入东海。此时众人人困马乏,在河边取水饮。童长年很是客气,一路向周忠道谢。此时想起身怀真经,事情紧急。再也拖延不得,拱手对周忠和叶昭道:“多谢二位援手,我三人身怀要务,急需往江南姑苏复命。各位相救之恩,难以为报。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来日好专程拜会”
想来童长年一连逃命,只无暇他顾。当日在茶铺只是猜测两人身法是宗圣宫,此时问来。两人心中一时凄苦,周忠道:“在下草莽之人,如何让好汉挂齿。行走江湖,义字当先。好汉既有要紧的事,还请自便。我二人要往北投普照寺,就此别过也好。”
童长年是个洒脱之人,不知解千愁和秦娴早知道周忠,叶昭二人姓名,此时见周忠不肯说,也不勉强。笑道:“也罢,在下姑苏童长年,各位英雄日后若是屈驾江南,只需到姑苏烟雨楼找一个算命先生,便能相见。大恩不敢言谢,来日方长,自当结草衔环。我等就此告辞。”说着拱手就引着解千愁并秦娴往南去。
叶昭这时心中想事,每每想着秦娴笑颜时总忍不住心跳。听到童长年说他三人要走,抬头猛看。三人早已转身,叶昭心中茫然,陡然见到不远处秦娴腰间插着的青笛时,赶紧跟了上去,童长年回首看时,问他道:“小兄弟还有何事?”
叶昭一时脸红,未理睬他,低声对秦娴道:“姑娘你……你叫甚么名字?”
一个少年当着这么多长辈单问她姓名,秦娴也一时脸热,好在她向来大方,轻声道:“姓秦单名一个娴字,叶公子保重!”说罢宛然一笑。叶昭一时迷醉,不敢直视。口中只是喃喃:“你也保重”
秦娴一声娇笑。待他抬首时,三人已起身飞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