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竹叶从半空中飘零,明是夏日却已经枯黄,肖哲注视着落寞的叶,心中有些微微的无奈。有人说,落叶归根。而谁又想过,落叶是否真的想归根么?
肖哲陪着小女孩在田埂上走着,那些比起彼伏的蛙鸣,传遍了整片稻田,以及村庄上空。微润的泥土的芬芳漫布于田埂。小丫头开心的笑着,已然没有了刚才的生疏感。再怎么早熟的孩子,也不可能通过那细微的暗示,就把那些事情的本末洞悉出来吧。更何况这个还青涩无比的小丫头呢?和肖哲苍白的小脸比起来,园园红润的脸要健康太多。看她一脸开心,肖哲有些欣慰,然而更多的是,对于那来自于不远庭院中的事情的悸动。
他紧握双拳,他明明知晓一切,却无力回天。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挫败感。
袅袅的炊烟从村庄中升起,园园有些倦了就坐在田埂上看浅浅流淌的小溪中,映射出阳光的晶莹。偶尔有与其底色相同的小鱼,转瞬间就又消失在那个地方。甚至在触出水面的青石下,还看得到露出半个身子的螃蟹。这没有污染过的小河,清澈得可以映射出人心的颜色。
有几个小孩子在那边河里嬉戏,由于水浅所以家长也并未有太过于管制。肖哲望向他们时,他们也发现了他。“九哥……”村里的孩子都这么叫肖哲,有的即使比肖哲大一两岁也这么叫他。肖哲是这群孩子的头。虽说他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但肖哲主意多,再加上肖哲外公的名头,故而那群小孩也对肖哲马首是瞻。肖哲前世也一度领导了村里的大事件。比如与隔村的还在打架,集体烤地瓜打狗,摸螃蟹一类的。肖哲想到这里微微向他们一笑,向他们招手致意,他已经记不得这些孩子的名字了。固然这些人当中有一些身居高位甚至富甲一方。然而肖哲却在那些岁月之中,淡去了他们的痕迹,只在某个闲暇才回忆得起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即使感受到那时的心情,却早已在不经意间,模糊了他们的音容笑貌。我们的生命中,总是存在着这些人,不断地遗忘,不断地又相识。然而就是这些人,构成了我们完整的生命,还有最终陪伴我们一生额美好记忆。
园园缩在肖哲身后,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肖哲并没有过去,而那几个孩子也因贪恋溪水的清凉而没有过来找肖哲。肖哲回过头望望老宅所在的地方,最终释然。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何偿不适应现状。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规则。肖哲并非是可以以一己之力就可以逆天改命的神。他仅仅是大千世界之中,百万菩提众生之间的一介凡人,他只可以让自己问心无愧,尽力而为。
不知什么时候,姐夫坐在了肖哲身边,肖哲微瞥,“姐夫……”不过并没有那么热情了。
姐夫憨厚一笑,惯性地从上衣口袋中掏了一包烟来,又突然把他放回去,“潇潇,可以这么叫你吧!”姐夫用一种肖哲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说到。肖哲轻轻点头,小丫头也未有叫爸爸,自顾自地看小溪的游鱼。
“若不是我偶然间回头,可能还不知道妞儿家出了你这么一个‘妖才’。”他说的时候看了肖哲一眼,肖哲并未有动容,只是望着那边的稻田上空。“你从我们一回来……不,从我们回来之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吧?”肖哲轻轻地恩了一声。
“呵……不愧是妞儿的家人啊,一个比一个厉害。不过,你绝对是最难缠的人,而并非你外公。妞儿因为是你姐姐,所以对你太疏忽,以致于把你的不安当做了害羞。”姐夫看着肖哲,“你真是一个大智若妖的孩子,容许我这样形容你。”肖哲轻笑一声,“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不是么,姐夫?”肖哲对视着姐夫那深邃不可见底的眸子。
“但是,这样我就放心把园园托付给你了。”姐夫笑着,那憨厚的外表下走着令人发指的细腻和大智。“你会照顾好园园的,我相信。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好他。”
这个男人,现在也仅仅是一个父亲罢了。即便是他再怎么深不可测,也只剩下父爱了。肖哲点头,伸出右手,“我会的,我发誓,一辈子。”姐夫哈哈一笑,右手与肖哲握在了一起。“我信你。”肖哲不知为何姐夫看出了他隐藏的真实,然而他确信了他的姐姐,确实找了一个好男人。园园不知道旁边的两个男人说了什么,而当她很多年后回忆到这一刻时,她才发现那个被她叫做哥哥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独当一面了。
“我觉得以你现在这种心智和洞悉事物的能力,就在二十年内,没有同龄人可以超越你,三十年以后,没有人可以击败你。”肖哲无奈一笑,“高估了,我没什么大志向。”肖哲眼中有种淡然,这是许多中年人都缺少的。姐夫一笑了之,“有时候,人是”无法控制自身的命运的,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了的。无论你改变与否,都是宿命中的事。”肖哲嗯了一声,这个世界无所谓改变命运,因为无论你是否改变了你的命运,这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些也并不是说你战胜了命运?而是,你书写了你自身的命运。
良久的沉默,园园自顾自的玩耍,从河面吹起来的清风,不经意之间就带走了本属于夏的灼热。“什么时候回家?”姐夫问道。
“大概要暑假完了吧,毕竟马上要小学了。”姐夫哈哈一笑,“其他小孩都是巴不得上小学,你还拒之不理。”肖哲无奈的看了姐夫一眼,“你说呢?”
“你的订婚对象是夏上将的孙女儿吧,怎么样?”姐夫打趣问道。“就那样吧,反正我们家也只有武哥才是按照婚约来的吧。姐还不是一样,拒绝了婚约。”肖哲暗叹一声,“孽缘。”石家唯一不足的就是,每个孙辈都定了娃娃亲,虽然大部分都是没有遵守,但这确实限制了许多人。而园园,却是没有这种所谓的娃娃亲的。
“离开了家族的束缚和保护,一定要保护好我姐!”肖哲道。
“一定。”姐夫并没有用太多的话语来示自己有多么爱我的姐姐。反倒是这样,让肖哲相信姐会很安全。因为有这样一个男人,甘愿站在她的身后,为他挡住来自背后的所有困难。
姐夫的手机响了,他按了接听键,嗯了几声便挂断了,从田埂上爬起来,又把肖哲和园园拉起来。肖哲自己拍拍裤子上的灰,姐夫则是帮园园把灰拍了。一起走向老宅子。
“还回来吧,多久回来一次?”肖哲问道。
“不知道,一年会回来五六次吧。呵……”肖哲望向那遥远的天际,外人看不出他那倒印出蓝天的瞳孔走着什么样的情感。只不过,很快他就转过了头,盯着那条通往别离的田埂,延展到那边,每当这时候,肖哲总会想到那些逐渐消失在无终河岸上的深邃感情,会不会有一天就会相隔万里而难以传达。
远远望见姐,婷婷玉立。像一朵盛开于雪山之巅的雪莲。姐的倔强,真如一朵雪莲般,不屈于严风,姐没有看向老宅,也许她现在根本就不想回头看,当他们到的时候,姐蹲下来,对着肖哲说,“潇潇,你一直比较听话,记着在家里好好带好妹妹哦,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现在我和你姐夫就要离开,最不放心的就是园园了。但是还好,有你在。”见肖哲点头嗯了一声。姐才如释重负。对着园园说,“园园乖哦,妈妈和爸爸要离开一段时间,跟哥哥一起,好好听外祖祖(外婆的妈妈和爸爸,方言)”园园不懂那一段时间是多久,也不清楚有什么发生。只是尚还年幼的她轻轻地点头,没有哭,也没有闹。他们都说园园和肖哲小时候是最像的,都不怎么哭,也不怎么闹。
姐姐与姐夫终究还是走了,留下园园。那时天空有飞鸿哀鸣,夏风吹拂竹林却落下枯黄衰败的竹叶。肖哲轻轻地抚摸着园园的头,有怜爱,而园园一直望向姐与姐夫离开的地方。外婆在门槛边轻轻地拭泪,嘴里轻声叫着姐的小名。外公又去了哪里,不过他也一定很难过,姐离开了,亦是带走了外公的希冀。而那只大白狗,在傍晚的时候才回到老宅,身上全是黄土灰,不过脖子上多了一个,用红项圈系着的铃铛。
“我们总是面临着相逢与离别,既然注定要分开,那就在分开之后好好生活,这样才可以在下一次,更好的相逢。”园园不怎么懂,而当她懂得时候,她轻轻地吻了身边的那个男孩的脸颊。
那时,少男和少女依旧记得。
“我叫肖哲,叫我哥就行了,你呢。”
“我的名字是秋水,爸爸妈妈叫我园园。”
秋凝水兰花开,万花零。一杯清酒离愁,一剪凝玉忧眸。青梅踱豆蔻,人不久。
寂寞回,黄昏后。难掩情伤封喉,难忘彼心独忧。琴弦扶纤手,寄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