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作老六之人,忽脖颈一凉,一柄八节长剑已架在他颈上,同时,两枚银针刺入那被称作老六之人眼中。王道辞又突然发难,剑锋直指那断剑之人,沧浪七十二剑如潮抢攻,那边余月梦先毒瞎老六双眼,又纵身与另一人斗在一块。
王陵心头暗凛,吃惊于两人的配合与余月梦手段之辣,喑叹间将手舞足蹈的老大与老六封了穴道。
云梦四煞仅余两人,一人用刀,一人用剑,王道辞与那使剑之人交手,尽展内功之长,剑法大开大阖,焦红色迷雾在剑尖喷吐不定,石亭的柱上,梁上,连地板皆被剑气划开浅浅小口,剑锋交错,火星溅处,铁屑纷飞。
王道辞也不知哪来的这路重手法,霸道至极,几乎是奋起一身内力砸向对方,却也进退有度,余月梦不似他这般穷追猛打,她把剑舞成圈,步动方圆,绕着石柱,出剑诡异,加之身体瘦削,一但躲到石柱之后根本看不清,料不准下一个动作,忽地余月梦一声清啸,商影怒脱手飞出,对方反应好快,险险闪过,只脸上多了道血痕,他暗叫好险,伏刀反攻,此刻王道辞却忽地反手一拨,将飞驰而来的商影怒拨转,而后用力一送,剑若流星,划得一片绚丽,将那人钉死柱上。
这两人这般配合练了何上百次?纯熟已极,一击得手,王道辞立即后退,把对手交给抽剑起来的余月梦,以防被背后偷袭,而两人身形交错之际,商影怒又脱手飞出,向他左肩划去,那人知道厉害,左转去躲,主一左转,立时侧滚,以防王道辞掷剑。
哪知王道辞虚踏一步,身形立时翻转,长臂接在商影怒,舞开如扇,销魂荡却自剑光中穿过,连人带石板,穿个通透,两把剑同时回鞘。
“让你来猜猜,你们倒这儿,不会是替我捉这四个废物罢?”王陵咪着眼道。
“当然也不知听你来说废话的。”王道辞抱剑道。
“要回去祭拜?”王陵看着亭中一片狼藉。
“不错,被轩辕羽拖来的。”王道辞似乎对谁都没大没小。雨似乎停了,整个会稽有几分稀疏声响,而后,各条大街炸了锅般,一阵阵吵嚷,要把天给翻过去。
“那好,我也去。”王陵漫不经心地一掌,将那两人推向石柱,一撞后,便没了声响,他的内功,也是极霸道的。
“要来便来,没人拦你,刘大叔还好么?”王道辞低声道。
“破落户么?他爹开了个学堂,他在他二哥家混口饭吃,他二嫂好似已颇不耐烦了。”王陵摇头道,对这朋友也颇为无奈。
“还没娶媳妇么?”曹阿姨呢?王道辞皱眉道。
“曹氏出身贫微,破落户虽没什么好出身,但他爹好歹是个教书的,他爹眼光于顶,加上破落户责怪人家鼠目寸光,这事儿,到了儿没成。”王陵叹道。
“你回转的时候,帮我捎几锭金给他俩,刘大叔年纪也大了,早些谋个正经事儿要紧,曹阿姨嫁不成你大叔,也该置办些嫁妆谋个人家了。”王道辞小小年纪,这等感叹,倒也稀奇。
王陵看他一眼道:“你小子,哪来那么多钱?你师叔平日喝酒都摸不出个铜板,也不见得你挂心。”
王道辞轻哼一声,取下四煞携带的荷包,见尽是些铜板、金豆、不禁笑道:“这不就有了么。”
王陵倒不客气,照单全收,王道辞又道:“爹娘走是走得急,不过好歹给儿媳妇留下引动聘礼,这还用你担心?”
当年不知多少江湖公子废尽心思钱财追逐轩辕蝶,轩辕蝶倒好,没理人家东西照单全收,之后一船都运到醉桨岛,也不知藏哪去了。
“你倒是拿老婆本充好心了?”王陵朗笑一声。
王道辞却是啐了声,拉着余月梦,在前头带路。
轩辕羽初见王陵,也有几分错愕,他实在看不出这打扮如乡野村夫的中年人会是令江湖费解的“怒海苍龙。”要是把江湖人聚到一块儿,问声王陵是谁,怕千中无一人知,知道的只怕那王陵也非眼前此人,但若问“怒海苍龙”是谁,估计还会有几个老者知道,便这这些人,也多不怎么清楚王陵武功究竟如何,列天下高手,也几乎无人会把他名列其中。
介轩辕羽却知此人从不显山露水,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动枪,这位侠隐对于繁琐恩怨从来皆是不耐烦,将自己与一身武功,埋在片净土中,任岁月无情滑过,也不知他此生欲如何,难道真想一辈子在那小城里给老母亲养老送终?
“二十年前的云梦泽,对不住,我到时已晚了。”王陵对他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有心便是,命数已定,二十年前的我们,能做什么?”轩辕羽低笑道。
“对了你女儿呢?”王陵忽诧道,轩辕羽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
“当年便是我写的信让那丫头拜到仙人山啊,你去了秦宫,炼墨炎带来孩子不敢去找你,让我找个德高望重的师父教她,然后他说他他通知你,再去西域找什么铁爪狼王的决一生死,你没和他碰上?”王陵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哪。”王道辞深深叹了口气,“那女孩是不是叫花寂雪?”
“你倒知道?”王陵回头道。
“废话,仙人山上姓花的我就认得这么一个,我说怎么看着面善呢,原来是我表妹啊。”王道辞感慨道:“就是武功差点,改天我去教她。”
“有我在还用你教?”轩辕羽横他一眼。
“去你的,你现在先想想怎么父女相认吧。”王道辞啐了声道。
“我不管,我去把她带出来,今生今世绝不让她受一丝委屈,但愿舞儿在天之灵保佑吧。”
轩辕羽闭目道,耳边,似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破羽毛,咒我作甚?”声音温婉却不讲甚么道理,一如当年那苗疆少女。
“听没听我说话!”一道墨影,忽飘然临近,轩辕羽睁眼,若受雷击,定在原地,面前这个女子,一身墨绿色衣裙,青丝及腰,若非眼角淡淡细纹,直如个二十岁妙龄少女。
王道辞重重推了轩辕羽一把:“喂,她是谁啊,你呆成这样!”
“舞儿……”轩辕羽闭目吐出两字。
“二十年不见,都不肯看我了?我练墨舞有那么难看么?”那女子插腰一喝,满堂皆惊。
失踪二十年,让轩辕羽覆天巨变之人,竟还活着!
“你不是……”轩辕羽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赫然便是昔日恋人。
“你个木头脑袋,也不会下水找找有没有尸体,还好任枯荣在岸边发现我,我这一睡便是十五年!你……你都不来看看你!”练墨舞恨恨瞪他一眼。
“我……我若知你没死,怎会,一个人游荡江湖……”轩辕羽突然抱住眼前之人,深深抱住,只怕再次分离人。
“后来五年里我深受毒劲反噬之扰,任枯荣怕出意外,一直不让我出门直至毒性尽去,我出任家那日,正好看见你满身血污的样子,我就想看看你心里有没有,羽哥。”练墨舞轻轻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便是天要我们夫妻分离,也须得问问我身已极致的浩亭碧波功,这次没有人能拆散你我。”轩辕羽紧紧搂着爱侣。
“我说舅母,你早些现身该……唉,任枯荣安的什么心思。”王道辞皱眉道。
练墨舞吟吟一笑,眼角似还带泪;“任前辈性子冲淡,怕只想救人,不想把我们风头正盛的剑魔引来呢。”她擦了擦泪:“前几日我在仙人山见了雪儿,嗯,听她正说你王道辞还有余月梦、羽哥的武功说是想学来着,就因为这个,被她师兄师姐一顿好训。”
“不若现在回仙人山把雪儿接来?”轩辕羽问道。
练墨舞却摇头道;“先别急,你来拜奠妹妹,该一心一意才是,下月初三是雪儿生辰,到时我们再上仙人山,由苍龙作证,与雪儿相认。”
王道辞略一思索,道:“流霞也在醉浆岛,不若取来送给表妹罢。”
王陵嘿了声道:“你倒大方,好哇,你们一家团聚,再好不过,只可怜羽蝶蝶坠,炎舞炎熄,天下万事总难全,你们可得好好活下去。”
轩辕羽没有答话,练墨舞却重重点点头,相逢太突兀,人生悲喜本就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这便是常态,无甚好抱怨,好狂欢。
踏上出海的大船时,那两夫妻仍是相互黏着,王道辞实看不下去,便到余月梦与沧颜婷房中,只见这二人正笑谈着那对重逢夫妻。
王道辞反手关门,在凳子上坐下道:“就知道谈些这等风月小事,还记得轩辕羽说他的浩亭碧波功已练成极致了么?”
“当时就看到你脸色变了,很奇怪么?他已当盛年,又能血战咸阳。”沧颜婷嘻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