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来了,从偏头关直接来到了决战的战场。
丁锋和韩遂并不熟悉,只是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丁锋刺杀边章的时候,一次是在陈仓攻防战的时候,所以对韩遂的印象并不深刻。
最主要的印象是来自于老师皇甫嵩的讲述。自己的老师一再提及,韩遂是西凉的大英雄,即使他是叛军头领。
丁锋第一次可以近距离细看韩遂,今日韩遂没有穿戴盔甲,而是戴了一顶儒帽,穿了一袭白色的长衫,十分儒雅。丁锋却暗自惊异,这韩遂身高八尺,十分威猛,尤其是剑眉和朗目十分引人瞩目,不怒自威。皮肤略微显黑红色,显然久经风吹如晒,想必日子也过得十分艰苦。
韩遂字文约,本名韩约,当初和边章一同被北宫伯玉劫持为头领之后,“使专任军政”,打的是诛杀宦官的旗号,起兵反叛,从而被朝廷定义为反贼。
为了摆脱朝廷的追捕,韩约改名为韩遂,边允也改名为边章。
韩遂最引以为傲的还是他的战功经历,他曾经打败过盖勋和皇甫嵩。
盖勋是东汉末年难得的清官和猛将。他的曾祖父盖进,祖父盖彪,父亲盖思齐都曾经是大汉的明吏。中平元年,韩遂和边章开始叛乱的时候,率领军队将护羌校尉夏育包围在了畜官。盖勋得知以后,与州郡合兵救援夏育,不想在狐盘附近中了韩遂的伏击,被包了饺子。
盖勋率领的军队本就是一般的郡国兵,哪是如狼似虎的西凉兵和羌人的对手,历经数次苦战,才率军杀出重围,自己的手下却也只剩下几百人。盖勋并没有撤退,而是带领士兵排成鱼丽之阵,与羌人再次绞杀。最终寡不敌众,身重三箭。他指着身边的一个木牌说,“必尸我于此。”
羌人的首领是句就种羌滇吾素,经常被盖勋厚待,这时便用兵器挡住众士兵说:“盖长史是贤德的人,你们要杀他便是辜负上天。”盖勋仰头骂滇吾说:“该死的反虏,你知道什么,快来杀我!”
众人相视大惊,滇吾下马请盖勋乘坐,盖勋不肯上马,便被贼众抓住了。羌人佩服他的节义和勇气,韩遂也素来敬重盖勋,所以没有加害,而是将盖勋送回汉阳郡。
盖勋因此名声大噪,直接入朝为卿,征拜讨虏校尉。当时的汉灵帝刘宏喜欢给几个大臣发手执,询问他们政事和军事的处理方略。这种手执只有臣子和天子两个人可以看到,因此这几位大臣也就成为天子的近臣。盖勋便是其中一位。
当然最牛的还是打败皇甫嵩,西凉的战神皇甫嵩。当时的皇甫嵩刚刚平定了黄巾之乱,声望如日中天,天下闻名。
皇甫嵩本是西凉人,和韩遂有深交。韩遂已经占领了金城,并意图进一步占领秦川和长安。皇甫嵩兵力不足,只能一退再退,一直退到陈仓。
韩遂利用兵力和地理上的优势,乘势急进,一战未打,便占领和威武郡和陇西大片的领地。皇甫嵩对韩遂这种战略的巧妙运用赞不绝口,并一再告知皇甫鸿和丁锋,如果韩遂是你的敌人,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他的战略理解能力太可怕了,你看看葵园峡之战后的战略退却与求和,他能在绝对劣势的形势下,依然可以绝地反击,并取得了成功。
可惜后来边章死了,韩遂却没当上西凉大头领,因为王国来了,他带着粮草。便发生了后来的陈仓之战,也间接导致了丁锋击杀王国,声名鹊起。
现在韩遂终于掌握了西凉的军政,战无不胜的西凉军又回来了。
丁锋现在看到了韩遂,感到十分庆幸,因为现在的韩遂是朋友,而不是敌人。还未等丁锋与韩遂开始寒暄,卢植已经上前跨出一步,直接迎向了韩遂。
卢植和韩遂也有深交。
卢植是永和(汉顺帝刘保的第三个年号,元年136年-末年141年)四年生人,也就是139年,韩遂是汉安(汉顺帝刘保的第四个年号,元年142年-末年144年)元年生人,也就是142年,所以,卢植只比韩遂大了三岁。
如今他们都是五十上下的人了,三年的时光差异自然很小了。当时韩遂进京的时候,因为都是以铲除宦官为最终目标,卢植和韩遂走到了一起,曾经彻夜论谈,并彼此引为挚友,只是后来造化弄人,韩遂被迫起兵诛杀宦官,卢植为了维护大汉正统,也就成了韩遂的敌人。
如今他们又为了共同的目标,站在了一起,怎么不令卢植开心呢。
卢植上前就给了韩遂一个热烈的拥抱,高兴地用力拍打着韩遂的后背说道:“难得啊,老朋友能来,想必西凉的春收和春耕都忙完了吧?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韩遂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说道:“都忙完了,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我文约,哈哈。我过来你们鼓鼓劲。呵呵。”韩遂笑着说明了来意。
袁绍和曹*他们却明白韩遂真正的来意。如今这里的西凉一万骑兵,在这广袤的大草原上,在这几十万骑兵的对决中,确实不算多。但在西凉,就不能算少了。西凉叛军能有多少骑兵?三四万而已。这些来到草原上的骑兵,确确实实是韩遂真正的家底。韩遂是为了保家卫国来不假,但他更不想看到自己的骑兵被埋葬在这草原上。
丁锋感到有些歉意,不知如何说起。对韩遂来说,自己杀了很多西凉的士兵,更间接杀了韩遂的兄长边章,自己的崛起就是建立在西凉士兵尸骨上的。
韩遂看到了丁锋窘迫的样子,在和卢植寒暄了以后,直接走到丁锋的面前,开口说道:“文锐你不用为边先生的事情自责,生生死死都是天意,不是人力可以挽回。边章兄如果能够看到今日文锐的作为,想必也十分开心。”
丁锋拱手施礼,还是开口解释道:“那是的我年轻气盛,还是叔父原谅。”
韩遂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比在意,转眼就看向了正在杀戮的战场。
整个战场已经分成了四个角斗的场地,鲜血横飞,尤以西凉军杨秋候选部和西部拓跋鲜卑拓跋朴部激战最烈。
韩遂重重地哼了一下,所有的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丁锋也感到十分不安,自己本想把西凉军拉到距离战场核心最远的地方,并保证了他们优势的兵力,以保存西凉人的家底,却不想碰到了西部鲜卑最精锐的部队,西凉人伤亡惨重。
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卢植正要上前解释,却被韩遂伸手挡住了。韩遂慢慢说道:“西凉人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这么多人却被胡人反冲锋,拿披挂来。”
所有的人再次惊讶起来,这韩遂来到这里竟然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实力,却要自己亲自上战场厮杀。他究竟为了什么?以他带来的这五百号人,袭击鲜卑部拓跋朴的后背,能起多大的作用?这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丁锋想要上前制止,却被卢植拦住了,只有卢植理解韩遂的意思,他们年纪已经都很大了,还有多少报效祖国的机会。尤其是韩遂,他现在是大汉的叛逆,这样的机会更少了,所以当皇甫嵩告诉韩遂他需要骑兵的时候,韩遂立刻交出了自己的精锐。韩遂空有满腔热血,想报效大汉,却苦无门路。
卢植的眼睛有些湿润,口气变得慷慨激昂:“文约兄弟是大汉的叛军头领不假,但他更是大汉人,一个正直的大汉人。如今国难当头,正是我们大汉人报效大汉的机会,你们都不了解他,也不了解西凉叛军。文约兄弟一直在和羌人搏杀,对胡人的认识,比我们的认识更加深刻,他这么做有更深的用意,你慢慢就了解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韩遂披挂完毕,直接带着五百骑兵杀了下去。
拓跋朴对韩遂的到来不屑一顾,只有五百骑兵,能对自己有多大的冲击?分出几个百人对进行阻击一下就可以了。拓跋朴直接命令拓跋霆率军击杀。
华雄,杨秋和候选已经西凉的士兵却看到了韩遂,他们心中的军神。西凉的几次战事失败是因为韩遂没有掌握军队,而韩遂在位的时候,七战七捷,所向披靡。他们现在竟然要让自己的战神亲自上战场,这是他们的耻辱。
他们想起了和韩遂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韩遂曾经给予他们战无不胜的荣耀,想起了韩遂曾经给予他们保全西凉,救活西凉百姓的恩惠,更想起了韩遂曾经为了他们的生命,跪下过自己高贵的双膝,向自己的敌人求情,这便是他们心中的战神,无所不能的战神。
现在他们的战神准备突击鲜卑人的后背,但他的兵力单薄,时刻都有死亡的危险,时刻都会被鲜卑人砍死,这支鲜卑人的部队战力他们是领教过的。
西凉人的战意突然勃发了,每个人心中突然充满了力量,这种力量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传到了他们身体的每个角落。他们要保护自己的战神,他们要杀光眼前的敌人,他们无所畏惧,他们慷慨激昂。
杨秋和候选互相对看了一眼,眼中闪现决绝之色,即刻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身后的西凉士兵已经按捺不住了,他们跟在杨秋和候选的身后,奋身杀上。
韩遂距离西部鲜卑的阻击部队已经不足五百米,他突然举高了长枪,纵声狂吼:“西凉……”
身后的五百士兵热血沸腾,一起纵声狂吼:“西凉……”
激战多时的西凉士兵突然听到了战神的召唤,他们忘记了一切,他们只记得在韩遂身后征战的岁月,忍不住齐声吼了出来:“西凉……”
这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和萧瑟,直冲霄汉。
西凉除了人,什么都没有。战马紧缺,战刀紧缺,粮草更紧缺。西凉士兵经常饿着肚子上战场,经常用无数的血肉之躯,却只为了夺取敌人的一把战刀。
他们过得十分悲凉,但就是这样,他们依然在西凉战斗,跟天斗,跟地斗,跟朝廷斗,跟羌人斗。但他们相信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因为西凉有韩遂。
今天西凉铁骑得到了韩遂的感召,他们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直接杀入拓跋朴的军阵,带起片片的血浪,挟着风雷之声,喷射而出,无数的头颅冲天而起,西凉人的彪悍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鲜卑人也杀红了眼睛,他们奋力抵挡这样的风雷,这样的巨浪,却只能感到西凉骑兵越来越激越的杀气。
他们是鲜卑骑兵的精锐,是西部鲜卑的骄傲,他们认为自己可以比肩弹汗山的火雕铁骑,他们在整个大草原上所向披靡,今日却被远道而来的西凉人打翻?
鲜卑人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拓跋朴更无法容忍这样的结果,他从属下手中接过两把长枪,用枪柄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喊道:“荣耀……杀……”
双方铁骑再次碰撞在一起。
西凉人感受到了战神的召唤,他们已经不顾生死,直接将战刀砍向自己身边的鲜卑骑兵。他们奋力策动自己的战马,任由鲜卑人的战刀穿透自己的胸膛,也要为后续西凉兄弟的冲锋啥开一条血路。
前排鲜卑人的的战刀或长枪上,都穿着一个西凉的士兵,西凉人在未死之前,也将他们的战刀砍在了鲜卑士兵或战马的身上,双方再次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西凉士兵的速度越来越来,已经不是在用战刀杀人了,而是利用战马的冲撞力。骑兵的巨大攻击力在西凉人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冲撞着眼前的鲜卑人,战刀保持了横削的态势,将他们身边的鲜卑人一扫而空。留下几道长长的尸体组成的道路。
前排的人死了,后排的人直接补上,利用娴熟的马术直接跳了过去,再次冲杀。西凉人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被鲜卑人飞来的战刀砍死。但他们依然无惧,将更多的鲜卑人冲撞在马下,踩为肉泥。
西凉人的气势越来越高,一浪高过一浪,拓跋朴的战阵开始了剧烈地摇晃。
所有的人惊呆了。他们都将目光定在了奋勇战杀的韩遂。
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有多大?韩遂告诉了他们答案。之前西凉士兵利用兵力的优势和鲜卑打成平手,韩遂到来之后,战场直接呈现一面倒的趋势。
西凉士兵在他的感召之下,已经超越了生死。这便是西凉战神的力量,让西凉人为之生,为之死的力量。
卢植捋须点头,略带微微笑意。袁绍和曹*他们确实目瞪口呆。他们无法理解这样的军队为何具有无可匹敌的力量?为什么没有能打到长安?没有打到洛阳,从而席卷天下?这支军队就应该有这样的力量,这样的荣耀。
这样的军队已经看透了生死,将战神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将荣耀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这便是西凉的好汉子,真汉子。
他们看向了丁锋,想到了丁锋的老师皇甫嵩。正是因为皇甫嵩的存在,韩遂他们没有打到长安。皇甫嵩和韩遂一样,都得到了西凉人的民心,所以皇甫嵩和韩遂没有实质性的交战,彼此相安无事,韩遂得到了秦川,皇甫嵩保住了长安和皇室的宗庙,两人各取所需。
丁锋也是如此,他带着八千骑兵东征西讨,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战争奇迹,他的士兵何尝又不是将这样的荣耀,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何尝不是将丁锋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
丁锋手下的士兵,哪个不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响?哪个不骄傲地告诉别人自己是护羌中郎将丁将军的属下?哪个不向别人介绍自己打过这些那些痛快淋漓的仗,自己杀了多少匈奴人和鲜卑人,自己身上有多少伤疤,甚至自己为丁将军挡了多少箭矢?
这便是荣耀,这便是人心。
得人心者得天下。西凉军突然变得杀气腾腾,都是因为韩遂。今日的韩遂给袁绍和曹*他们上了一节关于人心的课堂。
他们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却觉得自己雄心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