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洁汾看了看远处正在看着自己的和连，又看着目光散淡的慕容香川，然后慢慢把慕容香川扶了起来，说道：“老天没有庇佑我们，他们帮了汉人的忙。这场决战要失败了，我也要死了。我们就是不死也没脸回去了。但我们不能丢下鲜卑不管，我们要想保住鲜卑，必须击杀飞鹰铁骑，砍断和连的翅膀，最好能杀掉和连。你仔细想想，如果和连回到了弹汗山，得到了飞鹰铁骑和金鹰铁骑的支持，你的东部鲜卑还能存在么？你已经没有兵力和他抗衡了，等待你的兄弟和族人的结果不是死就是被吞并，如果被吞并了，你的族人成为和连的奴隶。和连不是我们尊敬的大王，他是心狠手辣的和连。你想看着自己的族人每天被和连用鞭子抽打么？你想看着你的族人每天挨饿受冻么？和连什么做不出来？段阳亭和魁伦早就死了，你和我也快了，大漠上还有谁能制衡和连？没有，一个都没有。这还不是问题的最关键地方，如果和连威压了整个鲜卑，他会干什么？他会再次发动战争，再次将鲜卑置于最危险的境地，鲜卑亡国已经可以预见。你想看着檀石槐大王打下的大好江山葬送在和连的手里么？
今天，便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我们除掉了和连，再立明主，大漠的复兴指日可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慕容香川面无表情，他想仔细看了看拓跋洁汾的脸庞，但他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团黑色。拓跋洁汾已经变了，变得自己不认识了。他再不是纵横大漠的西部鲜卑王，更不是檀石槐手下的悍将。慕容香川突然幽幽地问道：“丁零之战，你有机会救援大王对不对？”
拓跋洁汾突然僵住了，整个身形都停滞在那里。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对。”
慕容香川突然冷笑了一下，说道：“即使我现在求你，你也不会改变主意了对不对？”
拓跋洁汾依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地发出幽魂般桀桀的冷笑，说道：“对。”
慕容香川哈哈大笑，一鞭子狠狠抽在拓跋洁汾的脸上，狠狠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大王哪点对不起你？鲜卑哪点对不起你？你如何在九原扎根你忘了么？你如何成为西部鲜卑王你忘了么？你为什么要背叛？”
“檀石槐杀了我老婆，杀了我儿子，我该不该报仇？换作是你，你该不该报仇？你告诉我！”拓跋洁汾声嘶力竭，几近疯狂地呐喊道。“你背叛了鲜卑，背叛了大王，就因为一个女人？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个女人是匈奴人故意留下来破坏鲜卑的你信不信？哈哈哈……”慕容香川明白了，他了解这段过往。他明白这件事情是檀石槐对不住拓跋洁汾，但他不相信拓跋洁汾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鲜卑。拓跋洁汾脸色突然一僵，随即明白了，慕容香川在耻笑自己，根本就没有匈奴离间鲜卑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存在太多的变数，就是时间上也来不及。慕容香川仰天发出桀桀的鬼笑，慢慢伸开了自己双臂，对着天空呐喊：“大王啊，这就是你最信赖的兄弟，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他杀了你，杀了你的儿子，他还要你的子孙自相残杀。哈哈哈……他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哈哈……为了一个女人……大王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他在鲜卑最需要他的时候叛变了，大王，你睁开眼睛看看啊。看看这个叛徒是多么的无耻，多么的可悲啊。大王……”
拓跋洁汾看着近似疯癫的慕容香川，内心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他毁了鲜卑，毁了自己的族人，也毁了自己。但他不后悔，从踏上点将台的一瞬间，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他现在想到了死，死了就可以和千月相会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千月，他报仇了，把他们的仇人全部杀光了，报的很彻底很痛快。慕容香川瞬间冷静了下来，拔出腰间的战刀，对着拓跋洁汾狠狠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就是想让西部鲜卑摆脱和连的控制，摆脱鲜卑。可你生了一副猪脑子。没有完整的鲜卑，哪有你的西部鲜卑？你给我滚，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滚，你这个叛徒。”
拓跋洁汾睁开了眼睛，仔细看了看慕容香川，阴笑着说道：“你还是想要保住和连？哦哈哈……已经晚了，太晚了……大家在一起征战几十年了，我想死在你的手里，你能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么？”
慕容香川发出丝丝的冷笑，恶狠狠说道：“你临死还想离间鲜卑？还想让东西部鲜卑打起来？还想让你的子孙记得你是死在谁的手里？你做梦去吧。你给我滚，杀你脏了我的刀，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拓跋洁汾仰天大笑，他慢慢走下点将台。他来到点将台下，看了着远处滚滚而来的乌云。乌云正在翻腾，浑雄而壮丽，散发着凄厉的煞气。拓跋洁汾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前浮现千月美丽的面孔，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千月呵。他慢慢伸开了双臂，想给千月一个温暖的拥抱，嘴中喃喃说道：千月，我来了，你等我……拓跋洁汾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如果他还活着，西部鲜卑就成了整个鲜卑的众矢之的，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他用他的死给了自己的儿子拓跋力微，一个推卸责任的借口，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已经不想再活了，已经不想再受痛苦的煎熬了，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快点和千月见面，告诉她自己已经报仇了，可以让她安心了。慕容香川对拓跋洁汾的死漠不关心，现在的问题是要发起犀利的反击，快速撤离，绝不可让汉人联军把鲜卑的士兵缠住。但他被拓跋洁汾的疯狂惊呆了。一直在决战的战场上养精蓄锐的一万西部鲜卑骑兵，竟然兵分两路，一路由拓跋洁汾最优秀的儿子拓跋力微率领，发动了对和连的突袭，一路由拓跋云飞率领，发动了对飞鹰铁骑的突袭。正在从战场上撤离的西部鲜卑士兵，慢慢集结起来，他们的目标是另一部分飞鹰铁骑。和连一直看着拓跋洁汾，在拓跋洁汾走上点将台的时候，他嗅到了一丝危险。当拓跋洁汾自杀的时候，这种预感更加强烈，他突然发现自己因为战事的需要，将自己手中的兵力全部调了出去，身边只有两千护卫。自己的处境危险了。他的预感应验了，他看到了拓跋力微和他身后五千气势汹汹的精锐骑兵，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路，立刻跑路。和连了解拓跋力微，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有超然的战略眼光，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他能向自己杀来，就表明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己要失败了，败在在了拓跋父子的合谋之下，自己一直认为是自己亲骨肉的魁头，也学着自己依样画了个葫芦，耍了把无间道。和连瞬间想到了自己的退路，现在是不能回到弹汗山了，自己应该回到更深的大漠，更远的鲜卑深处，大鲜卑山。只要自己能够获得最原始鲜卑部落的支持，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在此之前，自己需要摆脱拓跋力微的追杀，自己应该逃到哪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应该逃到汉人的领地，才可以摆脱拓跋力微。和连不再犹豫，带领两千骑兵开始向着东南方向，大燕山的山麓奔逃。慕容香川命令刚刚赶到支援的鲜卑骑兵发起了攻击，一部分堵住西部鲜卑撤离战场所产生的缺口，一部分支援战鹰铁骑。但他随即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铁鹰，汉人小将犀利的一箭夺走了铁鹰的生命。被撞倒了大縤，死去了头领的战鹰铁骑还是战鹰铁骑么？
一声轰然直下的闷雷震慑了他的耳膜，紧接着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的鼻子上。慕容香川的心脏剧烈的收缩起来，喃喃自语道：晚了，都晚了。如果不是拓跋洁汾拖延自己这一段时间，自己仍旧可以救回几万鲜卑士兵的生命，如果没有拓跋洁汾对和连和飞鹰铁骑的攻击，自己也还有机会。但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自己已经没有了从容撤兵的时间。拓跋云飞发动了对飞鹰铁骑的攻击。段越还认为拓跋云飞是来支援自己的，他十分高兴，心想终于有人来解救自己了。只要自己摆脱了身后的追杀，就可以再次展示飞鹰铁骑如飞鹰般快速犀利的攻击，他甚至还埋怨和连和慕容香川为什么不早些支援自己。他甚至和正在飞驰而来的拓跋云飞高高举起了手示意感谢。拓跋云飞和段越交纵而过。段越猝不及防，一刀被拓跋云飞斩落马下。段越至死都不相信拓跋云飞要杀了自己，西部鲜卑的士兵对着飞鹰铁骑的士兵举起了明晃晃的战刀。飞鹰铁骑的士兵惊呆了，自己的首领被自己人杀死了，被鲜卑人杀死了。段越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他至死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都是为了什么？
公孙瓒也搞不清为什么鲜卑人突然自相残杀起来，但现在就是最好的攻击时机，可以把飞鹰铁骑绞杀殆尽。他一把举起了长枪，高声吼了起来：“杀……”
五千白马义从在公孙瓒的带领下，急速杀向了西部鲜卑和飞鹰铁骑的战场。整个飞鹰铁骑阵型已经混乱不堪，他们木然地看着杀向自己的西部鲜卑骑兵，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人会杀自己，他们开始了逃离，逃离这血腥的战场，逃离这险恶的人世间。但他们的希望破灭了，白马将军杀到了。五千白马义从以不可抵挡之势喷射而出，生生把飞鹰铁骑的阵型劈为两半。拓跋云飞撤走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是撤回西部鲜卑，保存西部鲜卑的有限兵力。一击而退，这是拓跋洁汾临死前的嘱咐。白马义从再次展开了围杀，他们的斗志更加高昂，他们的骑术更加高超，在小小的战场内完成了不可思议的迂回，对着原地打转的飞鹰铁骑展开了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