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福禄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出现在益达公司的车间里。装模作样地找这个聊聊,又和那个谈谈。
二天后,马副总把赵全胜叫了过去。马副总看到他坐了下来,就把劳动管理所的一份《关于益达公司水转印部员工工资纠纷的调查处理结论》弟给了他。
“你看看吧,劳动所的结论是怎样写的!”
马副总说话的时候是一脸的得意神情。
全胜急速地翻过前面几页,看到最后一页的结论是:根据相关法律条文,外资企业有权自行制定工资福利的规定。益达公司关于对工价的调整,属正常的经营管理活动,没有超出法律范围。故不支持员工的投诉理由。
赵全胜看到这样的结论,让他难以理解。难以接受。因为结论说的太过笼统,没在说明是根据哪部法律,哪些法条上的具体规定。而只是笼统地说“根据相关法律条文”。这是一种瞒天过海,掩人耳目的做法。实际上就是想蒙混过关。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马副总,马副总仍然洋洋自得地吸着“大中华”。他把不平和脑怒压在心底,表情平静地向马副总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
“啊,是这样,镇压上劳动所已经做出了明确的结论。你也看到了,结论是不支持她们投诉的。就是说,她们是提的是无理要求,是在无理取闹!而你们下调工价,是正常的,也是合法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经活动。没有违法!那她们还要闹什么?还有什么理由再闹下去?你下去把这份文件读给她们,让她们安心地老老实实地干活!从今以后别再瞎闹了,再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听了马副总这么一大套胜利的宣言,赵全胜强压怒火,仍表情平静地握着那份所谓的“调查处理结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脑子里一直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怎么样向女工们解释?
他心中的想法在互相矛盾,互相打架:算了吧,就这样吧。就到此为止吧。自己也是个打工的,端老板的饭碗,为老板做事。如果再没完没了地闹下去,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公司会不会认为是我赵全胜怂恿工人闹事?给公司出难题?要是那样,自己几个月来的奋斗成果也就半途而废,付之东流了。唉,算了吧,反正劳动所已经做出了结论。人家劳动者所那也是一级政府,劳动者所的结论在女工面前也说得出。
然而,他的良心没有泯灭。此事在他的心中仍挥之不去。他的心仍在隐隐作痛。孩子们三十个日日夜夜的辛苦付出就这样打了水漂?几百名女工的正当权益就被这几页纸,几句话而轻轻地否定?这一切又让他有所不甘。怎么办?怎么样办?
嗨!先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怎么样,不很容易什么样的结论,什么样的结果,总是要与女工们见面,要回复他们的。先把她们找来,看她们是什么态度,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再因势利导吧。
他提起话筒,拨打了水贴车间主任荆南的电话:“喂?是荆主任吗?我是赵全胜。噢,是这样,劳动管理所经结论下来了。我想让柯丽她们我我这来一下,把结论告诉她们。”
“好,好,我马上让她们过去。”
在小会议室里,赵全胜把那份文件递增给了柯丽。柯丽从头到尾看完文件,气得满面涨红。奋力地把文件摔在会议桌上。口中愤愤地嚷着:“胡说!这是在胡说!想拿大话吓唬小孩子!以为我们不懂,就想打几句官腔,说几句大话就把我们打发了!”
“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李月秀也大声地嚷着。
“他说根据相关法律,是哪个法?哪一条?他怎么不说清楚?!”周红问的更加具体。
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的女孩子,全胜打心眼里配服她们,先赞许她们。这几个孩子还真是不简单,不白给,有脑子,肯用心,机灵,聪明。自己想到的,她们也都想到了。也都看到了这里面的道道。
想到这,他顺势问了句:“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柯丽向左右的两个姐妹看了一眼,眼睛里射出坚定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这事不算完。不绝能用这么几句话就把我们姐妹骗过去了。他管理所的结论算什么?”我们要到市里去!去找劳动局讨说法。天底下总会有说理的地方!”
全胜看到代表们的态度坚决,心里有了底。他不露声色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你们的事,我一直很关注,也非常同情你们,可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帮不了什么大忙。要想争回自己的权益,还得靠你们自己。你们说此事不算完,要上访,找说法,这是你们的权利,任何人也阻挡不了。不过我想,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你们走之前先到马副总那里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且还要让他准假。这样呢,你们的行动在公司这里就属于合法的。不然,他会说你们无视公司制度,擅自离厂。到时候说你们旷工,不但不给工资,还要处罚你们。那不仅又是损失,而且事情也就更加被动。你们说我看的对不对?”
代表们用掌声表示赞成。三个人出了小会议室就直接上楼,敲响了马副总的门。
马副总本想此事就过去了,几个小毛孩子也兴不起什么大的风浪。现在,他正以胜利者的姿态坐在办公室里,一身轻松地哼起了小曲儿。听到敲门声,他不暇思索地说了一句“进来”。
办公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他一眼望去,门口站着的是三个满面怒气的女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口中的小曲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三个女代表大步地来到他的面前,把那份文件很很摔在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站在最前面的柯丽厉声问道:“请问马副总,就想用这几页纸把我们给打发了?!我们还没有那么笨!刚才赵课长把这几页纸交给我们,我们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儿。什么相关法律条文,请你给我们指出来。我们要看看那些条文到底是怎么样说的?”
马副总被这突如其来的,义正词严的声音问得一时无言以对。然而,他必竟是经的多见得广。只见他重新缓缓地坐下来,又续了一支烟,吸了两口,这才抬起头,转过脸,看着闰在自己面前的三个面带怒色的女工。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能说是打发你们呢?劳动者所那也是一级政府。而且也是很负责任的。你们没看到程所长亲自来公司调查了吗?人家也是严肃认真的,是脚步踏实地办事的。做出地结论也是有根有据的。你们问到底根据哪些条文,这我不清楚。那政府部门的事,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马副总本想用这些话把几个女孩子打发走了事。可这次他又错了。
“我们没别的,姐几个今天来就是向公司请假,我们明人不做暗事,我们要去市面上里上访,找劳动局说理去。我们就不信,我们就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那你们要去多长时间?”马副总一脸无奈一问。
“说不准。什么时候有了满意的答复什么时候为止!”
“好,好,你们就闹吧,我看你们能闹到哪里去,能闹到什么时候!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随你们的便!”
“我们把话说清楚,我们这是上访,是合法的,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不能扣我们的工资!”
“好,好,随便,随便!”
马副总气急败坏地把手中没吸完的“大中华”很很地在烟缸中掐灭,一甩袖子就走出了办公室。
三个代表又回到了人事课。把情况向全胜讲明,准备明天去市里。
李月香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得叫了起来:“啊呀!我们的工资条还在程胖子手上呢!怎么办?!”
听到李月香的话,柯丽和周红也急得两眼冒火。
全胜说:“别急,你们马上去他那里,也别说要去市里。就说所里做了结论,我们也没有办法。然后再提工资条的事。明白了?”
三个人说了一声“明白”就出了厂门向劳动所走去。
一个小时后,几个人气冲冲地返了回来。都是两手空空。一进人事课的门,柯丽就愤愤地说:“那个程胖子真是个无赖,他硬说工资条还给我们了。不在他那里,真是活活把人气死!”
“你说这可怎么办?我们连个证据都没有了,还怎么到市里去?”
李月香说着话,脸上憋得通红。汗水啪啪地滴到地板上。
“你们别急。”
赵全胜不慌不忙地用钥匙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十几页A4纸,举到几个人面前:“你们看,这是什么?”
站有前面的柯丽第一个看清了是她们的工资条,一把就抢了过去。又仔细地一页一页翻看,乐得直蹦高。高兴地叫着:“这回可好了!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就说,这回完了,连证据都没了,还找谁去。课长,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怕你们年轻没经验,又有些毛手毛脚步的,万一搞掉了就麻烦了。所以我就复印了一份。刚才我就想拿出来,可又一想,要是能拿回原件,那是最好的。现在原件拿不到,复印件也可以做证据,也具有法律效力。这回你们可千万别再掉了啊!”
姑娘们连连道谢不止。
“我刚才看下台历,明天正好是星期五,再晚一天说是大礼拜了。你们快回去准备明天的事吧!”
……
次日一早,三个姑娘没有去车间,直接去了市劳动局。经过再三打听,终于在一条宽敞马路的一侧找到了劳动局的乳白色大楼。
楼门口接等室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她们。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后,就把她们带到了三楼的劳动仲裁科。
科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烫着短发,一身黑色制服。制服的胸前别着一枚劳动监察胸章。她和颜悦色地让三个人坐到了沙发上,又给她们倒了水。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态度和蔼地对她们说:“先别急,先喝口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的问话让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轻松。她是用这个办法来缓解姑娘们的紧张情绪。
“我们下了车,一路打听才找到这里的。”柯丽说。
“是啊,我们局不市中心,不和市府在一起,位置有点偏。不知道的都要找很长时间。”
三个人同时点点头。
“你们是从哪个镇上来的?走了多长时间?吃早餐了没有?”
姑娘们看到眼前这位像阿姨一样的科长,说话这样的和蔼,又这样的关心她们,和来之前想像的大机关里的人大不一样。
她们几个没来之前都有一夜没睡好觉。姐几个都反复地互相打气。同宿舍的,还有车间的姐妹们也都给她们许多鼓励。特别是想到全车间几百个姐妹的事都挑到了她们三个的肩上,不管有天大的困难,也不能退缩。一定要为姐妹们讨到一个说法。
在她们的想像中,市劳动局一定是很森严的高墙大院。那些当官儿的一个个都面色冷峻,说话生硬,满嘴官腔。看不起像她们这样打工妹的。
而今天所遇到的一切与她们的想像大不一样。一进楼门接待人员就笑脸相迎,又亲自带她们到仲裁科。刚才科长的问话就像阿姨一样亲切。这让她们忘记了刚进门时的紧张,害怕的担心。
柯丽放下手中的水杯,把身子坐正了一些,首先开了口:“我们是从南山镇来的。我们是益达公司的员工。我们一大早地赶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让劳动局为我们做主。”
“好啊!说说看。有什么事情盾我能不能帮到你们?”女科长仍然态度和蔼,循循善诱。
柯丽就一中气把早已准备好的憋了一肚子的话统统地倒了出来。李月秀和周红也在一边帮腔。三个姑娘三了半个多半小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又把两样证据:劳动所的处理结论和姐妹们的工资条一起递增到了科长的手上。
科长边听边记,不时地插几句问话。最后,她点点头,表示已经听明白了。放下手中的笔,她略想了一会,给出了干脆而简要的答复:“你们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也很重视。此事既然针上的劳动所已经做了结论,你们不服,那就只有走仲裁这条路。不不定期你们放心,我们会依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客观公正地处理此事。给你们一个公正地答复。按照仲裁程序,此事我们还要做进一步地调查,之后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召开仲裁庭。双方到场,进行劳动仲裁。到时候你们还要出庭哟?!好,我今天就答复你们这么多。你们回去等消息。开庭时我们会通知你们。噢,你们谁有手机?”
几个人都摇摇头。
“那好吧,我会想办法通知到你们的。”
还是柯丽脑子灵活一些,她马上接上说:“那就把通知发到我们公司的行政人事课,课长会通知书我们的。”
“好,你们放心吧!”
三姐妹轻松愉快地走出了劳动局。
……
一周后的星期五的上午,赵全胜收到了发自市劳动局劳动仲裁庭的函件。通知下周一上午十点钟召开劳动仲裁庭。届时,劳资双方代表按时到庭。全胜把函件交给了李秘书。
星期一,马副总指派李秘书和全胜两个人代表公司出庭。全胜让车队派了一台别克公司务车,加上三个工人代表,一行五人赶行市面上劳动局。
仲裁庭庄严肃穆。里面坐着的只双方代表五个人。十点整,科长率领两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经过一系列的开庭程序后,科长宣读了《劳动仲裁书》上的仲裁结论:“一、经查明事实和起因,现根据《外商投资企业法实施细则》第六十八条之规定,益达公司本次下调工价的操作行为是不合理的,是违反法律规定的。
二、根据以上事实与法律规定,责成益达公司在本裁定生效十日内,将当月下调工价之差价如数补回应得之所有员工。
三、按照《外商投资企业法实施细则》第六十四条之规定,公司要与雇工签订《劳动合同》。益达公司没有与雇工签订《劳动合同》。已属违法。对这一违法行为给予益达公司一万元经济处罚。同时责成益达公司在本裁定生效十五日内与所有雇工签订《劳动合同》。
四、若在本裁定规定的时间内,益达公司未能履行责任,拒不执行本裁定,将受到相关法律规定的制裁。
五、本裁定从公布之日起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