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工人的告示贴出已经两天了。可是,到财务课领工资的只有十来个人。而离厂的就更是廖廖无几。
自从前天和赵全胜谈话之后,这两天马永生就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那天在窗前看到了公告栏前上百人群情激奋的场面,更让他惴惴不安。他一遍遍地往财务课打电话,询问遣散费发放情况。财务课给他的反馈,开始他有些大惑不解:工资一分钱不少,又加发了一个月的补贴,这没什么问题呀?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可工人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她们不用钱?
时钟又走了两圈,日历又翻过一页。已经是第三天了,情况与昨天没什么两样。他的两只小眼睛急得火星乱冒,坐立不安。倒剪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头脑中一直划着问号,寻找着答案。
他低着头,像毛驴拉磨一样,围着老板台一圈圈地转悠。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小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赵全胜从他办公室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火灾原因没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制造了这起火灾事件?谁是始做蛹者?是谁在从中渔利?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打了一个激凌。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提到了半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也钻了出来。然而,这汗珠没有热度,它是凉的,是冷的。
难道又是他在搞鬼?是他在背后怂恿工人这样干?难道他真的要追查火灾的事?不行!如果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一旦水落石出,那我马永生不仅是千古罪人,而且牢狱之灾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的马永生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语:一个人犯了错,洗清错误的最好办法,就是勇敢地承认它,老老实实地改掉它。反之,企图抹杀它,掩盖它,那就等于钻进了连环套,陷进了淤泥里。只能是越套越紧,越陷越深!他,正在往连环套里钻,往淤泥里陷!
他在办公室转了不知多少圈儿,突然停住了脚步。两条腿慢慢地移到办公桌前,坐到老板椅上,点燃一支“大中华”叼在嘴上,缓缓地吸着。双目紧闭,但眼睑后面的两个小眼珠却在眼眶里快速地滚动着,沉思瞑想着。忽然,他睁开眼,一只手取下嘴上叼着的香烟,一只手抓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孟宪章就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写字楼,进了他的办公室。
“马哥,什么事?这样急?”孟宪章嘴里喘着粗气,一进门就粗声大气疑惑不解地急着问。
等小孟站定,喘气均匀一些,马永生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问:“老弟,哥问你一句话,”
“马哥,有话尽管说。”孟宪章毕恭毕敬地表明了态度。
马永生把一只手放在小孟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一脸恳切地问:“这些年哥对你怎么样?”
“那还用说?哥对我的好处,我永世不忘!”
“赵课长对你怎么样?”
“对我不错。赵课长可是大好人。”
“那我和他相比,我们谁更近一些?”
“那还用说?!我们是亲上加亲。他赵课长是哪个枝上的?才来几天?”
“好,好,我相信你小孟是懂得里外的。”
马永生说着踅回到老板台后面,在老板椅上坐了下来。他把一直夹在指间的香烟放到嘴上吸了几口,觑起眼睛,想了一会之后,抬起头望着站在他对面的小孟:“中国有句话,叫作‘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马哥遇到点儿难处,想让老弟帮忙解解围。”他停住了话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小孟。
“马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小孟义不容辞!”
“好!我就想听你这句话。你去帮我办件事……”
与马永生正相反,这两天赵全胜的心情不错。他看到他的计划正一步步地实现。首先这留住员工的第一着棋已经揍效,离厂的也就那么几个。心想,柯丽这小丫头没有看错,真的是块材料。她的能力和在工人中的影响力是显而易见的。她和周红、李月香形成的“铁三角”,虽然因周红受伤住院缺了一条腿,但她们在姐妹心中地位没有动摇,其影响力也丝毫没有减少。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就是证明。这让他感到欣慰,感到鼓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自己时刻面临着危险。
这天,玉兰像往常一样,早上起来洗漱完毕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市场买菜买早点。当她打开房门时,吓得“啊呀”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又用力地把房门关紧。
此刻,全胜已经醒来,仍躺在床上,听到玉兰的一声尖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跃而起,光着两只脚跑出了卧室,看到玉兰脸色苍白双手捂着胸脯,靠在房门上,口中喘着粗气。
“怎么样啦?怎么回事?”
玉兰仍捂着胸口,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
看着玉兰惊惶失措的神情,全胜又追问了一句:“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兰转过身,用手指着门:“门,门外面,”
“门外怎么了?”
“刀,一把刀,一把带血的刀!”
全胜瞪着狐疑的眼睛,走到门前,想了一下,抻手扭开门扭,猛地拉开门。就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铛啷”,响起了金属物件撞击不锈钢门扇的声音。当门扇全部打开时,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一把一尺来长,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尖刀挂在房门的花格上。刀的刃口上还带着血迹。
全胜没有摘下那把带血的尖刀,他站在那里,隐定了一下,想了一会,转身回到卧室,找出相机,把眼前的这一景像拍摄下来。
正当全胜收好相机,抻手要去摘刀时,对面的门开了。对面住的人家姓刘,比全胜来得早。是益达旁边的一个服装厂的剪裁师傅。四十多岁,广西人。在这栋楼里已经住了一年多了。全胜和他虽然不经常碰面,但星期礼拜的时候也能在一起聊一会。
今天早上,他也是要去菜市场买菜的。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吃惊不小。一脸不解地问:“怎么回事?怎么有一把刀挂在那里?”
“可不?!我们也正纳闷呢。是谁走错门了,把刀挂在我们家的门上?”
全胜想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他不想惊动更多的人,把事情搞复杂了。
刘师傅走向前,仔细地端详那把刀。那是一把崭新的不锈钢尖刀。市场上每个卖肉的档口上都有这种刀。可眼前的这把刀上还带着血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血,可看上去还是阴森可怖,毛骨悚然。
刘师傅目不转睛地在刀上盯了一会,忽然转过身,看着全胜,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一本正经地提醒着:“赵兄,你细不细得罪了什么人啦?这可不细好细情。你快去派出所报案吧!你可要多加小心,这可不细闹着玩的!”
一边说着,一边向楼下走去。玉兰也紧跟在他的后面去了菜市场。
全胜摘下刀,找了一张报纸,小心翼翼地包好。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大挎包,把刀装了进去。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脑子里想着刘师傅的话: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拉?他摇了摇头,我每天上班下班,从家里到公司两点一线,很少到别的地方去。没跟谁结下什么仇,留下什么怨哪?是谁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