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胜走出写字楼就去了生产现场，开始了他的为期一个月的调研工作。
心中计划着，上次来是走马观花，不对，应该说是跑马观花更确切一些。这次我要先下马观花，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先把整个生产流程搞清楚，先有一个整体概念，弄明白一种产品到底需要多少个生产工序。然后再一个工序一个工序地深入研究。像品茶一样，细细地品，品出其中的味道，这样才会摸清底细，掌握规律，发现问题，查找原因，对症下药。
计划已定，心中有了数。于是，按照上次来面试时去车间的参观路线，从生产的第一道工序——板材开料开始。
来到板材开料班组，看到五六个工人正把一根又粗又长的圆木从堆木场运来，固定在高大的带锯机上，按《生产任务单》上给出的加工尺寸，一块块地把圆木锯开，加工成不同厚度的板材。
全胜坐在一堆刚开好板材上，仔观看工人们的生产*作，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有一个上料的工人看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而且这个人以前又没见过，就跑过来看了一阵，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又走到近前弯下腰看他胸前的厂牌，之后直起腰再次打量他一会，就转过身几步跑回到自己的岗位。有两个人凑上去一边和他交头接耳，一边回头回脑地看他。
在刺耳的带锯声中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全胜知道是自己的举动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和不安。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迈着方步向另一个车间走去。
他们足足用了一周的时间才把整个生产流程认真地走了一遍。记录本也差不多记满了一本。从头到尾简单梳理一下，发现，一件实木产品从板材开料到最后包装入仓，要经过四十三道生产工序。而且一个工件在一道工序上生产完成，并不是马上就转入下一个工序，而是一个品种，一个批次，或一个订单地整体流转。这样，一个批次的一种工件在一道工序停留的时间，少则三两天，多则四五天，甚至一个星期。那么，四十三道工序加起来，整个生产周期不是长得惊人吗？！
更重要的是，一个产成品最少要由十多个工件组成，缺一不可。在生产过程中某一个节点一旦出现异常，那么，一种工件的拖延就造成整批产品不能按时组装，进而造成不能正常出货销售。全胜初步摸清了生产周期长的基本原因。
然而，每个生产工序为什么要占用这么长的生产时间，根源究竞在哪里？这应该是下一步重点研究和突破的问题。把这一难题突破了，生产周期长和产品成本居高不下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可是并没有感受到些许轻松，反而眉头锁得更紧。因为在他看来，下一步的工作必然会涉及和触碰到公司的组织架构、运行机制、企业文化、规章制度、生产布局，以及人事、薪酬、福利等等一系列深层次的问题，要一个堡垒一个堡垒地去突破。
一天上午，来到木工装配车间，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师傅前站定。那个师傅坐在一个矮凳上，正在慢条斯理地组装一把实木餐椅。只见他不慌不忙，一个工件一个工件地修隼，引卯，涂胶，拼装，最后用了近半个小时，才装好这把椅子。他抬头扬脸见韩栋一直站在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点不好意思，就到远处提来一把旧椅子让他坐了。全胜客气一下就坐了下来。那位师傅把装配好的椅子搬到一边，笑着对他说：“你是新来的吧？”
“对，刚来几天。”
“那一定是写字楼里的管理人员喽？！”
“下来先学习学习，摸摸情况。师傅来公司几年了？是哪里人哪？”
“我是广西的。已经在这里干了六年了。”
“这么说您是老师傅，老资格喽？每月的工资也不少吧？是月薪还是计件？”
“是月薪。每月也就一千多块。哪比得了你们写字楼里的白领，一进公司就是几千块。我们没文化，只能干粗活。听说这次你们来了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大学生，了不起呀！”
“大学生也不是什么都懂。也还是要向你们学习的。”
“我们有什么好学习的？整天摆弄这么几块木头。”
“为什么不搞计件呢？搞计件可以发挥个人的才能，多劳多得。”
“理到是那个理。头两年也吵嚷着要搞计件，后来听头头儿们说太麻烦，不愿搞，就放下没人再提了。”
师傅站起身又去取另一批工件，准备组装下一把椅子，全胜看看表已快到下班时间，也就不再打扰，离开木工车间回到了写字楼。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忙着手里的工作，全胜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凉茶，胸中顿觉清爽。这时，邓宇转过身来粗声粗气地笑着说：“老先生这一上午一定又是收获大大的！”
“今天我确实有一个意外收获。”全胜也笑着说。
小卢，小苏，小洪听到此说都转过身来，眼光一齐射向他，等待他发布消息。
全胜仍然笑容可掬不紧不慢地说：“木工车间的一个师傅说咱们是写字楼里面的‘白领’，我还头一回听到这个词儿。你们知道这‘白领’是怎么个意思？”
几个年轻人都一齐笑了起来。小卢说：“我还以为是什么重大发现呢！原来是这么个简单的问题。看来老人家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我告诉你吧，‘白领’这个词还是进口货呢！在日本或欧美一些国家的工厂里，办公室的人和车间管理人员上班时都穿白色制服，所以习惯叫他们‘白领’。而生产工人穿的都是蓝色的工作服，所以都叫他们‘蓝领’。那个师傅叫你‘白领’没有错哟？！”
“那么我也是‘白领’喽？！”全胜高兴地笑着说。
“当然了！你是响当当的‘白领’。而且比我们几个更有价值，更值钱呢！”洪烈才不失时机地大声补充。
全胜收住了笑容，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
“您的这个‘白领’可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风吹不垮雨打不烂的。所以很值钱喽！”卢霞喜开小嘴儿，笑嘻嘻地尖着嗓子说。几个人又都一齐笑了起来。
下班的铃声打断了办公室里的欢声笑语。几个人踩着铃声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