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中午,电话响了。全胜立刻冲了过去,结果是赵静打来的。询问应聘情况,全胜如实地向女儿作了汇报。
直到星期五的下午,两个人正在看电视,茶几上的BB机突然响了起来。两个人就像盼到了救星,全胜一把抓起BB机看到上面的区号是0765,知道是顺德的,立刻用电话打了过去。电话中一个小姐温柔地说:“请问是赵先生吗?”
“是,是,我是。”全胜不停地答应。
“我们是顺德容桂大明陶瓷。星期天您在人才市场投了一份应聘行政经理的简历。”
“对,对。”全胜连忙肯定。
“请您明天上午带齐相关证件,到公司来面试。”
“好,好,我知道。”全胜有些激动。
“请问您知道行车路线吗?”
“我不清楚。”
“请您到火车站前的流花汽车站,坐开往容桂的汽车,到容桂汽车总站下车。下车后花三块钱打个‘摩的’就能找到了。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拜拜,明天见!”小姐客气地挂上了电话。放下电话,全胜和玉兰对笑了一下。
玉兰说:“总算盼来一个,还不知是成葫芦瘪葫芦呢!”
“先不想那么远,这就又往前迈了一步,增加了一次机会,全力争取吧。”
“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有多远。明天早点走,赶早不赶晚。”玉兰说。
第二天,两个人起得很早。全胜吃了三个煮鸡蛋,喝了一杯牛奶,刚刚六点钟就出了门。
来到流花汽车站才刚到七点钟。花了二十五元买到了七点半的豪华直达大巴。车票拿在手上,心想:二十五元的车票,路程一定不近。
7:30分,准时发车。车子开出车站,服务小姐用话筒介绍一路上的各个停靠站。行车时间大约一个半小时,九点左右到达容桂。放下话筒,小姐从车前的一个纸箱中取出矿泉水,每个旅客发给一瓶。
赵全胜来到广东至今差不多有一年半了,还头一次走出广州这么远。豪华大巴在双向四车道上快速行驶。道路两旁隔三差五见到的农田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庄稼,看到最多的是大片大片的香蕉园、甘蔗地、荔枝林、龙眼树或是芒果树。偶尔看到一两块绿色的菜地。眼前闪过的除了一栋栋一排排一群群各式各样的小楼再就是成片成片的厂房。
全胜心生感慨:现在的广东人不是作生意就是开工厂,很少有种庄稼的了!所以才富了起来。吃的粮食都是从全国各地运来,是全国的人在养活广东人哪!可又一想,这也不全面。广东的工业品不也是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吗?十年前自己家里的三角牌电饭锅好像就是顺德产的,双卡收录机也是广东货。这就是改革带来的好处。经济活了,人们富了,手里有钱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日子过得也丰富多彩了。
赵全胜还处在沉思和无限的感慨中,汽车已经到了容桂总站。下了车走出车站,大门外立刻涌上来十几个开‘摩的’的,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问:“灰边斗?”
“灰边斗?”
全胜知道是在问去哪里。看到后边一个四十开外的人,似乎觉得安全踏实一些。就跟他来到摩托车旁,问他知不知道“大明陶瓷公司”。那个人连声说:“我叽(知)我叽。”说着就把一顶头盔扣到全胜的头上。全胜问:“多少钱?”
“五闷(元)”
“五闷太多了,他们公司的小姐说三闷。”
“好啦——你给细(四)闷,我们走啦——”
摩托车司机拉着长音有些不耐烦,脚下却踹着了火儿。全胜想也不差那一块钱了,就一抬腿片上了车,摩托车飞驰而去。不到五分钟就来到公司大门口。全胜心想,又上当了,给他三块都是便宜他了。
下车付了钱,到门卫说明来意,掏出身份证登了记,按照保安指点,向办公室走去。
这是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公司,是全胜来广东后见到的最大一家公司。正对大门的是一栋装修考究的五层办公楼。楼前的广场中央是一个圆型带喷泉的大花坛。广场两侧各有一片高低参差的树木,下边是各种花草。办公楼后面是一大片整齐宽敞的钢结构厂房。
进到楼内,前台小姐看了《复试通知书单》,又查验了他的身份证、学历证,发了一张《求职申请表》,说:“请到左边会议室填写,过一会我去取,然后再等待面试。”
全胜来到会议室门口,看到里面已齐刷刷地坐满了人。会议桌前只剩下两三个空位。就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来埋头填表,过了一会前台小姐进来将表取走。
全胜这时才抬头环顾四周,二十多个男男女女,有的在看书,有的在交谈,有的在玩手机。都是二三十岁,只有自己一枝独秀,四十开外。
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会议室门口出现一位上身穿淡粉色制服,下身穿黑色短裙,梳着马尾辫儿的女孩儿,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简历,叫了几个人的名字,就带走面试去了。接着又叫了几批。快到十二点了,会议室里还剩下十多个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显现出焦急和茫然的神态。大有同在异乡为异客,你我同命相连的感觉。一时间打破了此前的陌生、拘谨和沉闷,三三两两地攀谈起来,互相打听应聘的职位。结果,剩下来的都是应聘一个职位——行政经理。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走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站在会议桌的一端,两眼像扫描机似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遍,说:“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各位都是应聘行政经理的,这个职位要总经理亲自面试。可是很不巧,老总今天外出办事,本该上午就回来的。刚才老总打来电话,说下午才能赶回来。我已经给各位准备了工作餐,吃过午饭大家还回到这里,等到老总回来再开始面试。”说完就走出去,叫前台文员把十几个人带到后面的一个小餐厅。
全胜跟在大家后面,像前面的人一样,从厨柜里取了一个有几个隔子的不锈钢餐盘和筷子。到窗口,打菜的师傅用菜勺指着三个菜盆,示意全胜选其中的两样。全胜在三种菜式中选了两样,放到餐桌上,又去盛了饭盛了汤。边吃边想,这就叫工作餐!
饭后大家回到会议室,发现少了几个人。有个披长发的女孩子说:“他们几个吃完饭就走了。有三个人说去另一家公司面试,说二点钟就要赶到。还有两个说不再等了,说这家公司这样对待来应聘的人,是拿咱们不当人看,这样公司就是进来也没什么意思。刚才吃饭时他们商量,是我在旁边听到的。”
那个女孩子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刚才我也想走了。但又一想,我是从东莞那边跑过来的。光坐车就差不多三个多小时,车费好几十块,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结果。就是这手里的一杯水,泼在地上也要出个声。”
大家听她说完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全胜没有参与议论。心想,坐在自己面前和身边的都是年轻人,自己与他们比基本就是长辈了。他们的条件都比自己强,他们能等我就更应该等。那个女孩儿说得对,无论如何也要有个结果。不管成与不成,不能连总经理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这么走了。可反过来又一想,那些走了的人也有道理。这个公司办的事儿是有些不妥,总不应该让这么多人等一个人。
又有一个三十多岁戴黑框眼镜的男士,听了女孩子的话有点激动。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见他把身子往上挺了一挺,看了大家一眼,说:“你们说,咱们哪个不是大老远跑来的?他老板的时间是时间,难道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把我们这么一帮人晾在这里,我就觉得有点不像话?!”
“知足吧!他们中午还管你一顿饭呢!还有地方休息,有水喝。我前几天从广州跑到江门,光在路上就走三四个小时,到那已经是中午了。到保安室一说是来应聘的,保安说现在下班了,要我下午两点上班再过来。我一直在路边的大排挡里坐了两个小时。没办法,我找工作的人永远是被动的。说句不好听的,在老板面前你永远是孙子。”旁边的一个男士感慨地说。
另一个男士接过话头:“这些年找工作的经历,我就觉得像和尚挨门化缘一样,不知道能把哪扇敲开。遇到好的施主,就化得到,遇到不好的施主不但不给还放出狗来咬你?”也是一脸的无奈。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一直靠窗子坐着的女孩儿不服气地嚷了起来:“招聘和应聘双方都是平等的。老板和员工也是平等的。现在是双向选择。刚才那几位不是已经走了吗?我要是今天还有一家等我去面试,我早就走了。现在是没有办法,即来之则安之,还是耐心等吧!”
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不紧不慢地说:“一个公司一种文化,一种管理模式和工作方式。昨天,我去东莞一家公司面试。应聘的也有二三十人。人家是不管你应聘什么职位,先普遍进行一次笔试。能通过这次笔试的就留下,其他人就都淘汰了。这一下子就去了一多半。剩下的再按应聘的职位进行第二次专业笔试,完了又走了一批。再剩下的也就没几个人了,很快就结束了。你们说这办法多科学?双方都节省时间,工作效率提高几倍。根本没有必要像今天这样大家在一起死等,遭这份洋罪。”他话音刚落就搏得了一片赞同声。
又有一个女孩子接着他的话题说下去:“可不么!我这年前年后应聘了好多家公司,感觉谈得都很好,觉得很有把握,结果一回去就肴无消息。我到现在都在纳闷,什么样的人算是人才,公司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才?!”
“是啊!我也和你差不多。刚才我说的东莞的那家公司,最后就剩下我们几个人,我想这几个人当中肯定会有被录用的。结果怎么样?一周过去了,到下一个星期天,在人才市场大家又都碰到了一起。都以为对方能被录用,结果是全军覆没。所以,我也搞不懂公司到底想招什么样的人?!”西装革履的男士忿忿地说。
一阵热烈的议论之后,恢复了沉默,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直到下午四点多面试才开始。
当轮到全胜时已是五点半。他惴惴不安地来到总经理室。宽大的老板台后面坐着的是一位不足四十岁的年轻人。这让他很是意外。心想,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公司?!
老总抻手示意他坐在对面的办公椅上。他打起精神镇静地作好了被考问的准备,微笑着等待老总的发问。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面试过程很痛快。基本是把简历上面的内容又重复一遍,专业上的事一字未提。走出总经理室,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是整个过程过于简单,二是老总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似乎有一种不屑在里面。这一趟恐怕又要前功尽弃,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赵全胜打‘摩的’回到容桂汽车站时已是六点多了。夜暮已徐徐拉开。车站大门外的远处停着几辆中巴车。门口正有人在大声招呼:“广州,广州,十五元去广州,马上开车,上车就走!”
他有些心动,想到,马上开车,比来时还能节省十块钱。能省就省吧。以后还不知道要跑多少次呢。想到这,就跟了那人来到一辆中巴车前。那人对他说:“买票上车,马上开车!”他豪不犹豫地买了票。上车坐下后才发现车上才有五六个人。车子一直在发动着,司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会儿慢悠悠地吸一口烟,一会又慢条斯理地喝一口大塑料瓶中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