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村是一座很普通的村落,天下间村落数以千万,祥林村没有任何奇异之处,天下若比大海,祥林村就是其中的一份水汽,这一份水汽残留与否,决计不会影响到大海的澎湃。
这样的一座村落太过平凡,平凡得很少有人会在这里驻留,但凡修为有小成的人,大都离她而去,去往临近百里外的城市。
汪明是村里唯一的酒楼的老板,酒楼开张十年,经历了十年的风雨,也见证了村落从繁华到萧条的变迁,他记得还在两年以前,祥林村都是挺热闹的,那是酒楼的生意兴隆,一天下来,十来两银子都不在话下,然而时过境迁,十两银子已经是他一年的收入了。
“掌柜,请问还有客房吗?”清脆的声音宛如黄鹂,汪明一个哆嗦从回忆中惊醒,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绰约女子迤逦而进,女子带着面纱,瞅不出确切的年龄,但那柔美的身姿却无一不说明,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少女。
“有有有,姑娘是一个人吗?”女子已经进店,后面却无人跟着,让汪明不由疑惑,这年头漂亮姑娘敢一个人出门在外的,不是天真的雏儿,就是本领高强的老鸟,汪明看人不少,这女子柔弱无力,分明就是个富家的千金小姐。
“对,我一个人,给我一间干净的上房。”女子毫不在意汪明的疑惑,她一进酒楼后便四方大量,不知考量什么。
“好嘞,姑娘稍等,我让伙计带您去看房间。大东,带着位姑娘去天字一号房看看!”
“不用看了,掌柜的直接给我钥匙吧!给,这是二十银子,想必够了吧?”
“够了够了,姑娘住上一段时间都没问题,那我让伙计给您带路!”
大东已从后堂钻了出来,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蹦蹦跳跳,模样甚是乖巧。
“姐姐,请跟我来!”少年嘴巴甚甜,一路上不停地夸赞女子的美貌,他说得天花烂坠,却还偏偏显得极为诚恳,饶是女子见多识广,被这么一通糖衣炮弹,也不禁喜上眉梢。
摒退少年,女子关上房门,偌大的客栈复又恢复了安静,叹了叹气,她坐到梳妆台前,妆台上安置着一面镜子,镜子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人瞧见身体的每一处。
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叹息没来由的更重了些,她的眼睛明明很好看,却不知怎的渗着浓重的哀愁,就仿佛经历了大喜大悲,对人生产生了深深的无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累了,女子忽然趴在了妆台,将脸深深的埋在了双臂之中。很长时间她都没有抬起头来,就仿佛是睡去了,此刻还是白日,她却睡着了,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房间长时间无人入住,没有花草香料,是以断不是屋子本身拥有的,仔细发掘,这香味却是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自然,竟是京城含香阁中的招牌货“伊人香”,世上名贵的东西不少,少得的千金难买的稀有,“伊人香”的稀有据说每年只产一瓶,含香阁不过七年历史,所以说天下间能用上它的人不过七人,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居然有这般本事能用上如此稀少的“伊人香”?
“姐姐,已经正午了,您需要吃点什么吗?”女子已经将自己关在房中两个时辰了,这不能不令人生疑,大东来唤女子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询问她是否要用餐,还是受了汪明的指使来一探女子的究竟。
女子抬起头来,两行泪水正无声滑落,原来适才她并未睡去,而是在悄然伤心。整了整面纱,拭去眼泪,吸了吸气后才缓步将房门打开,大东低着头,又拗不过心里好奇,悄悄地将目光提了提,只见女子眼睛仿佛在说话,而且全是柔情蜜语,他顿时痴了。
大东的呆样,女子不禁失笑,这一笑,少年火焰更胜。一阵凉意自少年的心底涌起,少年霎时清醒,回神过来的少年面色通红,十足的可爱。女子笑得更盛,嗔道:“看够了没?”
“对——对——对不起!”少年一紧张,便结巴。
“呵呵,你下去吧,不用特意来招呼我,我若饿了,待会会自行下楼去吃。”女子收拾笑意,正言道。
“是——是!”少年如释重负,飞也般地跑开了。
女子摇了摇头,这种不经人事的少年她见得多了,一见着漂亮姑娘就说不出话来固然说明他嫩,可是另一方面来看,这何尝不是他们纯真的表现。她记得她当初见着那个人的时候也是这般,红着脸、紧张地不知所云。
时间过得真快啊,两年已过,不知那个人现在身在何处,也许在天地间另一座城市一个小角落的小酒馆里酩酊大醉,也也许早已经退出这个世界,与她再也没有了联系。
今天恰好就是两年之期,虽然没有什么约定,女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她和那个人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如今她回来了,可那个人却已不在了。
酒楼里食客不多,稀稀疏疏只有四五张桌子上放有饭菜,排除结账离去的,也只有三张桌子还有人,食客们都很安静,以至女子轻步下楼都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乡间佳丽不少,但华贵姿态的贵人却是举世罕见,所以众人的目光顿时俱都停留在女子身上,仿佛是在看下凡的仙子。
女子浑然不自觉,自顾寻了张干净的桌子,唤来大东,点了几个小菜,又叫了一壶酒,却是陈年的女儿红。
酒菜很快便上来了,女子在众人的注视中,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一个人喝酒多寂寞,两个人喝酒才有趣,姑娘,在下来敬你几杯吧?”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来碰碰运气,却是一位青年公子。
女子不搭理,仍旧自顾饮酒,三杯过后,男子举杯之手已是有些酸麻,他本想放下,可碍于面子,仍故死撑,后面都是他的手下,他丢不起这个人。此时他只盼女子说句话,哪怕拒绝也好,好歹有个结果,他是未料到女子高傲如斯,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就当他不存在似的,他好歹是“兰芳谱”上排名三十八的大帅哥,何曾受过这等奚落。
“哎呀,这位公子,难道你的手不酸嘛?来来来,既然这位姑娘不愿与你同桌,那么咱么来喝两杯吧?嘻嘻!”
一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酒楼里,他身着破旧,蓬头满面,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模样。
青年公子一瞧,顿时大怒:“掌柜的,你们酒楼生意差得连乞丐也招待?这扰了老子喝酒,你能负责吗?”青年公子一肚子气,无处可发,破落男子的出现正好让他找到了一个机会。
“客官,你消消气,我不知道这乞丐是怎么进来的,你坐好,我这就将乞丐赶出去!”掌柜一见不对劲,立刻跑了过来稳住情况,他差大头去厨房盛了一碗米饭,递给乞丐,然后催促乞丐离去。
“掌柜,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客人的?”乞丐惊讶道。
掌柜无奈,以为男子太贪心,本想怒斥,可又怕影响太大,败坏了青年公子和那蒙砂女子的酒性,那两个人可是他的贵客啊,出手那般阔绰,他已不知多久没有遇上了,他心中笃定,不论如何都要让他们吃得舒心,睡得安稳,所以面对乞丐的这般无礼,他只有小心翼翼的处理。
“这些够了吧?你快走吧!”他从袖子里取了点碎银子,抛掷乞丐身边,觉得就算再贪心的乞丐也能打发了。”
乞丐笑嘻嘻地接了银子,放在手里掂量了一番,不说多,也不说少,对着掌柜呲牙笑道:“掌柜的,来壶好酒,这些银子够了吧?”他说着将那掌柜给他的碎银子递回去,掌柜顿时一愣,想说什么,却是不能语。
“够,够,够!”掌柜狠狠瞪了乞丐一眼,气呼呼地拿了一壶酒给乞丐,又气呼呼地回到柜台。
乞丐拍开封泥,咕噜一声,就已喝了大半。
“好酒,没想到两年没来,这酒愈发地好喝了!嘻嘻,汪掌柜,看来做生意还是这么本分啊!”
“你认识我?”汪明奇道,祥林村不大,汪明的记性也不差,但凡是这村上的人或物,他都能一一道来,若说这乞丐认识他,那定是相熟之人。
“怎么,王掌柜,这才两年不见就把呼兰大爷忘啦?”乞丐又笑。
“你是呼兰?”汪明忽然激动起来,惹得食客们满头雾水,这酒楼老板与这乞丐是老相识?
“嘻嘻,不是大爷我是谁?莫不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乞丐大爷?”
“好小子,这两年你去哪了?怎么也不来看我?”
“嘻嘻,大爷不是现在来看你了?”
“哈哈,是极,来,今日我请客,咱们来个不醉不归!”
“妙极!大爷两年没醉过了,肚子里的酒虫早已按捺不住了,嘻嘻,汪掌柜,今儿个你得上好酒好菜啊,大爷这两年别的没学会,品酒、品菜的本事到学得不少!”
“臭小子,你以为老子跟你一般小气?大头,去厨房叫老张烧几道拿手好菜,再去酒窖将我那坛茅台取出来,快点!”
大头心惊,他深知那坛茅台对掌柜来说有多重要,不知有多少人打过那坛茅台的注意,可掌柜却始终没有拿出来,他不禁想这乞丐是什么人,居然能让掌柜心甘情愿将那宝贝拿出来?
“掌柜,难道你就只请这混蛋一个人,不也请我喝两杯吗?”
谁也没注意到蒙砂女子已将面纱取下,露出了那令人遐想不及的容颜,汪明一瞧,惊道:“玥姑娘,怎么是你?”
不知汪明震惊,所有人都震惊,食客们震惊的是女子的貌美,而那乞丐却惊的是那女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