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门窗,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屋顶,白色的桌椅,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帘,白色的被褥……一切都是白色,白得彻底,白得纯粹,白色的天地里,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人静立,她肌肤都呈极致的白色,就仿佛从未见着过日光。
白色的人影依窗,着眼向房间外眺望,房间外的一个角落,一双黑色的眼睛默默地向她注视,黑色的眼睛深邃幽暗,就仿佛是深海里的黑珍珠,闪着妖异的光芒,白色的人影皱眉,她望向那黑色眼睛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黑色的眼睛转了转,却是就此消失。
“小方,你还是不甘心吗?”
风怜心里想着,却是不忍点破,她欠这些孩子很多,而欠得最多的无疑就是小方,她不是不能告诉小方那个人的事情,而是不敢,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小方的性情,若是她如实说出了实情,他必定会疯狂,她不忍伤害他,尽管当初收养他的时候她只是将他当作工具,怪只怪人都有情,多年的相处,使她对他还有另外一种感情,那感情就像是对亲人,有着言不尽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白色的屋子她又清理了一遍,尽管这个屋子根本已有多年没有人居住,这早已成为她的习惯,多年来,她从未间断。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连她自己都曾不相信自己会有坚持这么久。她突然发现,这世上执着的人实在有太多,尽管有很多人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未名轩共有五楼,逐层向上,消费的等级越来越高。第一层为大众区,招待的是一般的富人,这里的菜色普通,却极为美味,同样是土豆丝,别处的吃过后你或许第二天就忘了它的味道,而这里的哪怕你只是尝试了一口,便会铭记在心。从采购到加工,再到制作上菜,每一道环节都严进严出,一旦不合要求就绝不不能上桌,当然,为了显示档次,各色的美女服务员更是这里一道美丽的风景。慕名而来的人骆驿不绝,仅此这一层的生意,已是能令同行的所有人羡慕。
第二层不如第一层那么宽敞,却远比第一层要精致,三十六个包厢各有千秋,三十二个人绝色佳人就是每一个包厢活生生的主题。这一层招待的人不多,却无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大商贾,或是大权贵,所以这一层虽然人流不多,可依然收入不菲。
第三层人更少,少到最多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三十六人,因为这一层只有十二个包厢,而每个包厢的规定人数不超过三人。比大商贾、大权贵更有分量的人才有资格踏上第三层,他们不仅有钱、有权,他们还有影响力,他们随便一个跺跺脚,大地都要颤抖不已,这一层的招待的人,都是真正的人物,他们骄傲,不愿与人共餐,是以其实那三个人数的规定其实作用不大。
第四层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进去过。相传,未名轩的老板娘风怜姑娘,在第四层装饰了一间纯白色的房间,但房间用来做什么,连猜测都没有。
第五层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但却每个人都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那是老板娘的闺房,眼力好的人,从别处的高楼可以时常瞧见老板娘那风华绝代的身影。
树大招风,未名轩招来的狂风已不知几许,然而那早已成为了过去式,号称兵器谱排名第七的“夺命飞钩”沈三星,声言要讲未名轩的最后两层弄个究竟,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修为尽失,已是重生,明眼人都已明白,未名轩能在天风城立足所依靠的靠山绝对是真正的实力派,兵器谱虽不能绝对展现出天下高手的排名,可却仍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沈三星,沈三腥,江湖上顶负盛名的武者,所杀之人成千上万,以至身上常年散发着血腥味,这样一个人名头绝对不会名不副实,连他都不能撼动未名轩的秘密,试问江湖山还有谁会去触这个霉头?世人也不是傻子,就算有人有那个实力,也不会无故招惹一个这么大的敌人。
白色的房间,极致的安静,除了风怜的黑眸、黑发,就仿佛再也找不到其他相冲突的颜色,这一层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人,彻底的空灵,不像五层,至少还有暗桩。一天中至少会有一个时辰,风铃会呆在这里,没有人清楚她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每一天都要待上一个时辰。
白得纯粹,黑得深邃,奇异却不突兀,就仿佛宁静的海面上一座岛屿,拔水而起,却没有人说它是多余,风怜忽然觉得这是如此的和谐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去感受这和谐之中的美。
睁开眼睛,一切还是那么的平静,然而一丝不安却突然出现,风怜疑惑地朝那不安的方向望去,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白色的衣衫,不着尘埃;白色的木屐,声声畅婉;白色的丝巾,丝丝缠绕。俊朗的男子,斜窗微笑,那一笑,天上的星辰也羞于闪耀;那一笑,深海的明珠也停止光芒。
风怜不自觉地像那男子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住。
没有白色的衣衫;没有白色的木屐;没有白色的丝巾。身着是青色的长衣,脚下是胶底的布鞋,手腕上空无一物,适才的一切都无影无踪。瘦削的脸部,枯黄暗哑;尖尖的下颚,须根参差错落。或许唯一相同的是相似的微笑,只是这微笑,分明揉杂着千般的沧桑。
手巾从风怜的手上脱离,飘落在男子的脚下,男子低身将它拾起,伸给回风怜。男子开口道:“怎么才几年不见,你竟有了随地扔东西的习惯?”
不,这是梦。风怜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却发现眼前的一切没有再次的改变,于是她终于相信这是现实。
“呼兰?”泪,无声滑落,重如千斤,滴得她的心摇摇欲坠。
“怎么?莫非不认识我了?”呼兰肆意的笑着。
“不,只是——”
“只是什么?”呼兰插口。
“只是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风怜痛苦,却哭不出声,她梦想过无数次呼兰回来,从不曾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模样。
“什么样子?难道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吗?还是说我多个只手、缺了根腿?”呼兰不解地问。
风怜错愕,发现呼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装扮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有你瘦了好多。”
呼兰恍然大悟,却不知怎的忽然收起了笑容,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对于一个瞎子而言,需要有那么高的要求吗?”他平静地说着,可是听者却极不平静。
风怜大惊,急促地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呼兰道:“也没怎么,就只是不能视物而已!”
“怎么会这样?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吗?”风怜看着呼兰的眼睛,企图从呼兰的眼睛里寻找写什么,幽邃的黑瞳,散发着迷人的光芒,这样的一双眼睛,怎么会看不见事物?
呼兰摇头,无奈道:“看得见东西多好,我吃饱撑的装瞎子啊?”
风怜不死心,又追问:“那为什么眼瞳是好好的?”
“谁说眼瞳是好的就不会是瞎子?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耳膜是好的的人就一定不可以是聋子,那好啊,你去冲着隔壁成老头吼两句,看他会搭理不搭理你!嘻嘻!”呼兰笑道,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那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隔壁的成老头,天生就是聋子,风怜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真去对他吼两句,聋子的脾气向来就不会太好,她可不想被他抄起鞭子追着跑。她终于信了呼兰是真的瞎了,只是心里的伤心更加的浓了。
“是谁害你这样的?是不是杨坤?”风怜擦干眼泪,咬牙道。
呼兰一惊,他知道风怜要干什么,于是他道:“不是,没有的事,为了玥儿,他也不会对我这么做的。”
“不,就是因为玥儿姐他才会这么对你,真的是他对不对?”风怜冷笑,已是有了判断。
呼兰沉默,这世上能害他的人没有几个,就算他现在隐瞒,风怜也迟早会知道是谁,她一向就是个聪明的女子,否则偌大的一个未名轩怎会一面兴隆之色。
沉默过后,他道:“我已经将它忘了,你也要将它忘了。”
风怜诧异,不解道:“为什么?咱们为什么要怕他?他有一个试剑山庄,我也有一个未名轩,哼,世人都以为未名轩只是家酒楼而已,谁又曾想过这里藏有一批天下最精锐的刺客。就算咱们实力还差他几许,可只要来个出其不意,他试剑山庄未必是咱们的对手。”她得意地说着,神态也跟着产生了变化,那是一种傲气和霸气,令人折服。
呼兰震惊,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忽然感觉有一丝陌生。天下最精锐的刺客,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问:“你暗中培养刺客?”
风怜得意道:“不错,之前一直不成熟,我没告诉你,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有能力影响江湖的格局,所以也有资格让你知晓了!”
“啪!”风怜的脸上多了一个红印,她错愕地看着呼兰想要打下又停在半空的手,一时愣住了。
“对不起!”呼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