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林十里,惠风和煦。
岸柳稍下,呼兰的身体显得有一丝孤寂,柳丝三千,却不及愁绪万分之一,是什么样的人生,才是追逐的目的?
“胡温啊胡温,你对自己就这么有自信吗?难道你真以为我眼睛瞎了心也就跟着瞎了吗?”淌淌流水,解不了忧愁。
“也罢,且不论天珠是否真的存在,但就你胡温,我这般拒绝你,都显得我太不够意思,唉~”
傍晚的风稍要大些,大得刚好可以将那破旧的、斜立的招牌吹得摇摇欲坠,却不让它倒下。熟悉这附近的人都明白,这是天风城里难得的一道风景,更是一个奇迹。
胡温的对面依旧没有人敢坐下,少有敢坐下的人再也不会坐这个位置,他喜欢喝酒,却不喜欢一个人喝酒,所以他很心痛,心痛需要酒来麻醉,浓烈的酒气,熏得路过的人加快了脚步。
千杯不醉,这不得不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明明脑子沉得快要抬不起来,却依旧清醒得像是饱睡了一觉。
“没人告诉过你这个位置不能坐下的吗?”通常一个人心情不愉快的时候往往火气会很大,胡温是个例外,平日里他早就一把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扔飞,而这一刻,他决定给这个人一个自己离开的机会。
“看来你是觉得我醉了,手上没有力气了,哼,我会让你尝到我擒拿手的厉害。”对面的人没有动,看来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胡温并没有真的动手,他在等着这个人屁颠屁颠地离去。
“如果你再赶我一次,我就把你这里的酒全喝光,而且不付酒钱。”
千杯不醉,当然不是说喝了就跟没喝一样,几十个坛子下去,饶是喝遍天下无敌手,胡温还是有点不怎么清醒,所以他并没有听出说这话的人的身份,也不顾这人的警告,而喃喃道:“这是老子的地盘,如果你是来找麻烦的,我劝你还是那边去,那里面好玩的事情数之不尽,保管你麻烦找得尽兴。”所有的老江湖都知道,如果你手贱了,要找人寻乐子,找谁的麻烦都可以,就是不能找青楼的麻烦,因为但凡能上道的青楼,定有个强硬的后台。胡温不是白混这么多年的,所以他这么给对面的人建议,显然醉得还不算彻底。
“啪!”
被狠狠地浇了个底翻天,胡温这会瞬间就清醒过来,他眨眨眼睛,立马看见一个瘦削身影对着他嘻嘻直笑。
“你小子欠抽不是?”胡温怒吼道。
“大爷三个月没洗澡了,正痒着呢,敢情你心好,想给我扰扰?”呼兰笑得眼睛都迷上了。
“呸,好汉不吃眼前亏!”胡温只有怒得份,动手是万万无用的,谁叫他技不如人?“你怎么还没死走,老子做得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你这般赊欠。”
“嘻嘻,谁说我是来讨就喝的?难道大爷就不像是做生意的人吗?”他说不是讨酒的,可手跟嘴却没怎么安分,三两下,一壶好酒已是下肚。
“你决定了?”胡温正色道。
“自然是决定了,若是没有,这会大爷哪有闲工夫跟你在这瞎扯。”
“放屁,天地下就你这厮最闲。”胡温白眼一瞪,对呼兰表示相当的鄙视。
一个人喝酒不仅寂寞,还易醉;两个人喝酒,三分的酒量能喝上四分的酒,这就是心情,心情畅快时,什么事情做起来都是可以超越极限的。
大事情决定了,小事情也便可以忽略了,尽管对于胡温来说,呼兰不付酒钱不算是一件小事情。
“你又没有去过云泽?”胡温问。
“去过一回。”
“那你该知道那里有个大户人家姓张。”胡温又问。
“神鹰张梁,金盆洗手后开了家武馆,收了不少有名望的人做弟子,若说他不是大户人家,只怕全云泽的人不乐意。”
“不错,就算他仅仅靠着昔年的威名,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小瞧的存在。”胡温点头,满不在乎的眼中这时多了一种情感。
“你跟他有过节?”这一点变化逃不过呼兰的锐利的眼睛。
“哼,老子怎会和那王八有过节,老子只是看不惯那厮虚假的那张脸。”胡温愤然道,却不知神鹰张梁哪里得罪了他。
“噢?”呼兰疑惑不解。
“你莫不是真以为那厮金盆洗手是因为厌倦了江湖的打打杀杀?老子告诉你,那厮金盆洗手另有原因。”
“恩?”呼兰心里乐了起来,神鹰张梁金盆洗手另有原因,这要是传到江湖中去,大半个江湖都会沸腾起来。
“云泽的西面是什么?”今天胡温的问题好像特别的多。
“森林。”呼兰想了一会,认真地答道,这由不得他再嘻嘻哈哈,有关低语森林的一切,都是沉重而神秘的事情。
“对,是森林,关于那片森林,我想你也知道一点。”
“不错,那是片禁忌之林,但凡进去过的人,没有活着离开的,而且可怕的是,即使是没有复活过的人,进去之后,也好似失去了复活的机会,从而从这个世界彻底的消失。”呼兰缓缓道来,每当想起禁忌森林的诡异,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感到一阵凉意。
“可是现在有例外了。”胡温淡淡道。
“什么?”呼兰惊道。
“有人活着从低语森林里出来了。”胡温一字一句道。
这是个比神鹰张梁充满猫腻的金盆洗手还要来得令人震惊,一个关乎一个人的事再怎么奇怪也不及关乎整个江湖的事件要轰动,呼兰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疯狂了。他明知道胡温是不会骗他的,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此话当真?”
“绝无虚假,据可靠消息,那人不仅活着走来了,还从低语森林带出了一样东西。”
“天珠?”
“对!”
原来胡温之前说那么话就是为了最后点出天珠的出处,不得不说他是个人才,一件颇为简单的事情说得这么的复杂。好在这种事情需要的就是复杂,复杂的话语能烘托出紧张的气氛,而紧张的气氛下,一向就是容易把握人心的时刻。
“你一定知道那个人的消息。”如果需要,呼兰可以比任何人都镇定,包括胡温。
“哼,你不会对这个人感兴趣的。”
“噢?”
“这人只不过是张梁养的一条狗,天底下到处都有那样的影子。”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这或许够不上狗的定义,可是却远比狗还要可恶。这确实不是呼兰感兴趣的所在,他感兴趣的是那天珠。
呼兰不着急,胡温告诉他这件事就一定会告诉得更彻底些,所以他在等着胡温的下文。果然胡温接着开口道:“那条狗已经死,死在了他主人的刀下,然后他的所有一切都被他的主人夺去,当然,他的一切本就是他主人施舍的,怪就怪在他“运气”太好,娶了个天仙般的媳妇,就在大婚当晚,他那主人喝了点小酒,将他媳妇给*了。你也知道,如今的女子势利得很,否则就算是他主人有那个心,也没有个机会。接下来的就更有趣了,他主人在他的遗物当中发现了天珠,大为震惊之下问他媳妇天珠的来处,他媳妇臊眉入骨,以为他主人真看上了她,便将他之前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把他或者进出低语森林之事尽数给吐露出来。”
呼兰听得心惊,他早知道张梁假仁义,却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居然连自己府中下人的妻室都不放过。同时他又为那对夫妇感到悲哀,唇亡齿寒,张梁得到宝物之后,一定不愿有人知道他的秘密,所以一定会将那女人也杀害,人命如草芥,这悲哀已不知延续了几千万年。
没有哀鸿,却有着响彻亘古的呐喊,千万丈的深渊之下,有多少苦苦挣扎的生命?
这样的江湖秘事,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接触得到的,认识胡温五六年,呼兰对他这样神通广大的本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朋友不是恋人,没必要告诉你所有的一切。诚然,呼兰这交朋友的准则有些异于常人,但这岂非表明他自己本就是个异于常人的人?痴者?亦或是智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西南三城,云泽绝世。
这说的是西南有名的三座主城当中,云泽最为昌盛,它南连常武,北接开阳,俨然就是西南数郡的咽喉之地,这样的地方不昌盛都难。
眼睛看不见了,其他的感官便更为敏锐,用耳朵,用身体,用所能运用的一切体悟这天地间的奇迹。
“兄弟,第一次进城吧?”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字,质朴、热心。
“是啊!”呼兰笑着应答。
“看出来了,你刚才的表情就好像是看见了公鸡在下蛋,哈哈!”中年汉子爽朗的笑起来,直觉告诉呼兰这是个极其乐观的人,欢乐最容易被感染的,呼兰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了一丝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