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幽暗的苍松林中,四人再次停下来,此时已入下半夜,林间更是晦暗不明。
雾玲道:“滨公子,我们将何往?”这雾飘阁的阁主,多年运筹帷幄,心智过人,但此时亦搞不懂滕滨的意图。
滕滨的声音在黑暗中,伴着阵阵松涛声,但却非常清晰:“静候妘似竹的到来!”
讴歌道:“公子我们这是在哪?为何要等待妘似竹的到来?”
滕滨道:“此处苍松林距妘家二十里,等待妘似竹前来有要事相商。”
僖姝嫣得知了滕滨身份隐秘之后,尽管亦是猜测,但听得他要与妘似竹相商要事,心中已不再惊讶和奇怪。若滕滨真是帝虚竹林深处选定之人,他所做任何事情都似乎合情合理。
雾玲此时心中似把握到什么,但一时仍不甚明了,道:“滨公子怎会知妘似竹会来此地?”
雾玲话刚刚说完,一个雄浑的声音就已在这苍松林间想起:“滕老弟别来无恙?”
声音一落,三女感觉松林之中已经多了一人,僖姝嫣和讴歌虽看不清来人面目,但已感觉到来人气息正是妘似竹。
滕滨不答反问,道:“妘二家主可还安好?”
妘似竹哈哈一笑道:“自从辟虚谷一别,我俩留下传讯之法后,我便一直在家中养伤,现在伤势已愈,正待与滕老弟大干一番。”
雾玲道:“听闻妘二家主身边有高手跟随,那人可曾与家主一起来了?”
妘似竹道:“雾阁主不用担心。以我的修为还是能够避人耳目前来的。况我刻意隐藏伤势,家中高手以为我仍有伤在身,自然认为我不会怎么样。现下颛耑局势僵持,我亦心中焦虑,不知滕老弟此次前来可有破解之法?”
滕滨道:“前来找家主正是为此事而来。”
妘似竹哈哈一笑,道:“老弟有何妙法,说来听听!”
滕滨道:“希望家主引忠义之士攻打隗家,我则扮隗家之人攻杀子家。不知家主认为如何?”
妘似竹道:“此计妙也!但不知圣殿会否参与此事!”
滕滨道:“那是自然。圣殿之人将会扮隗家之人攻杀妘家和子家,让战局一触即发,打破僵局。”三女此时终于知道滕滨计划,也真正得把握到他前去至虚宫的目的,僖默重曾说“你我心意相通,何必多言?”,所言非虚。三女不由心惊不已,滕滨不仅实力高深莫测,且智计过人,悄无声息之中就已运筹帷幄,掌握局势。就是雾玲也自叹不如。
妘似竹哈哈笑道:“妙也!但我妘家虽有大批忠义之士愿跟随于我,奈何现在几乎都被家族软禁。此计实施起来怕有诸多阻碍!”
一个老迈的沙哑之声突然回荡在这苍松林中:“似竹,你但去无妨,妘家不会阻拦于你!”
妘似竹吃了一惊,道:“父亲!”
三女此时也是一惊,只感林中又多了一人,此人气机强横,虚实难测,想来就是妘隐伯了。
滕滨道:“滕滨见过妘老家主!”
妘隐伯隐于黑暗之中,衣袍响动,似是挥了挥手,道:“世子不必如此客气。你之来意我已明了。老夫对千年前之事心有悔恨,错不该那时对人皇和颛耑生出贰心,致家族分裂,实力耗损,以致造成妘家现在的被动局面,更置颛耑于险境。”原来此人已生忏悔之心,实是人心难料。
妘似竹似乎也大为惊讶其父做出如此改变,恭声道:“那依父亲之意……”
妘隐伯道:“就如世子所言,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妘似竹沉喝一声,道:“谨遵父亲谕令!”
妘隐伯道:“老夫已从我弟妘去天那处得知圣殿用意,世子既为此事而来,老夫定当支持世子和圣殿。”
滕滨道:“多谢妘老家主!”
妘隐伯嗯了一声,道:“似竹,你我速返家准备!”
妘似竹道一声:“是!”
衣袂之声响动,两人已经飘飞而去。
这戏剧变化,仓促间发生,实出乎三女意料。
滕滨不待三女说话,道:“时间无多,我等速往曼家!”
曼家是第三等阶家族中实力最强者,第三等阶家族都以此家唯首是瞻,颛耑遇到重大事情,第三等阶家族都会找曼家商议。曼家相对第一、二等阶家族虽然实力不入流,但其在治国治民上有非常强的能力和很深的心得,故颛耑的城防要务,安民恤兵都交给此家手中进行打理。就是隗、子、妘三家在这方面都要倚重曼家,曼家实力虽弱,但在颛耑却有特殊的一席之地。
雾玲多年经营雾飘阁,对此方面甚为熟悉,见滕滨将去曼家,料想他必有深意。
四人瞬间穿越那代表家族等阶的屏障—奇树林,飘落于曼家府邸门口。曼家府邸并不巍峨,但却让人感觉到了其深藏底蕴。门上挂着两个非常大的灯笼,将门前照得亮白。
滕滨走上去叩门,少顷,一个家仆打扮的老者将门打开,警惕地看了看四人,看着滕滨道:“你们意欲何为?”
滕滨微微施礼,道:“我等特来拜访曼老爷子,烦请老人家通禀一声!”
那老仆神色惊疑不定,然后“砰”一声将门关了,门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四人知其前去传话去了。
雾玲三女心中纳闷,为何滕滨要在此深夜如此正式隆重拜访,而不干脆直接飞越而入?见滕滨默然不语,三女也只能静候。
好一会,曼家大门重开,为首一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双目神采奕奕,打量了一下四人,他后面还跟着一群中、青年男女。
滕滨走上前去施礼,道:“镇南府滕滨特来拜见曼老家主,深夜造访,失了礼数,还请老家主恕罪。”雾玲知道这老爷子名为曼雄,武道上的修为乃是极道之境,也算非常可观了。
曼雄呵呵一笑道:“原来是镇南府世子,早闻世子学究天人,通晓古今,今日得见,世子果然风采照人。”
滕滨道:“老家主过誉小子了,老家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曼雄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世子请!”他又向着后面跟着的一群人,道:“此处无事,你们都退去吧。”那些人纷纷应是,潮水般退去。但却有一个少女,默然伫立,似不愿离去。
此女绝俏的瓜子脸,眉黛如画,杏目含春,唇若樱桃,一头秀发乌黑发亮,被发带轻轻缚于脑后。一身衣裙剪裁合体,将婀娜身姿凸显无遗。当真是一个绝色佳人。就是僖姝嫣和讴歌见了也不由要赞叹一声。
曼雄道:“现在颛耑形势微妙,还望世子不要笑话。”
滕滨道:“老家主言重了,我亦知老家主处境,老家主如此小心也是应该的。”
曼雄再坐了一个请的手势,但转身一看,发现身后还立着个少女,不由皱眉道:“曼妙,你为何还不退去?”
人如其名,叫曼妙的少女轻启红唇,道:“爷爷,我想知道她们所为何来?”
曼雄似对这孙女非常地疼爱,有心责怪,但却狠不起心来,叹一声道:“大人之间的事,你们小孩不要掺和。”
曼妙似乎非常伶牙俐齿,指了指滕滨道:“他也并不比我大多少,为何他就能参与了?”
滕滨脸上平静,微微向曼妙施了一礼。
曼雄似被这少女说得怔了一怔,显是对这尖牙利嘴的孙女相当无奈,道:“你一会不要乱说话!”
曼妙高兴出声道:“知道了,爷爷!”
曼家西边一个非常雅致的轩室内。雾玲、僖姝嫣、和讴歌纷纷上前施礼。曼雄当得知雾玲是雾飘阁阁主,僖姝嫣是圣殿宫主时,明显吃了一惊,郑重回礼。讴歌自称是滕滨身边的丫头,倒没引起他特别注意。
曼妙不时打量滕滨和三女,显是对四人充满好奇。尤其当眼光掠过滕滨之时,脸有异色,像是想不到这世间还有长得如同女子般好看的人。
礼毕,曼雄道:“不知世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曼雄亦不绕圈子了,单刀直入。
滕滨更加干脆,直接道出此行目的:“此次前来是希望老爷子能在黎明之前,将颛耑城南门至无上郡一线的普通百姓全部疏散。”
曼雄一惊,道:“世子此言难道是说,今晚各方势力就要开战了吗?”
滕滨道:“想必老家主对颛耑当前形势亦深有了解,颛耑局势已不容再有僵持,需即刻开战。为避免无辜百姓受到波及,还请老家主速办此事,让百姓们迅速退避。”
曼雄好像不太明白滕滨的意思,道:“世子为何只言疏散颛耑南城门至无上郡一线的百姓,而不是颛耑城呢?”
滕滨道:“恐大战过后隗家残余势力会出南城门沿无上郡一线,往镇南方向逃逸。为避免当地百姓不受牵累着想。”
曼雄道:“庇护百姓安危,乃是我曼家份内之事,既然公子如此说明,曼家岂有不遵从之理。”
曼雄朝轩外沉喝一声:“速叫曼战前来!”外面一个雄厚的声音应了声是,匆匆的脚步声随之而去。
曼雄朝着滕滨道:“世子请稍等!曼战乃是犬子,此事交由他来办,理当无差错。”
滕滨笑道:“多谢老家主了!此事还请老家主悄悄进行。不要让隗家知晓动静。”
曼雄笑道:“世子请放心,曼战办事你尽可放心!”
两人正待说完,一个一脸霸气的中年男子轻轻推门而入。此人身高马大,魁伟异常,面容俊朗,浑身散出强横气机,一双眼眸精气外溢,乌黑乱发随着走动左右摆动,让其有着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威势。
曼战向曼雄施了一礼,道:“父亲,深夜召儿前来,有何要事?”
滕滨四人早已站起向曼战施礼。曼战也恭敬回礼。
曼妙靠着她爷爷坐着,此时也站起,看着曼战怯怯地唤了一声:“父亲!”
曼战瞪了她一眼,似是怪她参与到了这场谈话中,但老爷子在此,又不便多说什么。
曼雄道:“各位都且坐下。”指了指滕滨,朝曼战道:“这位是镇南府滕滨世子,此次前来是让我们曼家将颛耑南城门至无上郡一线的百姓悄悄疏散,不要让隗家察觉动静,你务必办妥此事。”
曼战站起向滕滨微微一礼,对着曼雄道:“儿谨遵父亲谕令!定办妥此事!”
曼雄道:“好!你去吧!记着在黎明前将事情办妥。”
曼战道了声是,人已经飘然而去。
曼妙此时道:“爷爷,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
曼雄道:“你个女孩家,好好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
曼妙嘟嘟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滕滨见此行目的已然达成,道:“还请老家主家族不要参与到此次颛耑乱局之中,以后颛耑还多有倚仗老爷子之处。小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再打扰老家主了。”
曼战道:“世子言重了,世子心意,老夫知晓,定然遵从世子之意。”
曼妙见四人这么快就要走,脸上一急,道:“四位就要走了吗?天色这么晚了,不妨在曼家留宿一晚,明日再走不迟。”僖姝嫣和讴歌暗叹,这恐怕又是一个不知不觉中了滕滨招的女娃了。
僖姝嫣微笑道:“多谢妹妹好意,我们确实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来日定还能再见妹妹的。”
曼妙还要再说什么,但已被曼雄止住。滕滨拱手告辞,四人迅速离去。
雅轩之中,曼雄和曼妙同坐一堂。
曼妙道:“爷爷,他们都是什么来头?”
曼雄轻叹一声,道:“这些人年纪虽轻,但都是天纵骄子,那年青小伙乃是镇南府世子,名为滕滨,都听闻此子只修文道,在文道一途上造诣极高,对武道一窍不通,但爷爷却感觉到此人深不可测,难以看透啊!”
曼妙道:“他真有如此厉害吗?”
曼雄点点头,道:“你修为还浅,有些事你看不清楚。那雾飘阁阁主和另两个女娃一身修为都非常高绝,她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前来,都足以让我们曼家灰飞烟灭。更不要说那镇南府世子了。”看来这老人家眼光非常犀利,三言两语就透露出他已经将滕滨几人看透。
曼妙吃了一惊,道:“爷爷,难道您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吗?”
曼雄叹了一声,道:“爷爷老了,若是十年前,还能与他们其中一个有一拼之力,但现在恐怕不行了。”
曼妙此时深深感觉到自家实力原来如此不济,连前来的任何一人都足以让曼家湮灭,这种对信心的打击是非常严重的。
曼雄看起来有点神伤,道:“可叹我们曼家不能出一个这样的天纵奇才,否则以我们曼家的能力和才智,岂是颛耑三等家族这般,定可在颛耑有所作为。”
曼妙也感觉到了曼雄的落寂心态,心中也不由沮丧,但随即神情又无比坚定,道:“爷爷,我会为家族争取颜面的!”
曼雄疼爱地看着眼前孙女,道:“你天资聪颖,也甚为懂事,爷爷都明了。奈何我曼家在武道修为一途上底蕴不够,你要在武道修为上有所作为亦有诸多限制啊!”
曼妙眼睛闪亮,道:“爷爷既然都说那镇南世子和那几位姐姐修为高绝,我可以拜他们中的其中一人为师,那不就摆脱限制了!”
曼雄也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然,道:“人家实力强横,怎会看得起我们颛耑这三等家族?”
曼妙道:“若真是如爷爷这般说法,为何那滕滨这么恭敬地来拜访爷爷,却没有丝毫逾越礼数。我们曼家定然有可取之处,才让他如此。而且那镇南世子还说,以后颛耑还有倚仗爷爷之处。”
曼雄一时心灰,倒没发现滕滨话里的含义,听孙女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亮起来,道:“妙儿你说得对。我们曼家定有可取之处,不然这世子不会在颛耑这紧急时刻深夜前来托我们办此等大事。说不定你拜师之说还真可行。”
两爷孙说到此处,一个哈哈大笑,一个嘻嘻欢笑,都甚为开心。对于一个一直不得志的三等家族来说,怕没有什么事比找到家族出路更让人开心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