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山顶,绝壁悬崖,空地平坦,视野开阔,似能看见无限天地,然而站在山巅,几个挺拔的身影默然不语,一颗心,都被一个眼神牵动,起伏不定,忐忑不安。
“你真的认为你能做到?”凤凰之母沉默片刻,突然充满质疑的问起朱小缘,话语之中,带着一股无形的巨大威压。
朱小缘气息一乱,呼吸微窒,险些难以自持,然而银牙一咬,却硬生生的抬起头来,直视凤凰之母的眼睛,却发现她眼中并不是想象中的质疑,而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不知为何刚刚提起的一股勇气瞬间崩散,声音也低下几分,道:“晚辈会尽力一试的!”
凤凰之母威压一松,仿佛刚才的严肃只是一种错觉,转而又是一脸温和的笑意,道:“好了,小莺,你先跟我讲讲南荒一行的大概吧。”
朱小莺闻言,忙替代了朱小缘的位置,出声应道,将南荒一行之事娓娓道来。
众人边走边说,走在落叶松软,鸟语花香的桂林之中,心旷神怡。幸运的是这次进入桂林八树能与凤凰之母同行,倒是少了许多惹人厌烦的凤凰出来碍眼。
朱小莺热情洋溢,行路休息的事情不用多说,但说到沼泽中的九黎族凿齿,火山腹地中的可爱灵兽火鼠的时候,都是极为详细,甚至还加上了不少个人的感情判断。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南禺山遇见鵷雏和天火弓的事,一字一句说来,倾听之人,直如亲身经历。
可是,凤凰之母听完一切,却依然静静走着,不置一词。
远处,林间树枝绿叶,时不时探出一个凤首,双眼直转,却发现凤凰之母就在此处,又急忙缩了回去。
朱小莺几人正暗自思索凤凰之母究竟作何想法,没有注意到这些,哪知如今,凤凰之母早已心思转移,飞到了一个他们所猜测不到的地方。
“小莺,你也有二十了,也不小了哦。”凤凰之母瞥了那些树叶间冒出的眼睛,突然笑道。
“啊?”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况且朱小莺心神不宁,被问得措不及防,莫名其妙,又见师傅眼神怪异的盯着自己,心中莫名一慌,支吾道:“是啊,师傅……怎么了?”
“虽然我们凤凰族有长生之身,但其实你的年纪,也算是不小了吧,特别是你在大荒呆了一年,心中也了解到许多人类的习俗了吧……”凤凰之母此时的神色,当真怪异而罕见,令人哭笑不得。
有些调侃,有些暧昧,又有些热心的看着朱小莺,这种神色,出现在传说人物凤凰之母的脸上,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黄轩尘几人还不明所以,朱小莺却隐约猜到凤凰之母的意思,脸颊微红,但凤凰之母尚未明说,她也不好妄然制止,否则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
“二十岁了,有没有哪个优秀的小伙子,能进入我们小莺的心扉啊?”凤凰之母笑意愈浓,道:“什么时候,能带给我这个做师傅的帮忙看看?”
朱小莺哪想到凤凰之母会如此直言不讳,在朋友面前揶揄自己,顿时俏脸羞得通红,低下头来,看也不敢看,只是低声撒娇道:“师傅,怎么说这种事啊!羞不羞人啊!”
黄轩尘和风游鸣惊愕一阵,转而会心一笑,齐齐望向狂神。
狂神也是脸色微红,看看朱小莺,看看凤凰之母,心中忐忑不已,充满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凤凰之母却只是笑,似是没有看见黄轩尘三人的异常似的,也不理会朱小莺的撒娇,声音忽而严肃了几分,道:“没事,就算看不上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凤凰族中也是英才辈出,想必也应该有人配得上我们的小莺吧。”
言语之间,既有对朱小莺的调侃,又隐隐带着一股警示的意味。
狂神心下一震,一颗心再无他想,只是盯着低头不敢抬起的朱小莺。朱小莺早被刚才的问题问得心神俱乱,也没注意到凤凰之母话中别有的深意,嘟着嘴道:“哎呀,师傅,你就别管我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朱小莺虽是女子之身,却有着火行的性情,热气如火的她,少有如此娇羞的一面,平时也断然不会流露出这种小女儿姿态,只是这一次,凤凰之母公然在几个男孩面前谈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凤凰之母眼含笑意,没有再笑朱小莺,转而目光扫视黄轩尘三人。
黄轩尘和风游鸣心中坦荡,虽然小有紧张,也不敢与她对视,但脸上尚且算是平静无波,而狂神,则是面色通红,站立难安,低垂着头不知所措。
“我看这三个小伙子就不错,如果从他们之中选一个,师傅我也是心中欢喜啊。”凤凰之母似是下定决心了,竟然将矛头直指黄轩尘三人。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凤凰之母早就知道朱小莺与狂神两情相悦,也能看出凤凰之母是有意挑明,但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将这其中一切都暴露出来。
狂神心神一震,朱小莺却陡然兴奋大叫道:“真的吗?”抬起头来,恰好遇到凤凰之母笑意盈盈的目光,顿时意识到自己慌张上当,双手掩面,脸色更红,道:“师傅!怎么可以取笑人家嘛!”
凤凰之母笑意更浓,却不说话,似是在酝酿着下一句惊人之语。
“师傅!”朱小莺见凤凰之母又要说话,娇声打断道:“云炎的伤还没治好呢,你还在这里开这种玩笑!”
凤凰之母眼神复杂的看了朱小莺一眼,渐渐变得严肃,微微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的沉默,让朱小莺和狂神心情相似,微微失落,微微释然,有点渴望凤凰之母将刚才的话继续下去,可是又有点害怕,被别人谈论到自己的这种事,既有羞赧,又有幸福,真是一种矛盾而复杂的情绪。
“若是云炎的伤治好了,只怕就没有再开玩笑的机会了。”凤凰之母意味深长,话中眼里别有深意。
风游鸣脑中一闪,抬起头来,正好碰上凤凰之母瞥来的目光,陡然间,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师傅,什么意思啊,难道小缘不能治好云炎吗?”气氛沉默了半晌,林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被大家不自觉的压抑住了,只有踩踏掉落的桂叶上,那轻微而凌乱的“吱呀”之声。
刚才说到的,就是这个最重要的话题,只是凤凰之母一直没有解释,此时朱小莺再次提及,当下众人都竖耳倾听,暂时忘记了刚才所说的一切。
“不知道,小缘体内封印的力量,到底是怎样的,我还没有感受过。”凤凰之母转过身,目光停留在朱小缘身上。
朱小缘昂起头,毫不犹豫的坚定道:“前辈有何吩咐,但请道来。”
凤凰之母微微一笑,面色柔和,道:“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朱小缘伸出右手,迎上凤凰之母探视的两指,指尖轻扣腕脉,只觉得一股温热,一种奇妙的气息瞬间游遍周身,最终停留在体内封印力量之处,静静感受。
凤凰之母面色严肃,稍稍加大了一点力量,道:“现在,解开你背封印的力量吧。”
朱小缘只觉得体内陡然一片温热,正惊讶间,听到凤凰之母的吩咐,心神归守,默运法诀。
仿佛又轰隆一声巨响,封印之力犹如山洪爆发,决堤泄流,朱小缘气势陡然变得极为强大,凤凰之母指尖轻弹,面色微变,再次扣上腕脉时,一股更为强大,丝毫不逊色于封印之力的力量,流入朱小缘体内。
两股力量在体内交锋,朱小缘只觉此时此刻,两股力量都不属于自己……
黄轩尘几人这才意识到,鵷雏世代相传,每一代鵷雏的离去,都会将自己的力量封印起来,留给下一代,千百年来,朱小缘体内封印的力量,该是何等的强大!纵使此刻,封印的力量还是朱小缘可以驾驭的范围之内,也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快将力量重新封印起来!”凤凰之母一声轻喝,唤醒了疼痛中的朱小缘。
朱小缘心下一急,强忍着体内两股力量争斗引起的一阵阵剧痛,默运封印法诀,一张俏脸,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此时,就算身处事外的黄轩尘,也能看出事情发生了意外。朱小缘体内的封印力量,似乎脱离了朱小缘的控制,在凤凰之母的力量压制下,两股力量似是生死仇敌一般,谁也不愿退却。
凤凰之母不能在此刻退却,因为朱小缘所解开的封印之力,由于与凤凰之母的力量相遇,失去控制源源不断的外泄,汹涌的力量已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一旦失去了另一股力量的牵制,朱小缘轻则经脉破裂受损,重则爆体而亡。
“噗!”朱小缘心神尽皆倾注在封印法诀的运转中,早已无力关注自己的身体,而封印力量几近完全爆发,再也不可能凭借着她那微弱的力量可以重新封印了,这一次次的争斗冲击,饶是鵷雏的身体,也难支撑,鲜血喷出。
“小缘!”朱小莺几人同时惊叫,围上前去,焦急的看着朱小缘,却手慌脚乱无能为力。
凤凰之母脸色再变,身上涌起阵阵红光,依稀可以感受到她注入了更多的力量,想要将朱小缘体内的封印之力压制住。可是这样,纵然封印之力被压制住了,朱小缘也必将经脉破损,凤凰之母过多的力量只会对朱小缘的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
虽同属凤凰一族,但一个火凤凰,一个鵷雏,在力量的性质上,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朱小缘虚弱的睁开双眼,凄婉一笑,楚楚可怜,道:“对不起,我不能为云炎疗伤了。”众人心中悲恸,朱小缘却没有畏惧,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加虚浮,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意识,心中万千想法一闪而过,转头看向黄轩尘,道:“对不起,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守护天火弓了……”
黄轩尘紧闭双眼,想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但一切徒劳,眼泪滴落,黄轩尘安慰道:“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振作起来,我们还有这么多人为你鼓气,我们都需要你,天火弓也需要你,你的使命还没有结束,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黄轩尘心神已乱,话语凌乱,也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与朱小缘相识不过数日,但这个善良柔弱的女孩,早已被他们视为最乖巧的妹妹,最贴心的朋友。
凤凰之母依旧努力挽救,听得几人言语,陡然闪过一道念头,喝道:“快,快把天火弓给我!”
黄轩尘只关心朱小缘的情况,怔了怔,才慌忙摘下天火弓,递到已伸手许久的凤凰之母手里。
凤凰之母一手执着天火弓,直直印在朱小缘的小腹之上,另一只手仍旧扣着朱小缘右手腕脉,两手齐发火红神光,天火弓光芒亮起,又一股火红的力量,进入了朱小缘的体内。
朱小缘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安详起来。
这样的脸色最为吓人,黄轩尘几人见状,心中绞痛,朱小莺早已泣不成声,朱小缘闭着双眼,似是要安然离去了。
凤凰之母严肃认真之极,天火弓的加入,让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当下更是不敢懈怠,朱小缘脸色的变化,反而让凤凰之母心中惊喜。
只有当事之人,才知道朱小缘之所以面色安详,并不是因为她弥留之际的心神放开,而是天火弓的力量,给她一种久违的熟悉,还有舒服和信任。
凤凰之母将自己的力量收回许多,只是运用少许的力量加持引导着天火弓的力量,去压制朱小缘体内的封印之力。
鵷雏世代的使命就是守护天火弓,对于天火弓的力量,历代鵷雏都是无比的熟悉和亲切,此时依靠天火弓,那股澎湃的封印之力,渐渐的放下了排斥感,似是在天火弓的娓娓劝说下,缓缓地退了回去。
三股力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随着封印之力的复原,凤凰之母的力量也逐渐减少,天火弓的力量也渐渐收回,朱小缘自身的力量,再一次缓缓的散发出来。
四股力量!虽然都变得十分微弱了,但朱小缘的体内,此刻却流转着整整四股力量!
鵷雏纯和的力量,中和的身体,果真非同寻常。
终于,凤凰之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收回了手指和天火弓,朱小缘身躯一软,就欲倒地,朱小莺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
将朱小缘抱在怀里,眼见她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少许,但这一番经历无疑让她憔悴了许多,瞧来更加惹人怜爱,朱小莺又想哭又想笑,最终只是紧紧地搂住朱小缘。
虽然相识不久,两人早已情同姐妹。
“前辈,小缘她,怎么样了?”黄轩尘心中忐忑,小声的问起刚刚收手的凤凰之母。
“受了很重的伤,不过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凤凰之母顿了顿,又道:“只是,她也无法再为云炎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