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紧凑的紫竹林,中心却空出一片方圆十丈左右的大空地,似乎显得极为不和谐,然而这一切,都因为这中间的这个紫衣女子的出现,变得那么自然。
无论是景致,气息,还是感觉,都融合得那么完美无瑕。
“紫竹。”黄轩尘低声叫道,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一身紫衣,紫纱蒙面,除了紫竹,还能有谁?!
小月一脸惊愕的站在一边,不知是在惊讶着什么。紫竹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呆怔了那么一刹那,终于笑了出来,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黄轩尘也是微微一笑,有些苦涩,有些重逢之喜,到底多久没有再见面了,黄轩尘也记不清楚,似乎在崆峒的时候,都没能跟紫竹告别……还好他一直坚信,自己和紫竹之间的友谊,不管多久多远,都不会淡化半分的。
紫竹转眼恢复常态,走到了黄轩尘的面前,一拂手,一个小巧的圆桌和两张树桩似的木凳凭空出现。黄轩尘惊奇不已,紫竹什么时候还有此等神通了?这一手段,有点向木行的神通,又有些不同之处。
尽管将一切尽收眼底,黄轩尘也琢磨不出紫竹用的是何种手法。
“坐吧。”紫竹似乎也没有为黄轩尘解惑的意思,指了指黄轩尘面前的木凳,自己坐在了黄轩尘的对面。
黄轩尘一边坐下,一边看着眼前的桌凳,光滑的外壁,平整的表面,神秘的紫色光华,才发现,无论这木凳还是圆桌,都像极了被砍去上面部分的竹根。
“小月……”紫竹转头,对小月温和的笑道。
“小姐,”没等紫竹说话,小月忙道:“我到外面办些事。”
“也好。”紫竹笑了笑,不再说话。
黄轩尘分明看见,小月离开之时,像他投来一个暧昧的笑容,那眼神中,还有一丝疑惑和惊佩。
“不是听说你闭关了吗?”久别重逢的激动让本就嘴拙的黄轩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来想去,才问出了一个能问的问题。
紫竹有些讶然,也有些不屑,道:“是不是雷小武说的。”
黄轩尘察觉到紫竹话中的异样情绪,点点头道:“是的。”
雷小武果然骗了自己!黄轩尘心中暗想,想当初在崆峒的时候,紫竹还称雷小武为“小武哥哥”,此时不仅直呼其名,语气中还有一些莫名的怨气。
“也算吧。”紫竹有些无奈的笑笑,顿时让黄轩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紫竹的情绪有些复杂,无奈,苦涩,还有什么……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劝说,同仇敌忾,还是如何。
不等黄轩尘有所表示,紫竹继续道:“我确实有气话说过我要闭关了,他们的理由,倒也算冠冕堂皇。”
“怎么了,紫竹?”黄轩尘能听出她话中的酸楚,不由得关切的问道。
紫竹抬起头,从她眼中,黄轩尘看到了一丝罕见的脆弱,曾以为不属于紫竹的那种小女子的脆弱,微泛着泪光的双眼,让黄轩尘忍不住心生怜惜。
原来这个备受世人称赞的大荒“紫雷仙子”,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没事。”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幻觉,紫竹稍稍恢复了一些,掩饰住自己渴望依靠的心思,目光一转,避开黄轩尘。
静谧的紫竹林里,气氛一时间有些诡秘。
因为刚才两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感情,此时突然的安静下来,却多出了一种别样的气氛,两人面对而坐,都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总觉得不太自然,总觉得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其实,有没有呢?
“哦,没事就好。”黄轩尘呆滞了半晌,才有些客套的应道,其实他知道,紫竹一定有什么事,而且还是对她影响很大的事,只是他也明白,如果这样直接的问下去,紫竹应该是不会说的吧。
黄轩尘理了理思绪,舒了口气,道:“其实这一次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请求你的帮助。”
大家都是熟人,黄轩尘也就不多客套,紫竹微微仰起头,看着黄轩尘,没有说话。
“呵呵,你应该也猜到了吧。”黄轩尘苦笑一声,道:“不知道你能不能说上几句话,这件事情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雷神前辈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
紫竹脸色一黯,两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是很多,但毕竟有过生死交情,也算是互相了解,黄轩尘能如此直白的提出请求,无疑是把她当做最好最可靠的朋友……突然间,紫竹觉得封锁在自己心中许久的苦楚,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师傅他,并没有在雷泽。”
紫竹的第一句话,就将黄轩尘震得不轻,从紫竹开始变化的神情中,黄轩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下去。
“雷泽变了,长老们,小武哥哥,他们都变了……”紫竹有些呢喃,还带着轻微的摇头,一点哭音,道:“自从我从崆峒回来,就觉得雷泽变得有些奇怪了,渐渐脱离了我所熟悉的影子,大家仿佛一下子,都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喜欢争强好胜了。”
“以前,大家在一起,友好,和平,虽然有些小争斗,事后也都和好如初,以前,雷泽是个值得我们所有人自豪的象征,我们一直是毫无压力的大荒第一,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用争,每天的生活,都是那么安逸平静。”紫竹充满怀念的神情一下子又变了,变得很复杂,续道:“现在呢,现在,大家整天想的,就是如何争霸大荒,如何抢回自己的名头……”
黄轩尘心中一震,雷泽的人,如果真的有这个心思,后果不堪设想啊。
“刚回来,我只觉得有些不适应,觉得大家可能只是一时的情绪异常,过一段日子就会好的,可是,我太天真了,差不多是过了一个多月吧,我愈发察觉了不对,大家的情绪有增无减,从一次次的观察关注中,我终于怀疑到了,这一切应该都与大长老脱不了干系。”
事情的严重,似乎远远超出了黄轩尘的意料,雷泽的形势,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黄轩尘的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崆峒大会期间,我们,师傅,还有五位师兄,都不在雷泽,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能让雷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的,只有大长老一人。我那时心中有气,就直接跑上长老殿,质问大长老,大长老果真支支吾吾,半推半就,让我对他的怀疑更深几分。可是后来,当我要求他重新整顿的时候,他竟然直接干脆的拒绝了!”
“我一怒之下,和大长老大吵了一顿,才发现,原来我在族中的声望和权力都只剩下一副空壳了,我说的话,在众位长老之中已经起不到影响性的作用了,虽然表面上,他们一个个都对我恭敬有加,都苦心口婆的劝说我,但我知道,我已经决定不了族中的大事了。那一刻,我突然无比渴望的能正确的引导着那些拥护我的人们,我前所未有的渴望权力,可是,师傅和师兄们都不在,我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听……后来,我实在是又生气又无奈,赌气的说,那好了,既然你们都没人在意我的感受,那我就闭关去,再也不管族中的事务了!”
黄轩尘不由苦笑,听到这种话,那些长老们做梦都会笑醒吧。
紫竹也自嘲的笑了笑,道:“现在想起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大长老所设的圈套,他故意支支吾吾的让我加深对他的怀疑,最后又以强硬的态度拒绝我,就是为了把我*到无路可退,让我愤怒失去理智。他们当然很乐意我真的去闭关,于是就顺水推舟,说以后他们都不会来紫竹林打扰我了。”
“在紫竹林呆了很久,我才慢慢的冷静下来,我才明白他们居心叵测,也暗下决心,既然他们以为我已经不再过问族中的事了,那我不如暗中偷偷的做一些事情。”
“那一刻,我暗自决定,我一定不会允许有人破坏雷泽的平静生活的!”
紫竹坚定的誓言在黄轩尘耳边回响,让黄轩尘忍不住抬头看着这个坚强的奇女子,暗道:“这,就是她愿意毕生守护的东西吧。”
“我当然没有真的闭关,我仍然游走在雷神殿和各座宫殿之间,装作努力着却始终做不出效果,我要让他们明暗两面都不会对我提防,其实暗地里,我说服了许多人,在他们的身边留下了我的耳目。”
“那你成功了吗?”黄轩尘没想到紫竹会这么睿智,这么富于心计,听到此处不由得激动的问了出来,问完了才觉得,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
果然,紫竹微微苦笑,道:“本来是有希望的,如果再给我发展下去,我一定能成功的牵制住他们,等师傅或者师兄们回来了,他们就不足畏惧了。可是就在不久前,冰火门突然进攻风谷,这件事打破了整个事态表面上的平静。”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大荒的形势会就着这么一个时机,发生极大的改变,于是我再次出面了,我以雷神弟子的身份召开了长老大会,在长老殿,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阻止冰火门与风谷之间的战争!”
“事情最终失败了,我的力量终究有限,我的激进使得事情进一步的恶化了,众长老作出一致决策后,大长老趁此机会,慷慨陈词,大意是,冰火门如今会进攻风谷,将来有一日,就会进攻我们雷泽,作为大荒的守护者,我们雷泽应该强硬起来,征战八方,统治大荒,只有将所有民族统一在我们雷泽的麾下,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
紫竹面有懊恼之色,道:“都怪我太激动了,当时大家早被大长老主战的思想灌输了一年之久,根深蒂固,有冰火门风谷一事作为引子,很轻易的就激起了群情,笼络了人心,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暂时退出。”
黄轩尘能理解紫竹的苦衷,大长老显然预谋已久,趁雷神和几大弟子都不再的时候,暗中做了许多手脚,那时候的雷霆一击,仅凭紫竹的根基和实力是根本无法阻挡的。看着紫竹低落的样子,轻声安慰道:“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是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紫竹不为所动,为雷泽的形势深感担忧,黄轩尘从眼观耳闻中也能猜出一点,又道:“如果没有你的牵制,雷泽能平静到今天吗?紫竹,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继续坚持下去。”
内心深处,黄轩尘知道,雷泽如今的平静,都只是表面的虚无,暴风骤雨,终究还是要来的。
“你都知道了?是小月跟你说的?”紫竹终于好了一些,有些惊奇的问道。
“当然不是,小月说,如果我想知道的话,可以问你,不过现在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所以就不用问了。”黄轩尘半开玩笑的说道。
提起小月,紫竹也是微微一笑,笑容中多了几分轻松和温暖,道:“是啊,要不是有小月陪着我,这些日子以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小月虽然是我的侍女,可我一直把她当做我的妹妹,在我最孤独的时候,还好有她一直陪我。”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到雷泽的?”黄轩尘想起了一个纠结已久的疑问,既然雷小武是主战一方,和紫竹势同水火,必然会对紫竹隐瞒这一件事的。
从紫竹的叙述中,黄轩尘终于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雷小武一定是害怕黄轩尘知晓雷泽的隐秘,或是怕他给紫竹带来太多的消息,总之黄轩尘的出现影响到了他们的计划,所以他才拖住黄轩尘,既不让他见到紫竹,也不让他离开雷泽。黄轩尘当然不会相信雷小武不知道紫竹闭关是假话,他有意这么说,其实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他可以狡辩起来,一句不知道就能证明他不是在说谎,这样的话,或许能稍微挽回一点紫竹对他的好感。
所有事情在黄轩尘脑中一一闪过,黄轩尘不由冷笑,事到如今,谁还会在乎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在说谎呢?
而记得小月嘀咕过“这么偏僻的地方”,确实,雷刚一路上都很小心,雷小武也始终没有带黄轩尘出去过,既然雷小武有意隐瞒紫竹,想必那个宫殿离紫竹经常出入的地方不近吧。而事实也是如此,那么,紫竹是怎么知道黄轩尘的到来呢?难道是紫竹留下的耳目,他们已经强大到可以获知雷小武的举动了吗?
之前正因为黄轩尘觉得紫竹不可能知道自己到来,才推测了那么许多,也不敢确定小月口中所说的“我家小姐”是何身份。黄轩尘思索着,推测着,心中隐隐升起一点希望的曙光。
紫竹脸色一红,有些奇怪的说道:“这事说来有点奇怪……”
欲言又止而有些娇羞的模样,更让黄轩尘心急不已,忙催促道:“什么奇怪?”
紫竹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迷惑,吞吞吐吐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迷迷糊糊的在梦中,见到你来了,还见到你躺在少武殿后的草地上望着星空,那眼神特别的*真,特别的真实,醒来的时候,我不但没有忘记梦境中的一切,反而越发清晰和强烈,我觉得很奇怪,就派小月去看看了。”
黄轩尘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什么敲晕了,或者紫竹被什么敲晕了……紫竹会知道自己的到来,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
难道我们已经心有灵犀到如此境地了吗?
黄轩尘暗暗甩头,将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中赶出去,最终,还是凌轻雪的身影到来,才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难怪紫竹会不好意思开口呢!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还是如此的准确,确实让她一个女孩子难以启齿。
这一次,紫竹很不自然的转换了话题,黄轩尘也应和着,两人各自说了离别后的趣事,黄轩尘一边倾听,一边分析着雷泽当前的形势。
再次从紫竹的话中,黄轩尘了解到了,自崆峒大会之后,雷神就不知所踪,而崆峒大会举行之际,雷神六大弟子全部在崆峒主持大事,雷泽也悄悄地发生了一些令人吃惊的变化。
雷泽大长老想必早就对雷神在雷泽的绝对地位不满,趁此雷泽内部雷神的人手空虚的时刻,笼络人心,发动民变,给雷泽人灌输了许多颠覆以往思想的理论。他劝服雷泽五位长老,蛊惑人心,声称雷泽不应该继续沉寂下去了,雷泽应该向大荒展示他们强大的实力,征战八方,统一大荒。
大长老能成功策动人心的原因,也正是紫竹最为气愤的原因。大荒人都知道,雷泽人对雷神的崇敬是发自内心的,不可推翻的,雷泽大长老也不敢公然与雷神为敌,所以他借助雷神的威信,声称自己是传达雷神的意思,称雷神已做好准备要统治大荒。
雷泽人,唯雷神之命至上,闻言当然没有异议,加上五位长老的带领,雷泽的上空,一下子就阴云密布了……
黄轩尘不禁有些奇怪,雷泽大长老为何如此大胆,敢冒此风险利用雷神的威信?
雷泽如今,已分为两脉,一方主战,一方主和。主战方以大长老为首,有着坚实的民众力量和包括几位长老在内的雷泽高层,几乎已代表着雷泽如今的态度;主和一方以紫竹为首,拥护她的仅有一些高层和一两位长老,但他们都迫于主战一脉的压力,不敢轻易出手,至于民众的力量,紫竹在雷泽还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只是如今很难左右大局了。
形势有些纠缠难清,可是从最近的动静来看,主战一脉已经蠢蠢欲动了,紫竹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牵制不住他们的。
“那么说,雷泽是没有办法出面制止冰火门与风谷的战争了?”尽管答案几乎可以预见,黄轩尘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只有明明白白的说完,才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紫竹没有立即回答,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可以思考的事情,黄轩尘静静地等了好久,才听她缓缓说道:“未必,或许还有一点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