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蝶到来之后,黄轩尘又在天山呆了整整七天之久。
清醒之后,黄轩尘才知道,其实自己悟道突破的时间,仅仅是一个晚上,换而言之,从黄轩尘安葬好龙鱼后进入修炼状态到青蝶到来而清醒,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那么严重的伤势,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痊愈了,黄轩尘也不知道,这到底是道境突破带来的助益,还是药息潜在的暗中相助,还是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真的如此出色……又或者,三者皆有之……
事实上,也确实与三者都有关联。
修炼者道境突破,突破之时,天地灵气便会在无形中淬炼肉身元神,治愈暗伤,这也是为什么道境越高,身体也会随之增强的原因。潜心天修身炼神,只是为修炼者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基础越好,以后每次突破身体的强化也会愈加明显,比如黄轩尘在潜心天修炼了八年,身体元神都极为强大,因而面对神级巅峰的江疑,他在身体上仍占有优势。自古修炼之途便是繁复无比,大道万千,难成体系,现今大荒仅以九重天道境作为标评,难免有所纰漏,其中的无数奥妙,都只有每个人自己体验后才能悟透。
药息是神物,无论其目前仅知的效用,还是其中封印的两缕古魂气息,都喻示了它的非凡。药息的黄光能抵挡与黄轩尘不合的“道”,红芒能治疗各种伤痕乃至道痕,对黄轩尘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灵药。
而黄轩尘的身体元神,因有《蒙昧诀》多年的锤炼,早就将每一分血肉筋骨与《蒙昧诀》神力融合,只要不破碎,就有能力慢慢愈合。“同化”之躯,甚至连伤势都能同化,假以时日,可能连道痕都无法对他造成威胁。如果没有这么强韧的身体和元神,就算是再多的灵气神药,也无法在一夜之间让他痊愈。
不过这些事,黄轩尘并不明晰,身边诸多难以理解的事,他通常都是一笑置之,不会深究,因为他明白,世间的因果奥妙,实在太多太多……
虽然只是一夜,但那一段时间对黄轩尘来说是黯淡而漫长的,尽管他在修炼和悟道上都有不小的收获……直到后来,凌轻雪的来信唤醒了他,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黯淡和漫长是因为自己在无形之中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她,生活失去了许多意义……
天山七天,黄轩尘没有再修炼悟道,一种莫名的孤单笼罩着他。
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享受自然了,可这种安静,又不是心静,而是身边很安静,心里却会想很多。他一个人,缓缓走在天池边上,望着天池那永不凝结的清水,时常发呆很久,思绪却不知飞向何处,他默默地御使天道,练习御道,有时凝出水龙,有时化出火凤,偶尔会泛起濛濛雾气,飘落片片雪花,只有在御道的时候,他与草木虫鱼为乐,短暂的忘记了孤独。
直到某一天,他学会了使用青蝶的新能力。
如今,他的左腕上,有一幅惟妙惟肖的青色蝴蝶纹路,那就是青蝶的分魂。青蝶长大之后,灵智全开,聪慧如人,而且还有奇特的天赋,如这新能力分魂就是其中之一。这是青蝶分出的一缕精魂,可与青蝶本身相互感应,魂魄感应纵使千山万水也无法隔断,除了某些对魂魄元神有特殊压制作用的地方,青蝶几乎能感应到它分化在大荒任何一处的分魂。
用这样奇特的能力,联系起来极为方便,这样的能力令黄轩尘惊叹不已。
月圆之夜,总能让人多愁善感,因为那明月,仿佛能倒映出思念之人的身影,月光弥漫着故乡的气息,月色朦胧中似有欢乐的时光重现。
那夜月圆,却并没有多么明亮,很迷蒙,天空中的雾气遮住了本应皎洁的月光,走在天池边上,黄轩尘觉得这一点都不像个月圆之夜,还记得小时候,圆月的光辉能将整个太行山照得亮白亮白的……
但这个月圆之夜,终究因为凌轻雪的存在,而变得令黄轩尘难忘……
当左腕上的青蝶纹路亮起来的时候,黄轩尘从中感受到了凌轻雪的神识传音,开始了他记忆中难以忘怀的一个月圆之夜。
其实,那月色里,两人并没有聊到多么深刻多么有意义的话题,黄轩尘只依稀记得,凌轻雪又和她的朋友们出去玩了,以至于晚上回来的时候,甚至懒得走出雪神殿去赏赏外面的圆月,凌轻雪说冰原的月色还不错,挺明朗,黄轩尘望着山川湖面的朦胧,有些无语……
关于那次月圆之夜,黄轩尘只知道,那是时隔许久之后,两人再一次畅聊……
这些年,一直都是凌轻雪在说,黄轩尘在听,凌轻雪给黄轩尘送来“冰精玉液”等奇物,黄轩尘则是默默收下,没有回应。时光流逝,有些东西没变,也有些东西悄悄变了,在天山,凌轻雪重新联系上黄轩尘,这瞬间就成为了改变生活的转折点,黄轩尘发现,自己的感情就如同经过了两年的积蓄沉淀后猛然爆发一般,对凌轻雪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往事愈发清晰,深深烙印,历历在目。
一静下,就会很突然的想起某个场景,或是一个微笑,或是一个背影,简单而深刻……
再次聊起来的时候,凌轻雪的话变少了,而黄轩尘的话变多了,黄轩尘时常心中暗想:“以前都是你说我听,现在换成我说你听了也无所谓,就当是我把过去你说给我听的那些全部说话来吧!”有时候凌轻雪不说话,黄轩尘便会很艰难的找些话说,找不到话说的时候,会感到很失落……
当然,他享受和她聊天的时的每一刻,不自觉的就扬起了嘴角,有时也会揉揉眼……
有时候,黄轩尘不禁感叹,前段时间里自己还劝说自己一切不可能,甚至已缓缓放弃,慢慢忘却了,但仿佛就是那么一刹那,她又如此令他魂牵梦绕,每时每刻都想跟她说话,如果可能的话,更想伴她左右。
回想起来,愈加觉得这两年来凌轻雪对自己的好真的很不容易,他暗暗咬牙,所以现在就算凌轻雪偶尔会反应得很冷淡,话少,他依旧坚持着,他没有去后悔,他知道后悔无用所以很久以前就告诫自己绝不会为任何事而后悔,他只决心对她好,尽管他们的距离让他什么也做不到,但他一直牵挂着她,关心着她。
有时候又会觉得,他们之间就是以这么莫名其妙的方式牵连着,先是愉快相处,然后不得不分开,当一个人付出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冷淡,当一个人在乎的时候,另一个人仿佛失踪了……
这是因果循环,还是生生世世互相欠下的债?
不过黄轩尘不在乎这些,因为在天山的这段日子里,黄轩尘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又发生了很多变化,多了一个牵挂的人,在远方时常牵动着他的心,而在某一天某一刻,他彻底的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他认定的事,就不容许自己再改变了。
终于,他对御道熟悉到了一定程度了,心境也趋于稳定,他觉得自己可以、也有必要离开天山,继续他的旅程了,而那时的日期,恰好是七天。
天山,还有太多令黄轩尘留恋的东西,还有很多疑惑。体内封印的古魂和难言的熟悉,只觉告诉黄轩尘,他与天山有着非凡的联系,也许很多东西都能在这里得到一些答案……还有,古树下龙鱼的尸身,他早晚都会将它送回龙鱼陵的……天池之底,有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似乎是天界的气息,却又与登葆山的气息不太一样,为避免节外生枝,黄轩尘才强忍好奇没有潜入一探……天山主峰之巅,那里的风姿黄轩尘还没有领略过,更重要的是,自第一天之后,那暗中窥探他的存在就转移了,黄轩尘常常会有种错觉,在天山之巅,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天山的独特风景和诸多疑惑令黄轩尘流连其中,但他只能选择了离去,他很决然,因为他知道他迟早都会再来的。
这一次,没有了龙鱼相伴,他又是孤身一人,在天山脚下,他望了迷雾大阵很久,那里的雾海依旧无边,数天前凌乱的战场依旧可见。顿时,他感觉到自己肩头的责任又重了起来。
前方,泑山。
风谷,风神洞。
风谷是一个狭长的山谷,位于大荒西北,气候较为严寒干燥,因而也将风谷的砂岩磨砺的尤为刚韧。风谷地貌奇特而自然,毫无雕琢痕迹,世人猜测,风谷可能是风谷绝地喷涌出的风刃历经千万年的吹刮而生生切出来的。
没有人知道风谷的来历,风伯风后初见风谷的时候,它就是这个样子,如今百来年过去了,它还是这个样子。
奇特地貌的形成,往往需要自然千万年的雕琢,纵使修炼者,也探不尽这世间奥妙。
从高空看,风谷就像一个长长地布袋,这个布袋放在巨大的绿色山脉中,从布袋底部刮出的风刃,像洪水般冲出了一条通路,通到山外的沙地上,风谷就像河道,在进入平地处,风刃散开,吹出了一片开阔的戈壁。
此时,距风谷谷口十数里外的戈壁上,冰火门大军和风谷民众已交锋了月余。
风谷两侧的绝壁上,散布着一个个人工开凿出的石洞,这就是风谷世代生活修炼的地方。这些石洞看似平凡,实则有巨大的区别,由风谷谷口,越往里,风刃越凌厉密集,石洞也越少,石洞中的人修为越高。
换言之,在风谷,石洞的位置就是洞的主人实力和地位象征。
风谷源头,便是风谷绝地,这里既是圣地也是禁地,所有的风刃都是从这洞中喷出的,永不停歇。风神洞,是石壁上离风谷绝地最近的石洞,是风谷谷主专属的石洞,而风谷中地位最超然的风伯洞,则位于风谷绝地洞口顶部的山岩中。
风谷的环境恶劣,常年吹刮的风刃让谷中寸草难生,与周围山脉中的绿色对比鲜明,风谷人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风吹之中,修炼深入生活的每一时刻,正因如此,风谷的“风”之道才能稳稳立足大荒。
此时,风神洞中,风谷谷主风遥子盘膝而坐,双目微闭,正在修炼疗伤。
风神洞洞口,风游鸣一袭白衣,悄然出现,但他没有进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风中,凌厉的风刃呼啸着从他身旁划过,却没有伤他分毫,他就像激流中的一条游鱼。
“你怎么来了?”风神洞中,风遥子睁开双眼,没有掩饰语气中的疑惑。
“鸣儿参见谷主。”风游鸣走入石洞,拱手行见面之礼。
“不多多礼。”风遥子摆摆手,示意风游鸣随便坐。
风游鸣没有坐,目光定在风遥子背后的白云状浮雕上,忽而觉得这浮雕下隐藏着一股与风谷绝地隐隐呼应的气息,微微失神。风遥子没有说话,尽管他有些疑惑风游鸣为何会突然从风谷绝地中出来。
“师傅他老人家还没回来吗?”风游鸣回过神来,风遥子神色间疲态尽显,让风游鸣心中愈加纠结,因而尽管他明知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顺口问了出来。
风谷绝地顶部的风伯洞,他也是许久没去过了,空空的没有熟悉气息的风伯洞,他不想触目。
风遥子低低一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改变主意了吗?”
尽管掩饰,风游鸣也看到了这位谷主神色间的期待,但他只能故作不见,不是他残忍,而是他真的不懂如何面对。风谷所有人都在为存亡而战斗,而他们师徒两人,一个风谷最至高存在的风伯——不知所踪,一个风谷最受赞誉的传人风游鸣——闭关修炼,如果说风伯离开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那么风游鸣闭关纯属因为他心中难以抉择。
这是一种逃避,他本不喜欢这样的逃避,他也曾无奈过,但他也明白,他虽是天才,实力却终究有限,在茫茫大军中的作用极为有限,更重要的是,他心底不想与冰火门为敌,觉得自己如果手染了任何一个冰火门门人的鲜血,日后都无颜面对云炎……所以他选择了闭关,为了逃避,也为了修炼。
他希望族人能明白他的苦衷,但他也知道,想让所有族人理解是不可能的,所幸的是,风遥子理解了,所以他让他进入风谷绝地中闭关。可是,在他出关的时候,同样要面对谷主热切的目光。
他能怎么样?
“谷主,我……”风游鸣不想欺瞒,所以他神色十分为难,看着风遥子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风游鸣暗暗告诫自己,这是他最后一次犹豫!
“唉,你要是能加入战场就好了!”风遥子低叹一声,伸直双腿,却没有站起来,坐得更自然一些,仿佛能让风游鸣更加明白他身负的压力,随即,他摆摆手,道:“没事,你有你的思考,就放心去做。”
风游鸣心中一暖,他突然间明白,自己在战场上的作用不仅仅因为实力,更因为自己风伯传人、风谷第一天才对年轻一代的士气激励作用,但他不得不再次拒绝出战,因为如今风遥子所说,他有他的思考。
“战况怎么样了?”沉默了半晌,风游鸣还是忍不住问道。
“还好,双方实力差不多,风谷亏就亏在于长年隐居,缺乏作战部署上的优秀指挥人物,但依靠地利优势,我们的神级高手对敌方有较为明显的压制,所以双方可以说势均力敌。”
风游鸣暗暗点头,如今实力大涨的他,当然明白风谷谷口对风谷人而言是多么大的优势,看样子,冰火门一时半会是无法踏入风谷谷口的,这样他也能稍微放心一点。
“我跟冰峰交手过几次……”沉默了一会,风遥子突然说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冰峰的实力确实强大,风谷谷口的地利优势对他根本不起作用,每次我都落于下风,每次交战过后,冰火门都有机会前进几里……但他们没有……”
风遥子微微疑惑摇头,让风游鸣想起了在冰火门的种种。
“冰火门众,叫嚣着我们风谷是神秘黑衣人为祸大荒的罪魁祸首,但从多次的激战中,我却感觉到他们并不决死,那感觉更像是在拖……为此,我也跟冰峰私下联系过,但他却什么都没多说……冰峰与我交情不多,但我对他为人多少有点了解……此番突变,总觉得有很多隐情!”风遥子所说,也是风游鸣的一部分疑惑,想必也是大荒许多人的疑惑。
“可是,任何隐情,都不能成为任何人要破坏风谷生活的借口!”风遥子突然变得斩钉截铁,看着风游鸣,道:“所以,我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要先做好决定……当然,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那天到来,你明白吗?”
看着风遥子恳切的目光,风游鸣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这次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风遥子扫尽神色间的疲态,疑问风游鸣。
“我在修炼上遇到了一些难题,思索了许久,觉得或许只有更深入风谷绝地,才能寻找到突破之法,所以……”风游鸣有点低落。
从“仙榜十杰”大会开始,这一年多来,风游鸣在崆峒晋升长生天,而后静修一年,离开崆峒之时,道境已达长生天后期,而后在冰火门和南荒游历了一番,回来又在风谷绝地中闭关了一个多月,前些日子终于稳固在长生天顶峰。
可能是心急,风游鸣尝试着冲击了迷情天。
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次冲击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长生天到迷情天也是个很奇妙的突破,风游鸣觉得自己当时似乎确实能突破到迷情天了,但他却发现了他的“道”并不理想,无法令他满意。
那种道,似乎是软弱了一些,柔柔,竟然还带着医治作用,像春风……当时,风游鸣在风谷绝地中,因为风谷外正有关乎风谷存亡的大战,他心里想的尽是如何提高实力,战斗的实力,而这样的“风之道”,显然无法令他满意……
所以他选择了中途放弃,再度苦修,重新突破。
他发现了自己自创的功法和所悟的道的缺点,就是杀伤力不足!联系起当初在昆仑药园,那绝壁上的白色小兽,种种事情,让他终于决定改变一些修炼方式,让自己更具进攻性!
风谷绝地的风刃,异常凌厉,进攻性十足,风游鸣这才决定更深入绝地,悟出更具进攻性的“风”之道。
他需要凌厉的风,而不是随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