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黄轩尘终于抵达了泑山。
泑山,西荒群山中为数不多的被《大荒经》所记载的大山之一,也是西荒仅有的几座在大荒有只言片语的传说的山峰。
泑山在大荒最西侧,一般认为,泑山以西便属于西荒荒外,可谓偏僻之极。泑山多婴短玉,瑾瑜玉,青雄黄,因位于大荒极西侧,落日时光的景色尤为宏伟绚烂,红光映天……但泑山的名声源于金神蓐收。
金神蓐收,为天界所封的五行之神之一,辅佐西方白帝少昊管理西荒一万二千里地域,实力强大,地位很高。但在大荒史上,有关蓐收的传说却是少之又少。
涿鹿之战前,金神蓐收还不为世人所知,甚至在黄帝封神之前,大荒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蓐收是何方神圣,被封为金神之后,蓐收的有限的传说才渐渐被人所熟知。
传说中,蓐收乃西荒游侠,年纪轻轻却天赋异禀,锋芒毕露,西荒的荒凉群山无法满足蓐收对对手的渴求,修炼金行之道的他,急切的想要闯荡到大荒最繁荣的中原、东荒、南荒一带。但后来,他在西荒遇到了当时还不是白帝的少昊,当时两人都还年轻,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蓐收得知少昊是东荒年轻一代的英杰之后,向少昊发出挑战。
那一战,是蓐收修炼以来的第一次战败,两人惺惺相惜,在修炼上相互交流,少昊从蓐收身上学到了凌厉霸气,蓐收从少昊身上学到了淡泊超然,两人的金行之道都有了一定的改变和进步。之后,少昊回到东荒,不久后炎黄“阪泉之战”爆发,当时的少昊从战争中感悟了许多,心境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这也是他后来成为白帝的一个契机,而蓐收,则在与少昊一战之后,在西荒留下来,参悟金行之道,变得收敛了许多锋芒。
后来,“涿鹿之战”爆发,少昊终于参战,并很快凭借实力、才能、人脉等因素成为了黄帝麾下的大将,东荒军团在涿鹿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期间,曾特意来到西荒,邀请蓐收出山。
蓐收修炼有成,静心参悟多年之后,虽然金行之道仍旧凌厉无比,但在心性上,则不似当初那么锋芒毕露了,他默默地辅佐少昊,打赢了一场又一场胜仗,却始终没有多少名气,但在当时,东荒军团中的众多高层都知道,蓐收才是少昊最得力的助手。
果然,之后黄帝封神,少昊被封为白帝,在他的极力举荐下,蓐收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金神,而后白帝金神同赴西荒,共同管理这一万二千里的广褒地域。
据说,泑山就是金神蓐收的故乡,所以再回西荒的时候,蓐收自然而然的就将泑山作为他在大荒的属地,久而久之,泑山就成为了西荒的边界。
事实上,在《大荒经》的记载中,泑山以西还有一座山,名曰“翼望之山”,那里才是大荒最西侧的一座山。
在泑山脚下,黄轩尘恭敬地向泑山金神行了拜见之礼,而后才一步步踏上泑山。
为了寻找石夷,黄轩尘把所有他认为石夷有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所以肯定也不会就这样绕过泑山。他知道金神肯定不在泑山而在天界,行礼只是表示自己对金神的尊重,不想擅闯他的属地,本以为泑山上应该有什么守山灵兽之类的存在,没想到这座山上什么都没有。
黄轩尘一路攀上,神识不敢胡乱探测,但凭着心灵的感觉,感知石神的所在。
一路失望,不知不觉,黄轩尘来到了泑山山巅。
转身西望,正感叹思考是否还要西行的时候,眼前的景色让他突然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念头,思维停顿。
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日落!
西方天际,红光映满了半个天际,瑞气千条,神光万道,西斜的红日周边,缭绕着一道巨大的圆环,仿佛红日近在咫尺,令人窒息,光芒照耀着云彩,晚霞染红了整片天地。
置身红光之中,恍惚间,黄轩尘看见了天际出现一尊神灵似的光芒,这尊神灵面目模糊,甚至连身影都似是错觉,只能看见一团非同寻常的红光,透着令人忍不住膜拜的气息。
不知多久,铺满天地的壮丽红光悄然退去,神灵般的红光团也消散无形,西方天际一片湛蓝,而一轮红日依旧悬着,迟迟不落。
只是此时,红日给黄轩尘带来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很安静的,很平淡的,红日仿佛在诠释一种“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道”,黄轩尘又偏偏说不上来,只是看着这轮红日,黄轩尘突然觉得这像极了金神,他恍惚明白金神或许就是从这日落的奇景中,感悟到了些什么。
很久之后,红日只剩半边,天色渐暗,黄轩尘才明白,原来对他而言,落日诠释的“道”是一种平静、淡然的“道”。
无论曾经多么耀眼,都无法避免黯然西落的结局,无论曾经有多少云彩遮掩,都挡不住壮丽的红光,那时的落日是多么的宏伟,甚至于成为一片天地的中心,但后来,无论天空是多么的湛蓝,就算毫无阻碍,光芒也会散尽,只剩下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最真的自我。
就像落日那样,只有在没有耀眼的光芒遮盖的时候,世人才能看见它的真面目。
那样的安静,淡然,静静地悬浮着,才是真我。
或许,蓐收就是从这落日中悟道,才最终收敛了锋芒,辅佐白帝,领悟真我,成为了西方金神。
当然,黄轩尘不是白帝,更不是金神,他们的淡然之道,或许只适合用来掩藏锋芒过盛的金行之道,而不适合自己……一幅落日之画,让黄轩尘感悟良多,但他悟的并不是修行之道,而是心境。
泑山的落日虽然道韵无穷,但那并不属于自己,天色渐暗,红日只余小小一隅,黄轩尘刚从泑山落日的意境中转醒,就身后的一股气息镇住了。
刚刚西望落日,背向山巅,落日的奇景吸引了黄轩尘所有的注意,让他沉浸在那种若有所悟之中,此时红日落将尽后,天色暗淡,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依旧充盈着淡淡红光,将暗色山巅映照迷蒙。
那淡淡红光,显然不是红日余辉,因为黄轩尘感觉到,那红光是从他背后照来的,与红光一起的,还有一股独特的气息。
转过头,黄轩尘顿时惊呆了。
竟是那团红光!刚才出现在天际的那团神灵似的身影的红光,此时就静静地悬浮在黄轩尘身后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空……
红光神灵面容隐约,气息模糊,身影摇曳,淡然中又散发出一股凌厉的霸气,仿佛是某个人的虚影,由红光凝成的神灵虚影。
黄轩尘惊讶于身后的红光神灵,红光神灵却似是没有看到黄轩尘一般,虽然黄轩尘无法分辨他的面容,却觉得他的目光正从自己的头顶望过,直视天际的那一弯红日。
方才,从天象中有所领悟,先是落日宏伟,散尽余晖,纵使是最后一缕光芒也要尽情绽放,是一种果决的意境……而后,黄轩尘感触最深的还是落日的那种淡然、平静之“道”,那是一种浮华尽去、过眼云烟、万般皆空的淡然,敛尽锋芒徐徐落尽。
现在,红光神灵也给黄轩尘带来同样的感觉。在这奇异的红光,黄轩尘突然间更加清晰的融入了这种意境中,仿佛是刚才日落的那一幕的重现。在黄轩尘的脑海中,缓缓出现了两幅画,红光神灵和泑山落日,渐渐地重叠在一起。
是红光神灵,掌管了天边落日的奇景……
不知为何,黄轩尘脑中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虽然他无法知道这个念头是真是假,但从红光神灵的一举一动中,至少说明了他与落日间存在着某种奇特的联系。
红日终于落尽,如神灵般身影的红光也无声消失,散落在巨石上。
果然,红光神灵与落日奇景应该是同时出现,同时消失的……这个结论在黄轩尘脑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遗忘了这个猜测,因为眼前的巨石上,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
黄轩尘能看见,红光散落在巨石上,竟然奇异的没有消失,而是充满灵性的缓缓盘附,最终竟然化成了一个个符号。
有点像文字,又不尽像,但这并不重要,因为黄轩尘能感受到符号中蕴含的神识,神识中散发的意境。
《金神志》?
“大荒某年,于泑山获传金行之道——神农历52年
大荒某年,十年悟道,小有所成,今日下山——神农历62年
神农历64年,再回泑山,潜心悟道。少昊,是我将要战胜的对手!
神农历66年,大荒炎黄阪泉之战,少昊果然变了,我也变了,他果然还是快我一步……
神农历72年,黄帝蚩尤涿鹿之战,少昊邀我出山,我将要入世悟道了,泑山,再见!
黄帝元年,终于再回泑山,数十年如一日,我虽为金神,少昊却为白帝,也许我此生都追赶不上他的步伐,但我会一直与他共同前进的……
黄帝纪元5年,平定西荒战乱,到泑山一探。
黄帝纪元23年,大荒平定,众神归位。上天界之前,特来泑山,传道与后人。”
《金神志》短短两百余字,却道尽了金神蓐收在泑山的生平,字数虽少,其中的讯息也不是很多,却让黄轩尘知道了许多传说中没有提及或误传的事情。
原来蓐收应该不是出身泑山,而是在泑山得道,且所得的是金行之道……在泑山修炼了十年后,蓐收才真正踏入西荒,闯荡西荒两年间,想必就是传说中最意气风发的两年,但仅两年后,他又回到了泑山……这时他才懂神农历,说明前面两句话后面的年份,都是他后来加上去的……神农历64年,应该是与年轻时的少昊一战之后,若有所悟,所以回到泑山,继续悟道……阪泉之战,蓐收知道这个消息,多半来源于少昊,看来两人经常还是会有些联系的……涿鹿之战,蓐收果然受少昊之邀,赶赴中原……直到数十年后,蓐收才再次回到泑山,这时的他,已是金神,而少昊已是白帝……成为金神之后,他应该是在天界居住,但黄帝纪元之初,确实有平定大荒战乱一说,蓐收掌管西荒,再到泑山并不奇怪……最后一次,蓐收是在二十年前最后一次在泑山留下足迹的……
如此看来,这位金神与白帝的关系一定既是对手,也是朋友,金神蓐收与泑山确实有很多的联系,黄轩尘不禁想到,如果自己也是长年在大荒闯荡,最后,太行山与自己,是不是就像泑山与蓐收?
又将《金神志》细细的看了一遍,黄轩尘发现了两个关键,第一句“于泑山获传金行之道”和最后一句“特来泑山,传道于后人”,这莫不是一种缘分?
不知道蓐收在泑山所得的金行之道,是某处遗留的功法秘诀,还是先前泑山上有得道高人传授与他?蓐收最后说到,将他的道传予后人,难不成指的是……
黄轩尘总觉得《金神志》有些奇怪的地方,却始终看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最终还是放弃了对《金神志》的研究,继续往下看。
《金行之道奥义》?
“如果你能感受到泑山日落奇景的意境,不管你最终体会了多少次落日才感悟了那种意境,并最终看到了石壁上的这些,都说明你由此机缘,说明你有领悟我金行之道的天赋。我在泑山留下红光,化作神灵虚像掌管西边落日的奇景,就是为了将我在金行之道上的一些感悟留给后人。
金行,其性锋锐。初学金行之道时,我获传的金行之道所贯彻的就是锋锐、凌厉的意境,修成一种破除一切阻碍,斩断天下万物的不屈意志,果决霸气。然则,在我自认为修道有成的时候,败在了白帝的手下,同是金行,同样道境,我为何会败?我与少昊探讨了很久,若有所悟,再回泑山,西望落日之时,终于领悟了金行之道的奥义。
西方属金,金行位于西方,当有其深意,实为日落之处,落日曾有锋芒,却最终肃降收敛,正是金行的奥义所在。过刚易折,过强则断,天道以平衡为根本,阴阳调和为正道:金行为阳时,如耀日,锋锐难当,唯我独尊,凌厉霸气;金行为阴时,如落日,锋芒尽敛,散尽余辉,缓缓肃降。依我之见,五行万物皆不可脱离阴阳,阴阳时代虽过,阴阳之道不会绝,金行有锋锐凌厉的本质,却不能舍弃收敛肃降。
早年泑山获道,其金行之道凌厉无比,霸气冲天,从功法意境中,可知其必为远古某位大神所留,我幼时修习其道,但终因人生际遇而心性有变,转而收敛,本自以为能超越传道的那位大神,奈何最终仍旧无法突破,此乃我生平最大遗憾。
人各有志,各有其道。因此我不想在此留下任何功法,唯恐延误后人,仅留一些心得以供借鉴。上书金行奥义,对与不对,不敢定论,我与少昊皆修炼金行,少昊之道,比我更为内敛淡泊,却终究无法抵达至高之境,我等两人也因此疑虑颇多。
金行之道,究竟是剑走偏锋,将锋锐凌厉贯彻到极端,还是中庸平衡,在耀眼之后收敛肃降?修炼者应当各凭己道,若走极端,或能企及那位远古大神的境界,若归中庸,或能超越我与少昊,探寻更深远之天道。
不论如何,后世之人若能见此番言语,终证金行大道,恳请赐教蓐收,了却鄙人一番心愿。”
……
《斧钺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