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梵透过奇石边缘向魔教中人看去,远远望去,那些魔教之徒围成一个半圆,各自找了大的石块坐下,有些看来是粗豪之辈,干脆直接就坐到了地上。那些魔教之徒围成一个半圆,可见魔教中人果然与正道之士大不相同,怪模怪样的人甚多,杨梵印象甚深,长着一张狼脸的野狼道人,此刻也坐在其中,旁边还有钟老大、林青、李海以及那个不知姓名的美貌少妇等人,也在一起。他们身边还恭敬的站着一个年轻人,杨梵没有见过。
迟文静在边上对杨梵说:“杨梵你看,这些魔教之人也有很多派别哦。”
杨梵只觉得耳边一阵瘙痒,心里莫名的一阵晃动。可又不敢多想,点了点头,还是向外看去。果然如迟文静所说,外边魔教中人虽然大致围了一个半圆,一起面对着一个方向,那里坐着三两个人,但其他的却依然是一群一群坐在一起,派系之分,十分清楚。
正在这时,只听三两个人中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诸位,请静一静。”
顿时,魔教中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这声音的主人,有莫大的权威一般。
杨梵离得较远,一时分辨不出那声音是哪个人发出的,便悄悄伸长了脖子,向那场中看去。但觉得身边衣服轻轻摩挲,却是迟文静也在探头向外看着。
石壁上的火把,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劈啪的声音。魔教中突然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站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朗声道:“尊使,此次圣教召集我等来到这荒僻海岛,说是有三千年方才出世一次的奇兽‘年’(1),但如今找了这么多时日,没找到不说,却把正道中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引了过来,终日缠斗不休。请问现今该如何是好?”
“‘年’是什么?”杨梵轻声向迟文静道。
迟文静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二人又向场中看去,只见那人开了头,后边便有许多人纷纷附和,其中那野狗道人道行虽不高,但性情却似乎很是火暴,所以在众人之中,声音显得最大。
“说的有理,圣主他老人家高高在上,自然不会理会这等小事,但要我们在这里平白无故受苦,却是为何,多少也要给老子一个解释吧?”
钟老大在旁边听他说的无礼,眉头连皱,正想伸手拉他一下,要他安静一点。
便在这时,在众人议论纷纷、吵吵闹闹的时刻,忽地有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声调却颇冷漠,淡淡道:“你很想知道原因吗?”
这女子声音一出,杨梵心中大震,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又伸出了几分,只见在火把照耀之下,魔教众人面对着的那个方向,却是有个蓝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赫然正是雪瑶。
场中那一群刚才还大声喧哗的魔教之人,一见雪瑶出面,立刻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对雪瑶十分忌惮的样子。就连看那模样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狼道人,此刻也没了声音。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向她说话。
但片刻之後,忽只听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後缓缓道∶「雪瑶小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梵放眼望去,却见说话的那个人,正是与钟老大等人站在一起的那个陌生年轻人。此刻看著钟老大等人脸上却亦有吃惊表情,似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会突然发话。
钟老大眉头紧皱,对那年轻人低声道∶「小张,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雪瑶向那年轻人看了一眼,也似乎不认识他,向年老大道∶「他是谁?」
钟老大连忙露出笑脸道∶「他是我们嗜血堂新收的人,姓张名文。」
雪瑶哼了一声,道∶「无妨,你让他说。」
那张文并无害怕之色,走了出来,从容道:“圣主召集我们来寻找年,我们是义不容辞,可是,现在年没有找到,正道中人却是越来越多,我们人少本非对手,更何况重玄门来了两位首座。然而,圣主大人却依然让我们在外面寻找,难道圣教欲借正道之手将我等除去吗?”
众人哗然。雪瑶身边数人,更是霍地站起,看那样子,多半便是魔教中圣教的人。只是除了圣教的那几个人,其馀的魔教中人在最初的惊讶之後,却并无一人指责这年轻人,反而是个个向雪瑶处望去,脸上有警惕之色,而四周低低的议论之声,更是纷纷而起。
雪瑶看了众人一眼,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挑拨离间?”
张文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只是个无名小辈,因为仰慕圣教才加入,只不过,如今正道之士在一旁虎视耽耽,欲杀我等而後快,圣教作为这次的领袖,却无视我们的生死,有些说不过去吧?”
杨梵心里不禁有些为雪瑶担心,张文虽然说话平和,但句句都针对圣教,挑拨之意再也明显不过,只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但看钟老大等人惊讶神色,却又不似受了嗜血堂一系的指使。这时场中其他的魔教之人神情更是激动,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面对著圣教等人,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敌意。雪瑶微微皱眉,退後一步,转过头和身後之人快速低声交谈了几句。
雪瑶与那人说了几句,转过头来,踏上一步,冷冷环顾四周。
她美丽容貌,如霜如雪,在燃烧的火把昏黄的光亮中,隐隐有种萧索而凄凉的美。
周围的声音,迅速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诸位──”她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山洞之中∶“圣教与诸位一样,也信奉要离圣母、蚩尤圣王。这等悖逆教义之事,圣教纵然势力再大,也不敢做的,请诸位放心。”
此言一出,在场大多数魔教中人脸色都松了下来。钟老大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拉住张文,低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张文笑了笑,朗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只不过,雪瑶小姐,还请你把年的事解释一下,若实在无法找到年,也好让我等早些离开,不然就是圣教无意害我等,我们却也要死在正道中人手里了!”
雪瑶与其他圣教之人几乎同时向著这个张文盯了过来,但看张文,也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多大麻烦似的,依然微笑著站在那里。但身边周围的魔教近数十人,却同时喊了起来。
“说的有理。”
“正是啊,雪瑶小姐给个说法吧。”
“是啊……”
待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些,雪瑶才从张文身上收回目光,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道∶“诸位,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们圣教也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其实这次到东海东极山,是为了┅┅”
“轰隆┅”
整个巨大的山洞,忽然间好似震动了一下。杨梵和迟文静在那洞穴深处,也几乎一个踉跄,场中的魔教之人更是吃惊,当时便有人喊了出来。
“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只听得洞穴外头风声呼啸,如雷震耳,一个雄厚的声音透过这长长洞穴,传了进来∶“魔教贼子,快快出来受死!”
众人相顾失色,杨梵和迟文静却是对望一眼,脸有喜色,他二人一听之下,便认出那是龙兴阁首座慧圣真人的声音。
杨梵心中著实佩服,从那洞穴外头到这里,还有极长的一段距离,慧圣真人声音清晰无比不说,更把这周围岩壁震得微微共振,这份法力道行,当真是非同小可,自己远远不如。
魔教中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便有人惊道∶“这里如此隐秘,那些正道之人怎麽会找的到?”
此刻那张文忽然大声道∶“雪瑶小姐,此间正是危难关头,诸位道友听得圣教所召来这东极山上,却不料遇此大险,这究竟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纷纷道∶“是啊,雪瑶小姐你快说句话啊!”
雪瑶深深呼吸,此刻洞穴外头破空锐响不绝於耳,只怕是正道之士得到消息,纷纷往这里赶过来了。雪瑶脸色阴沉,踏前一步,道∶“诸位道友,正道中人如何让知道我们所在之处,我也搞不清楚。但如今我身为圣主的唯一女儿,也陷在此处,与诸位同处险境,难道诸位还对圣教有什麽怀疑不成?”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便安静了下来。这时站在雪瑶身边的那个高大男子,走上一步,沉声道∶“诸位,眼前正是危急关头,大伙何不同心协力,共抗强敌?我等合力,杀了出去,也未必便输於外边那些正道的伪君子!”
众人纷纷点头,其实此时此刻,也并无其他方法,这山洞虽大,却是一条死路,并无其他出口,当下各魔教众人整理妥当,呼啸壮胆,蜂拥而出。
不多时,外边便响起了法宝碰撞、众人咒骂咆哮之声,而原本还挤的满满当当的山洞之中,却只剩下了圣教的雪瑶和那个站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的人而已。
杨梵心里一边高兴,一边却又有些不由自主地为雪瑶担心,虽然明知她乃是魔教妖女,与自己绝非同路之人,但这一路上几次经历生死,实是对这有些刁蛮的女子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雪瑶紧皱眉头,正欲回头与那阴影中人说话,忽然眼角一瞄,却见场下竟然还孤零零站著一人,没有随众人一起前去抗敌,正是张文,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时候留下来的。
这张文几次三番挑拨众人敌视圣教,雪瑶对他哪有好感,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冷笑道∶“你不去帮助各位道友,留在这里,意欲何为?”
雪瑶身後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道∶“你不是我圣教门下之人,究竟是何人?”
张文身子震了震,目光向那阴影处望去,眼中射出警惕之色,沉声道∶“这位是谁,怎可如此胡说?我乃是嗜血堂一系弟子,难道只因为我仗义执言,你们便要污蔑於我吗?”
只听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淡淡道∶“嗜血堂一脉在八百年前自然是我教领袖,不可一世,但如今早已式微。以你的资质修行,钟老大尚不如你,又怎能收你做普通弟子?若他真有这份本事,嗜血堂早就翻身了。”
张文惊道:“你又不曾见我出手,如何知道我道行深浅?”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看你道行深浅,又何必见你施法?刚才那慧圣以‘真武太清道’*音入石,震动山脉,意在立威,道行稍差者便心魄震动,立足不稳,钟老大尚且不免,你却恍若无事,这道行高下,一看便知,又有何难?”
张文脸上变色,向那阴影中人看了半晌,道∶“想不到魔教之中,果然藏龙卧虎。阁下究竟是谁?”
雪瑶一声轻叱,人飞起半空,怒道∶“受死吧!”
突然之间,这原本阴暗的山洞里,白光闪过,幽香阵阵,雪瑶身前白花飞舞,如霜似雪,盘旋不尽。只是这白光再亮,却似乎也照不进那男子的阴影,众人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张文不敢怠慢,後退一步,伸手凌空一抓,只听著「嘶嘶嘶┅┅」声不绝於耳,他竟是从凭空处,生生抓了一把明亮晃眼的仙剑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亮如秋水的剑身之上,赫然有七颗亮星,雕琢其上。
“咦?”|那阴影中的男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七星剑!”
说时迟,那时快,雪瑶已然和张文斗在一起,二人飞至半空,只见花来剑往,这偌大空间,被他二人这麽一斗,竟是显得小了许多。
杨梵在一边听著,便明白这张文多半也是正道中人,心里便有些为他担心,但看二人斗法,看著看著,目光却又老是瞄到雪瑶身上。他心里著实矛盾,只盼望著二人不分胜负,快快结束,雪瑶也赶快遁走就是。
这时,场内雪瑶娇喝一声,伤心花四散而开,转眼间风声呼啸,整个山洞里满是耀眼白花,如一面锋利光墙,排山倒海一般推了过来。
杨梵几次见过雪瑶施展这一法术,深知其威力不可小觑,心里正自为那张文担忧。
不料只见张文皱起眉头,身子凌空後退一丈,右手连握法诀,左手握右手腕,似握千钧,如摹狂草,手指在空中竟有破空锐啸,转眼间便在身前生生画出一个太极图出来。
杨梵和迟文静一看,便知这张文是重玄门中弟子,刚才这道法,一看便知乃是重玄门的真武太清道!
刹那间,七星剑倒转而上,光芒大盛,伫立於太极图正中,「铮铮铮铮」震动锐响不止,片刻之後,七星剑飞驰电掣而出,剑刃周围,更有太极光轮闪动流转,威力赫赫,竟是势不可挡。
未几,只见这两件法宝,在半空之中,轰然对撞!
“轰隆隆┅┅”
巨响过处,两件法宝碰撞而迸发出的光晕迅速向外冲去,整个石洞轰鸣不止,上方岩壁更是受不住巨力撞击,大小石块,纷纷落下。
杨梵和迟文静也觉得周围震动,几乎立足不稳,心中更是惊佩,这张文在真武太清道上的修行,只怕比他见过的所有重玄门年轻一代弟子,还要强上几分。
场中雪瑶的白色花墙光芒褪去,消失不见,但见她脸色微白,显然吃了小亏。杨梵与她也算相处一段时日,心中便叫糟糕,料想她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果然,只见雪瑶怒色一闪而过,伤心花一闪而收,手却是伸到腰间,握住了那个漂亮的金色令牌。
张文眉头一皱,凝神戒备。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但道行之高已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刚才他一出手便用上九成法力,却也只能小挫於她,但看她模样,竟似有更强法宝。而他最忌惮的,却依然是默默站在那阴影中的男子,实在高深莫测,那才是心腹大患。
只见这令牌发出阵阵金光,仿佛有什么在敲击一样,发出“铛,铛,铛”的声响。在这杀气腾腾的山洞所在,却是十分的不协调。雪瑶轻立半空,双手轻拂,一个金色令牌铛缓缓飘在她的身前,清脆作响。
张文忽然一震,惊觉自己竟已出神,几忘却自己正在生死关头,若不是这些年来道心坚定,便已丧去心神。这小小令牌,竟似有勾人心魄之能。
他只在这片刻犹豫之间,脑海之中竟又是一阵发闷,不由得大惊,再不敢凝听下去,大喝一声∶“妖孽受死!”
这大喝之声,震动四壁,强把那「叮当」声压下片刻,七星剑如电如光,轰然射至!
雪瑶脸色微白,看去似乎也有些吃力。但见七星剑迅速射至,亦不稍退,右手玉指一挑,向外弹去,金色令牌便迎上前去,「叮」的一声,与七星剑在半空撞到一起。
张文身子一震,只觉得那魔音如穿耳蚀骨一般,竟由那七星剑上凌空而至,片刻间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杨梵和迟文静大惊,正要出去救援,忽见张文脸色突然平缓,大喝一声,七星剑光芒复盛,竟是反攻回去。反观雪瑶,却是脸色苍白之极,目光竟也有些呆滞,彷佛突然丧了心神,似乎无力阻挡,眼看就要死在七星剑下。
在这紧急时刻,杨梵心中一急,再也不管许多,跳了出来,惊呼道:“不要!……”
他话声未落,半空中却有阴影掠过,紫气寒芒一闪而收。
“砰”的一声,张文整个人竟是被打了回来,轰然倒地,嘴角立刻流出殷红的鲜血,而七星剑更是倒飞而出,“铮”的一声,被巨力生生插入了坚硬的岩壁之中。
杨梵和迟文静大惊失色,跳到张文身前。迟文静就要驱起青色玉绫,不料张文强压剧痛,一把拉住他们二人,嘶声道∶“不、不可,杨师弟,迟师妹,那人、那人道行太高,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杨梵一怔,旁边的迟文静已经忍不住问道∶“你怎麽知道我们二人的名字?”
张文欲言又止,向前望去,二人感觉到了什麽,一起转头,朝雪瑶看去。
只见半空中,一个中年男子背对著杨梵等人,扶著雪瑶一起落了下来,平和地道∶“瑶儿,这金色令牌乃是要离圣母遗下的神器,你道行不够,妄自使用,极易为它反噬,日後不可轻用!”
雪瑶此时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低声道∶“是,爹。”
杨梵等三人一下子都怔住了,张文此刻看来也好了些,盯著那人背影,沉声道∶“莫非你就是当今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圣主吗?”
那中年人淡淡一笑,转过身来,杨梵等人也看清了他的脸容。但见他细眉方脸,眉目儒雅,与刚才那些凶狠粗豪的魔教中人大不相同。但杨梵却更是吃惊,愕然道∶“是你?”
这个中年文士模样的圣主,竟就是当日在北号山下,茶摊之内告诉他黑铁尺秘密的──展千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