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疑惑的杨梵继续向北行进。这日晌午,杨梵走进路边一家茶摊,里面零星的坐着三四个客商。杨梵要了一杯茶水,顺便也休息一下。(因为这是比较靠近城镇,所以他没有御剑飞行)
杨梵喝了一口这里的茶水,心里一阵凉爽,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也放开了一些。心里想着快点回去,回到重玄门大轩阁,好早点见到师姐迟文静。想着想着,杨梵心里一阵甜蜜。
“老板,来碗茶。”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听到这声音,杨梵不自觉的就看了过去。一个中年文士,细眉方脸,眉目看着儒雅,但双目炯炯,额角饱满,却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儒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杨梵被这人由内而发的气势所折服,他看向别处,只见这里喝茶的几人都被这人的气势压了下去。周围原本还在谈笑的客人,现在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在这茶摊之内,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古怪,但惟独那中年文士泰然自若,丝毫没发觉身边情况,一人独自在那里喝茶歇脚。
过了一会,喝茶的客商都走离开了。杨梵觉得自己也休息好了,便要准备结账离开。
“小兄弟。”身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位先生,可是在叫我吗?”杨梵回过头去,见是那中年方士,惊讶的问道。
“正是。”那方士说着,走到杨梵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知先生找我何事?”杨梵连忙起身抱拳道。
“没事,只是旅途劳累,见小兄弟比较顺眼,便过来聊几句。”那方士上下打量了杨梵一下,道。“小兄弟,请坐。”
“敢问先生大名是?”杨梵道。
“我姓展,字千仞。”那方士看着杨梵道。“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杨梵。”杨梵恭恭敬敬道。
“杨梵。”“展千仞。”两人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杨梵觉得这个名字虽然普通,但是却能给人一种金戈铁马的感觉,杨梵想着,抬眼看向展千仞,只见他脸上一片温和,但眉宇之间威势仿佛天生一般,竟是极重,配着这个名字,隐隐然有御万众之意。
展千仞看着杨梵微笑道:“恕在下冒昧,杨兄弟可是修真之人?”
杨梵吃了一惊,自从自己跟魏潇等人下山之后,一直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不管从哪里看自己都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不知道这展千仞是如何看出来的。
“杨兄弟可是如今正道第一大派重玄门的弟子吗?”展千仞看着杨梵疑惑的样子继续道。
“你……请问展兄是怎么知道的。”杨梵站起来道。
“请坐请坐。”展千仞微笑着摆摆手道。
待杨梵坐下后,他才微笑道:“我是见杨兄弟你神充气足,一路下来全无疲惫之色,看着年纪轻轻,倒是胜过了许多壮年之人。方今世上,修道之风盛行,想来阁下必定是身怀绝技之人。”
杨梵想了想也是,便问道:“那我的门派,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看杨兄弟风尘仆仆,不住北望,面有思念之色,似是归心似箭,而北方处,离此地最近也最有名的修真门派,便是重玄门。说起来,在下也是胡乱猜测的,随口胡诌,倒让杨兄弟笑话了。”
“哪里哪里,先生如此明察秋毫,你我从未相见,竟能一眼看出,真是佩服、佩服啊!”杨梵由衷而发道。
“不知展兄风尘仆仆的样子,欲往何处啊?”杨梵接着问道。
“天下之大,浩瀚无边,我游历世间,大山古泽,随意而往。”展千仞站起身,仰望苍天道。
“啊!原来如此。”杨梵惊叹了一句。
“杨兄弟既是重玄门下,想必道法一定高深莫测了?”展千仞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道。
“没有,没有。我是重玄门下最不成器的一个了。哪里说的上高深莫测啊。”杨梵连忙摇头道。
“在下从小仰慕阁下这等修真高人,无奈机缘不够,不得其门而入,而且在下对高人们能御法宝而行九天之上,更是梦寐以求,数十年来,无一日不渴望得一仙家法宝而观之。杨兄弟乃是名门弟子,不知可否完我这个小小心愿呢?”说罢,展千仞竟是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杨梵看着展千仞行此大礼,连忙扶住,心中着实为难,犹豫了片刻,看着展千仞仍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道:“不怕展兄笑话,在下并不是不愿给万兄观看,只是、只是法宝不上堂面,只怕有碍……”
展千仞立刻道:“这有什么,仙家法宝,岂有不上台面这个道理的。”
杨梵面上微红,终究是放不下面子,从腰间拔出黑铁尺,递了过去。看着他递过来这么一把东西,展千仞脸上惊讶之色也是一闪,但随即消失,郑重接过。
“不要说是你了,便是我师门中人,也是常常笑话我的。”杨梵看到展千仞脸上的变化道。
那展千仞却没有注意到杨梵,眼光都放在那把黑铁尺上,原本他面色虽郑重,但眼中还有些随意,但渐渐的,他却似乎看到了什么,非但脸色沉了下来,一双眼更是死死盯着这根黑色难看的尺子。在旁边的杨梵看着,只觉得这展千仞看起来好生奇怪,把一尺来长的黑铁尺拿在身前,细细看着,右手托住,左手修长的五指在这尺身上轻轻抚摩,轻轻点击,小心之极,忍不住问道:“展兄,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展千仞如从梦中惊醒,迟疑了片刻,将尺子递给杨梵道:“杨兄弟,在下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杨梵接过尺子道:“说吧。”
展千仞看着杨梵道:“敢问杨兄弟,这尺子里可含有你的精血?”
杨梵大吃一惊,刹那间脑海飘过当年在大轩阁后山山洞中那一幕可怖情景,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展千仞道:“你、你说什么?”
展千仞看着杨梵惊愕表情,自是明白自己所料不错了,只见他仿佛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隐约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吧!这尺子原是魔教的圣物。”
杨梵隐藏在内心里最深处之一的秘密,如今竟被这人说了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得脑袋中嗡地一声,竟是说不出话来了。但深心处却有着一个声音,仿佛在冷冷笑道:“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了,这尺子这般邪气,自然是魔教的邪物。”
“你、你说什么?”杨梵喘着粗气,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
“不瞒你说,这尺子便是七百年前魔教传奇人物干将的法宝—莫邪神剑。”展千仞的话,就像是一个个钉子,一字一字地钉入了杨梵的心尖。
杨梵整个人都呆住了,屏住了呼吸,脑海中千万念头百转千回,却始终有一个画面挥之不去:那一具在北号山山腹秘洞之内的骷髅!
“铛……”一声脆响,黑色的黑铁尺从杨梵手中滑落下来,摔到地上,杨梵手足皆软,只觉得胸闷无比,踉跄退了几步,死死盯着这些年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黑铁尺,竟是说不出话来。
展千仞看着他惊骇神色,脸上却突然掠过一丝冷笑,道:“杨兄弟,你怎么了?”
杨梵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尺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是正道弟子,怎么会用这等邪物。”
“邪物?你以为什么是邪物?”展千仞看着杨梵淡淡道。
“这东西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生灵,还不是邪物吗?”杨梵指着地上的黑铁尺道。
“杀的人多便是邪物吗?”展千仞冷笑道。
“是。”杨梵想也不想的回道。
展千仞面有讥讽之色,眉宇间威煞之气便渐渐露了出来,整个人看去仿佛都变了另一个人一般,但杨梵心中杂乱,却是没有注意到。只听展千仞道:“请问阁下,公猪母猪,黑猪白猪,可都是猪?”
杨梵被这样的问题问的一愣,道:“自然是了。”
展千仞道:“那山中走兽,互相杀戮,可是生灵?可有正邪之分?”
“是。”
展千仞冷哼一声道:“那杨兄弟可知你们重玄门有一无上法宝—问天神剑?”
“是。”
“那你可还知道,这问天神剑在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之中,杀戮了多少生灵,毁去了多少性命?若论方今天下,世间法宝,真正杀人最多,煞气最重的,只怕再无过于你们奉为神明一般的问天神剑了!”展千仞厉声道。
杨梵如同被人击了一拳般,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原本在他内心深处,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某种东西,却在隐隐一声清脆的回响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展千仞平静地坐在一旁,喝着早已凉了的茶。
杨梵蹲在地上,身前就是平静地躺在地上的那把黑铁尺,在阴影中,显得难看而丑陋。杨梵内心有个人影,冷冷的笑着:他是对的,他是对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梵的脸色从原来的焦虑、挣扎、痛苦中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缓缓伸出手去,把地上的那把黑铁尺抓在手里,站起身来,对着展千仞,冷冷地道:“你究竟是谁?”
展千仞此刻又恢复了他随意的风格,原本眉宇间的煞气都消失了,淡淡微笑道:“我?我是展千仞啊!一个游历天下的凡夫俗子而已。”
杨梵盯着他,抓着黑铁尺的手慢慢握紧,道:“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事?你是不是魔教的妖人?”
展千仞看着他淡淡道:“正邪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杨梵深吸一口气道:“是。”
展千仞冷笑道:“那你为何还要用魔教邪物?”
杨梵身子一抖,但神色凛然,道:“这黑铁尺或许是邪魔之物,但我用来斩妖除魔,便是正道,我便问心无愧,便如你所说的我门中问天神剑一般。”
展千仞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梵,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人,嘴角居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你居然可以自己想到这一层,难得,只是这份心思,便胜过了你们重玄门,不,是世间大多数人了!”
杨梵盯着他道:“你到底是何人?”
展千仞也不回答他,反而笑着道:“你还不知道吧!如今魔教已经重新崛起,势力大张,近日在东海东极山上聚集,你们重玄门去了不少人,在那里会合其他各派,怕是有一场大战了,你怎么不去看看?”
“真有此事?那也跟我没有……”还未说完,杨梵便发现展千仞竟然像鬼魅一样没了身影,就连刚才的茶摊老板也不见了。他怔怔地看了看周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不知怎么,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期间不住的看向北方。终于他一跺脚,向东边去了。
他走了不久,从大树背后,转出了三两个人,当先一人是展千仞,一人是茶摊老板,另有一人,却是让杨梵看见了必定大吃一惊的魔教少女──雪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