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良久,起伏不定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只听到“咕咕”两声,却是肚子饿了。他苦笑一声,自从在北号山洞里被困了一回之後,他似乎就特别容易饿。不过还好,他身上的乾粮还够,只是清水剩得不多了。
他举目四望,最後目光落到那种高高耸立的高大乔木的果实上,腾身而起,摘了几个下来。
没想到这果壳居然极为坚硬,最後张小凡把它在石块上砸了十数下方才砸开,不过从里面流出的却是白色果汁。杨梵大喜,一口气就喝乾了一个果子,只觉得虽然微带涩味,但味道甜美,居然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就著这天然美味,杨梵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眼见天色黑了下来,便想著明日再行赶路。
这时天色渐晚,海风吹在身上,也越发地凉了。杨梵皱了皱眉,走向树林,但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没走进去,只在这外围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躺下休息。
夜色渐浓,明月从东方升起,满天星斗,彷佛像一个个调皮的小孩,逐一蹦了出来,在夜空中眨著眼睛。
下午睡了大半天,他此时一时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在古道茶摊,展千仞对他所说的话。
他拿起插在腰间的黑体尺,映著天上星斗微弱的光线,只见这原本黑色的黑铁尺上,散发出幽幽的苍青色光芒,尤其是内里如血脉一般的红色血丝,此刻彷佛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似乎有鲜活的血液在里面流淌著。
这些,便是展千仞所说的,我的精血吗?
杨梵在心中低低地念了一句,一时间百感交集。当日在那洞中的情景,他分明还记得清清楚楚,黑铁尺从他掌心之内,吸出了大量鲜血┅┅杨梵的身子抖了一下,用力甩了甩头,不愿再去想那些往事。只是,这件法宝依然这麽清楚地在他面前,甚至连那股独有的清冷感觉,依然这麽熟悉地在他身体里游动著,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一日,他虽然对展千仞冠冕堂皇地说了些话,但到了他自己这里,却依然不是这麽好受的。
毕竟,要他这样一个从小在名门大派中长大的小小弟子,突然间接受自己的法宝是魔教邪物,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向黑铁尺看了过去,看著其中此刻越发清晰的血丝,心中不禁想道∶这件法宝,不知葬送了多少冤魂?
这其中的血液,只怕也藏著许多人的怨灵吧!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他突然想到,如果展千仞说的是真话,那麽在重玄山妙真殿后山幻世洞府里的那柄“问天神剑”,又算什麽呢?
这世间正义、邪恶,真的便如师父师兄们教导的一般,是自古就有、长存不变的吗?
忽然之间,他脑海之中,腾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是谁说了,我们正道就一定是正义的呢?
一念及此,杨梵突地跳了起来,毫不犹豫,闭上眼睛先“劈啪”一声,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声道∶“混帐,该死,你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兀自站在原地,忍不住有些喘息,过了许久,心情才慢慢平静了下来,随即摇头苦笑,对自己道:“杨梵啊杨梵,你算老几,一个重玄门不入流的小小弟子,居然敢在这里置疑祖师传下的道义,真是自不量力。重玄门传了几千多年,天下景仰,自然便是对的了,哪里是你能够怀疑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登时放松,虽然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但却很是有效,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安心地躺了下去。不料还没躺稳,却突然间听到在这原本寂静得只有潮汐、海风之声的海岛上空,传来一声尖锐之极的破空之声。
杨梵立刻跳将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夜空天际,一道白色光芒如同夏日流星,灿烂无比地从空中划过,而在它之后,竟然还跟着几道光芒,色泽却是青、黄、白不一。
杨梵看了几眼,便知道这是修道中人御剑在天空斗法,而且明显的是前头一人逃避,后头几人追踪。
在这荒僻之地,原本杳无人烟,此刻居然有人在天空斗法,想来必定是正道人士与魔教中人在此相斗。杨梵在这茫茫东海上找了多日,心中正自焦急,一见大喜,反正这两方必定有一方是正道中人,更不迟疑,法诀一指,黑铁尺腾空而起,御之冲天而上。
黑铁尺载着杨梵,在这无边夜色中发出“呜……”的声音,疾冲而至。但天上几人似乎都不曾想到脚下这荒僻小岛上居然还有人在,前头逃跑之人以为这是对方埋伏,后头追兵却也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对头设下的圈套。当下都是一声叱喊,前头白光回转,后头青光、黄光、白光转向,竟然都向杨梵打来。
杨梵大吃一惊,心中叫苦,顿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但这些法宝来势何等之快,哪容得了他解释,当下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身子,整个人倒栽下去,如石头一般掉落。
天上这两派四人,看来都是高手,反应极快,只片刻间就看清形势,各自法宝在空中微一停顿,居然也纷纷跟了下来,如附骨之锥,穷追不舍。不过两派之中,也有几人发出轻叫,微带疑惑,显然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要对这个不速之客痛下杀手。
只可怜杨梵无辜做了冤大头,突然间被这四件法宝在背后追着,稍为不慎只怕就要身首异处。耳听着身后风声越来越紧,杨梵紧咬牙关,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在落下半空中转过身子,但见那四道光芒如电闪雷鸣一般呼啸而至,他大叫一声,黑铁尺玄青色光芒大盛,横在身前,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轰隆”一声大响,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远传了出去,四道光芒反震回去,黑铁尺带着杨梵,重重地从天上被砸落下来,落到水里,“扑通”声中,水花溅起了老高。
巨大的涟漪,在水面上一层层荡漾开去,天上的四人,逃的不逃了,追的不追了,双方在半空中对峙了片刻,心下都隐隐感觉,刚才这一下出手,只怕中间有些古怪。
过了一会,却见这水面上缓缓浮起一个人,四仰八戟地浮在水面之上,看那样子,倒是昏过去了。天空中那四人同时降了下来,又顾忌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近水面,凑着天上星光,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水中人的模样。
“杨梵!”
“小梵!”
两声惊呼,却是从两方人口中同时传出的。
冰凉的海水浸泡着,这份感觉让杨梵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北号山那深渊下的池水中,还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之下,只是,怎么天空中会有这么亮的星星啊?
他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半躺在岸边,远处沙滩上却站着四人,一边是个绿衣女子,另一边是一女二男,看那服饰,竟是重玄门下。
杨梵定了定神,向那一女二男看去。只见那两个男子眉目熟悉,居然是大师兄宋鹏和赵大胜,那女的眉目如画,一身红衣,面目之间那般熟悉。
刹那间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脑海中嗡嗡作响,竟是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念头,直盯盯地望着那里,大声叫道:“师姐!”
那红衣女闻声转过头来,嫣然微笑,顿时间这海外孤岛、凄清夜色,竟也似乎是明亮起来一般:“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有什么言语,能形容那种狂热?杨梵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尽思念,万般苦楚,这些日子来在生死关头的眷念,一股脑都冲了上来,望着前方那巧笑嫣然的美丽女子,深心处不知怎么,忽然一酸,竟是怔怔流下泪来。
师姐,师姐,师姐!他在心中念了无数次、无数遍,如今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他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了。
直到,一声带着嗔怒的喝声响起:“杨梵,你这个死家伙,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杨梵吓了一跳,不止是他,看样子,迟文静那边三人也被吓了一跳。杨梵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只见月华如水,满天星斗,清清冷冷地照在这海外孤岛沙滩之上,那一个天蓝衣裳的少女,脸有薄怒,肌肤胜雪,明眸中眼波如水,正恨恨地盯着杨梵,却不是雪瑶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