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杨梵正在山上的妙真殿接受重玄门和灵隐寺的审判。山下,一个偏僻的地方,并排站立著四个人,三男一女,静静地望著青云山。
半晌,年纪最大的毒神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圣主淡淡微笑,道:“有前辈你主持大局,何止能够回到这里,再过一会,我们就算到了妙真殿上,也不足为奇。”
毒神立刻摇头,笑道:“老弟,我们不是早就已经商量好了吗?这次大事,由阎罗教的阎王道兄主持大局,我们都是马前卒而已。”说著,他转过头,向著另一侧的那个男子道:“没错吧!阎王老弟,呵呵。”
魔教四大宗派之一,阎罗教的教主阎王,双眉入鬓,相貌极是英俊,看去如三十出头的人,其实已经是修炼数百年的魔教之士。
在魔教之中,阎罗教是一支极特殊的派系,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派系负责在蛮荒守卫魔教最重要的圣地─圣殿。此次魔教暗中大举前来重玄门,阎王到了此地,经过几次暗中商议,被众人推举为此次魔教大事的主事人,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当下笑道:“重玄门这百年来处处欺压我们圣教,今日定要向他们讨个公道。”
圣主笑道:“说的好。”说完,他转过头,对著一直站在旁边那个女子,也就是四大宗派中唯一的女门主御花堂的三花仙子微笑道:“等一会,也要看仙子你的神妙道法了。”
三花仙子出身于魔教中声名最是狼藉之一的御花堂,容貌自是极美,但看过去却丝毫没有*荡之意,面色淡淡,不施脂粉,反而竟有种冰霜出尘的美丽,倒是和重玄门里小轩阁的艾菁有几分相似。
听到圣主的话,三花仙子淡淡一笑,道:“三位道兄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远胜于我这个小小女子,只是我们都在明母明王座前立了重誓,此次务必要同心协力,一雪当年圣殿被辱之耻,还望三位道兄一起抛弃前嫌,莫要辜负前言才好。”
圣主三人对望一眼,都道:“仙子放心,我们并无二心。”
三花仙子三妙仙子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对著圣主,道:“圣主道兄,我来这里已经数日,怎么不见侄女啊?”
圣主一怔,道:“你说雪瑶那个丫头,小孩子贪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知道仙子找她有什么事吗?”
三花仙子淡淡道:“倒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最近听说,令千金得到了一件宝物,乃是金令夫人传下的异宝合欢令,可有此事?”
毒神与阎王都是微微动容,显然金令夫人这个名字,就算是对他们这样的魔道巨擘来说,也是不能不慎重对待的。
圣主脸色一变,眼中隐隐有精光闪动,道:“倒不知仙子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三花仙子伸出玉也似的手,在自己发鬓轻轻梳理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我自然是听来的。道兄,金令夫人乃是七百年前,我派的前辈祖师,她遗留下的合欢令,更始终是我派的镇派之宝,这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圣主不说话了,但他负手而立,气度端然,没有一丝一毫退避之色,刚才还一片和谐的气氛,转眼间竟有些剑拔弩张了。
阎王咳嗽一声,向毒神看了一眼,不料毒神转过头去,眺望远方青云山颠,显然不想多管闲事。阎王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若是换了往日,他自己也是巴不得这两大对头先行打个你死我活才好,但眼前他身分既然已是此次的主事人,只得往前走了一步,道:“二位,怎么说著说著就生气了?两位也是得道高人,而且如今大事当前,不如先把此事压一压,待此间事了,二位再自行解决,如何?”
三花仙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移开了目光;圣主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是冷笑一声:这阎王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碍著自己身分不得不劝,却又隐隐有在大事之后,挑拨两派互斗之意。
但那合欢令实在是非同小可的宝物,向来与圣教的“魔王鼎”、嗜血堂的“莫邪”以及天蚕门的“天蚕毒袋”并称为魔教四大奇宝,更有甚者,魔教中一直传闻,御花堂里的许多奇法异术,都是要以这合欢令为媒,才能发挥最大的奇效。这等重宝,圣主再笨也不会甘心交出去,而且雪瑶从深渊下得到此异宝之后,他还特意嘱咐过不能声张,却不知道这三花仙子神通不小,居然也打听到了此事。
圣主在这片刻之间,便把自己身边众人想了一遍过去,但面上却微微露出笑容,道:“阎王道兄说的甚是,此事我们不妨在此间事过之后,我们再说。”
便在这个时候,毒神忽然道:“啊!太阳出来了。”
人闻言,一起向山上望去,果然见一轮红日光芒大放,缓缓从远方山顶升了起来,把阳光洒向世间。
那和煦的阳光也同样照在这四人的身上,在他们的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此刻,山上妙真殿内。
慧仙真人缓缓道:“杨梵,现在我问你几件事情,你要老实作答。”
杨梵低声道:“是。”
慧仙真人仿佛在斟酌著语句,半晌,慢慢道:“此次东海东极山之行,有灵隐寺道友指认你在和奇兽年交手之时所用的道法,竟是灵隐寺从不外传的‘般若心经’真法,可有此事?”
顿时玉清殿上的气氛,仿佛也有些微微的紧张。慧文真人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盯著杨梵。
空气中,仿佛也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轻轻地跳动著。
半晌,杨梵的声音慢慢地道:“是。”
“什么?”顿时,大殿之上一片哗然,虽然早也料想到了这个答案,但从杨梵口中说出之后,灵隐寺僧人之中却依然是神色激动,只有坐在前面的惠空、惠灵,包括站在他们身后的法相,脸色丝毫不变,默然无语。
而重玄门这里,慧文真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迟文静等人的脸色也是苍白之极。在一片惊愕之中,只有艾菁望著那个沉默的身影,一言不发。
慧仙真人皱了皱眉,目光微微向灵隐寺惠空神僧处扫了一眼,却只见在众门人的激动神色中,惠空上人却缓缓合上了眼睛,摆明了暂时不会开口。
慧仙真人转过对著杨梵,抬起手向著喧哗的众人示意安静。
他毕竟身分非同小可,很快的无论重玄门下还是其他各派人物,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慧仙真人缓缓道:“此外,还有人说,你手中的这根黑铁尺,”说著,他伸手拿起了那根黑色的尺子,继续道:“更是魔教的邪物莫邪,可是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杨梵低低的道:“是。”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魔剑莫邪,这个充满代表邪恶的字眼,竟然会出现在一个重玄门弟子的身上!
慧仙真人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我……”尽管早已经想到了要面对今日的局面,但杨梵此刻的心中,却依然一片空白,对于未知而可能受到的惩罚的畏惧,让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仿佛大海中绝望却依然拚命挣扎的小舟,他茫然说著简单的话,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慧仙真人面色严峻,道:“这魔剑莫邪是怎么来的?”
声音到了最后突然拔高,音调转厉,杨梵被他一喝,脑海里嗡的一声,顿时一阵混乱,终于开口说了起来,这一开头,后面的话自然就跟了上去:自己晚上去后山乱走,掉入一个坑内,里面有个山洞,魔剑莫邪就插在洞里,自己过去之后被魔气入体,鲜血从七窍流了出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将莫邪握在手中了……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众人或有怀疑之心的,也为数不少,但看杨梵目光微微呆滞,神情失落,却也不像说谎。
慧仙真人沉吟了片刻,随后看着杨梵道:“好,我姑且信你这意外得到之说。那灵隐寺的‘般若心经’是谁教你的?”
杨梵抬起头来看向灵隐寺的僧人,看到大家都在怒视着自己,法相、惠空则是闭上了眼睛。他又缓缓的低下了头,心里正在挣扎到底是说还是不说,说了又有谁会相信……“说!”一声大喝,声震四下,却赫然是慧文真人紧皱眉头,愤然站起,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面色严峻之极,但目光中担忧之色越来越重,此刻杨梵已经承认了的,尽是大犯重玄门和正道大忌之事,若按常理,只怕非死不可。慧文真人心中又惊又怒,却见这小徒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尤其是灵隐寺和焚天堂的人都在此处,重玄门便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再这般下去,只怕杨梵真的是小命难保!
无奈杨梵此刻如中邪一般,慢慢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其他人倒也罢了,宋鹏等大轩阁的人看著他长大的,一时尽皆哑然失色,杨梵性子向来沉默坚韧,此刻在这关键时分,竟仿佛是不顾一切都不说的样子。
慧文真人霍然踏上一步,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一直沉默无言的灵隐寺主持惠空神僧,突然睁眼道:“慧文施主,有事我们慢慢商量,不要动粗罢。”
慧文真人一怔,没想到惠空上人会突然开口为杨梵说话,但惠空神僧德高望重,便是连他这般重玄门一脉首座,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思,当下只得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慧仙真人瞳孔收缩,冷冷道:“你还不从实说来?”
周围的世界,一片沉默,但却仿佛化作了无边巨大的无形之墙,把自己夹在中间,冷冷地挤压著。
杨梵慢慢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说话。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吧?
“砰!”
一声大响,众人吃了一惊,杨梵也抬头看去,却见是慧仙真人重重把黑铁尺往茶几上一拍,霍然站起,眉头紧皱,显然动了真怒,喝道:“孽障!你莫要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
杨梵身子一颤,脸上神色复杂之极,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慧仙真人更怒,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孽障,今日我就让你……”
“掌门师伯息怒!”
突然,一声呼喊从重玄门弟子中发出,顿时重玄门中一片耸动,众人失色。慧仙真人坐镇青云垂百年之久,威势向来无人敢当,不料今日竟有人胆敢拦阻于他,此时连杨梵也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