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乐逢平打完嗝,又续道:“我还没看够呢!太精彩了!”程老爷子这才明白过来,深出一口气,心道:“方才那句是真话,这句倒还像句人话,也不枉费我一顿酒菜招待你。”乐逢平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也一下子从一级脑残上升到呆木了。这下程旋凯拾回不少颜面,呵呵一笑,道:“不知可还入陆大侠慧眼?”陆笑天蓦地一省,淡淡一笑,道:“虎父无犬女,程老爷子威震西北,声誉远播,令千金也是惊才绝艳,不负门庭啊。”程旋凯被给足了面子,满意地哈哈大笑,连道“陆大侠,过奖,过奖,小女献丑了!”
言毕,程旋凯屏退众人,厅中只留他与陆乐三人。只见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眉头皱起。陆笑天微异道:“程老前辈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如若信得过陆某二人,不妨说与我等听听?”程旋凯忙道:“岂敢不信,早有此意,迟迟不敢请尔。”陆笑天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道:“前辈但说无妨。”程旋凯干咳一声,道:“既然陆大侠性情如此直率坦荡,老朽可就厚起脸皮说了。陆大侠方才也见了,老朽膝下无儿,晚年得此一女,珍爱有加,是以将她惯坏了。小女年方二八,自幼对陆大侠崇拜倾慕之至,昔曾有言非君不嫁,今日听闻阁下光驾,虽未明言,但儿女的心事,做父母的岂有不知,是以老朽舍下这张脸皮,亲自向陆大侠说提这门亲事。”
陆笑天本以为他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仇家,想请自己出面,谁知越听越不对味儿,听完后更是尴尬异常,脸上火辣辣的,他虽然出道多年,惯经风雨,阅历颇丰,然则这样的场景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虽然他相貌才人品、武功才情俱是上品,是很多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但一来名头太响,令很多人望而却步,二来一些颇有名望的武林世家,均知将他这样一个惯于浪迹江湖的游侠留住实在是难比登天,加之江湖盛传陆笑天风流成性,与无数少女都有传言(其实这些多半是世人杜撰,无中生有,天下间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喜欢造谣生事,似乎觉得江湖名侠没几件风流韵事就不够完美,于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再加上另有一部分人以讹传讹、人云亦云,于是本来没影儿的东西加过他们一加工传播就似乎确有其事了。)很多家长出于为女儿考虑,莫说自己不主张,即便女儿有了这种想法还要竭力压制。谁想的这位程大侠却打破坚冰,首先提了出来。
陆笑天毕竟是久经风浪之人,再大再匪夷所思的变故他都曾遇到过,虽然此事出乎意料,但他很快便恢复如初,淡然一笑道:“前辈的一番抬爱陆某心领了,只是陆某放浪江湖惯了,实在没有想过成家立室。”程旋凯神色一肃,道:“陆大侠,想来老朽与你的父母年龄相仿,说不得要代表他们责备你两句,虽然你年少成名,而今也已经是将近而立之年,此时谈婚论嫁尚且嫌晚,如何还能再拖?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江湖人刀口舔血,过的是朝不虑夕的生活,倘若哪天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而无子嗣,致使血脉断绝,如何面对列祖列宗?”陆笑天微微一愣,想不到对方竟将自己的父母甚至祖宗抬出来压自己,还晓之以孝道大义,不觉哑然失笑道:“前辈的话自然有理,奈何我陆笑天注定是一只闲云中的野鹤而不是池苑里的天鹅。”程旋凯当然领会其意,立即道:“这一点陆大侠无须顾忌,老朽知道阁下习惯了放浪江湖、无拘无束,也曾知会小女,谁知小女心志已决,虽此不渝,她已经决定与阁下拜堂,有了夫妻名分之后,便任由陆大侠离开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待到他日少年心性消磨,厌倦江湖风浪,欲求平静安定的生活之时,阁下或者回来同住,或者携妻带子而去,另立门庭,一切悉听尊便。另外,阁下不必担心仇家滋事,老朽纵横西北数十年,自认这身功夫倒也不俗,我向你保证凭老朽这一双铁掌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分毫!”语气斩钉截铁,神色坚毅无比。
陆笑天心里开始叫苦了,他打定主意断不接受,然碍于情面,不便直言回绝,便想寻几个借口推脱,谁知对方有备而来,势在必得,不但将他的托词驳得合情合理,连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的顾虑都替他考虑详备,于是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此刻再要拒绝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了。本打算求助乐逢平,却见他早已为这一无所求、为爱痴狂的少女感动的星眸润红,嘴唇轻颤,陆笑天哭笑不得,心道:“到底是初出道的雏儿,这么容易就被打动。”转念一想,“我何必执拗,不妨先稳住他,再作计较”,于是嘴角微翘,面现笑意道:“既是如此,陆某却之不恭,斗胆接受前辈的好意了。”程旋凯闻言喜上眉梢,胡须掀动,道:“正该如此,今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啦,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还在继续,谁料乐逢平“腾”地站起身来,双眼瞪视陆笑天,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直看得陆笑天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程旋凯也不由得止住笑声,心里发毛,暗道:“不好,这愣小子不会又来什么出格的举动吧?”乐逢平瞪视陆笑天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转向程旋凯拱手道:“程前辈,晚辈连日奔波,倦极不堪,可否先请退下休息?”程旋凯这才松了口气,眼见夜色已深,便道:“哎,你看我光顾着谈事情,把时间给忘了,既是如此,二位都早些休息吧,明日再叙。我这便遣人带二位去厢房歇息。”
二人来到房中,乐逢平面有愠色,铁着个脸,一言不发,倒头便睡,不多时鼾声大作。也不知睡了多久,神智渐渐清醒,忽觉有人在拍自己肩膀,睁眼一看,却是陆笑天。一个人若被打搅了睡意总是没好脾气的,即使是乐逢平这样憨直的人也心头有气地撇了撇嘴,埋怨道:“大半夜的干什么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掉头又睡,忽觉鼻子和嘴同时被人堵住,实在憋不住,猛地坐了起来,这自然是陆笑天的杰作。乐逢平方欲发脾气,却见陆笑天食指放在下唇做嘘声状,道:“别喊,不能再睡了,趁着半夜我们快离开吧。”乐逢平不以为然道:“为什么?程前辈待我们那么好,安忍不辞而别?何况,哼,你不是还答应做他的女婿了吗,怎么舍得未婚的妻子?”乐逢平苦笑道:“你以为这个女婿是那么好做的?”乐逢平愤愤道:“好不好做,你已经答应人家了。”陆笑天道:“我若不依他定不会轻易放你我休息,我不过先稳住他,没有必要同他啰嗦。”
乐逢平怒目而视,义正言辞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程老前辈在江湖上享有盛名,非同小可,你答应在先,暗别在后,如此朝三暮四,出尔反尔,难道不怕堕落了名声,惹得武林同道笑话?”陆笑天不禁苦笑摇头,道:“你小子钻其牛角尖还真是倔的无可救药。看来不把事情说清,你是不会同意的。我问你,你不觉得此事透着诡异吗?”乐逢平怔了一怔,继而像悟到了什么似的。陆笑天刚要夸他孺子可教,一点就透,谁料他竟带着些许的鄙夷朝陆笑天冷冷一笑,道:“哪来的什么诡异,多半是你要无中生有,编一些似是而非的疑点来哄骗于我。”陆笑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问你,你不觉得那个被称作程家大小姐的女子既无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无小家碧玉的矜持,举止颦笑反倒周身透着一种风尘女子的轻浮之态吗?”“没觉得!”乐逢平断定他必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将头扭向一侧,做出不屑听的样子。其实他这话倒并非故意与陆笑天作对才不假思索的乱说,在那宴席之上他只顾吃喝,连那位小姐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哪里能觉察出什么轻浮之态?
陆笑天得了教训,这回不再问他的感觉,只道:“我还发现程旋凯的那般弟子在看那少女跳舞时,如痴似呆,口水直流,眼中尽是*邪之意,试想,如此女真是程旋凯的千金,那些人再是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如此肆无忌惮,我甚至发现连程旋凯的眼中也有几分这样的情状,绝不是一位父亲对自己女儿应有的爱怜之态。”“对不起,在下只是一个初出道的雏儿,没有你们这种大侠鹰隼般敏锐的眼力。”乐逢平的话音甚至有几分阴阳怪气,其实这也出自他对于心头认为的陆笑天那般行径的气愤。此时的陆笑天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乐逢平拎起来臭揍一顿,然后从窗户里扔出去。他强力压制怒气,平静心绪道:“他先前的想法先入为主,若是没有毋庸置疑的证据,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认同。”收敛怒气,道:“好,我这就证明给你看!”说罢,穿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