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从旁边走过,看到他的木匠等人眼睛放光,和二十一世纪到国际上旅游的国人一样,在这些人渣们眼中,残影就是一堆会移动的金库。
蛇屁股来到残影面前,让他看了看饭盒里的杂粮,“影座,给点吃的啦!”
“问团长还有迷龙要去。”残影大大咧咧的说,他要开始训练属于自己的部队,人数不可能会多,大概只有五十人。但即便这样,之前在和死啦死啦商量的途中还是被其否决。
炮灰团如今只有数百人,远没有一个团该有的规模。
没有了兵员补充,没有的固定物资补给,川军团每一天都像是在煎熬。他们和老炮灰们一样,新丁们期盼的,就是每过十天,团里面出现的大块的牛肉、猪肉还有鸡肉。
用这些东西换粮食,本来是该能弄到不少大米的,可关键问题是,因为残影宏隔空间的影响,另外算上如今不理想的运输条件,禅达的肉食价格被打压下来,不比白米高多少。所以啊,把这些东西拿去换大米,也得不到多少分量,因此大家有了可以期盼的纯肉大餐。
横澜山那边,除了军部补给的白米饭、美国罐头外,还有小醉她们提供的鸡蛋,以及廉价卖给虞师的肉食。和虞师合伙做生意,让残影他们赚到了很多,最关键的,就是通过这层关系,从美国弄来了很多书籍,还有许多电子产品。
残影定期给川军团半个营的伙食没变,但川军团需要的东西很多,因此这些东西很大一部分拿去迷龙到黑市换取他们极为需要的物品——就像死啦死啦想要一门战防炮。
他现在过来,就是找死啦死啦继续商量事情的,另外还有迷龙,想问他在黑市要点东西。
烦啦对着写完了欠条回来的死啦死啦冷不丁一句:“您,睡了几个军需的娘儿们啊?”
死啦死啦躺在地上吃东西,听到这话仰头,“啊?”然后他便笑了:“年纪轻轻不学好,有几个。”
烦啦瞅着他道:“你现在特像一个礼包,腰缠丝袜,口叼香皂,把自个儿嗖地一下扔到托盘上给人家屁颠儿屁颠儿的送过去。嘿,成天拍人家军需官小老婆马屁的主儿,配称一军人吗?”
死啦死啦哈哈地笑:“你嫉妒啦,你嫉妒。我领你认识几个吧!”
烦啦没嫉妒,狠狠的说了句,“不要脸。”
死啦死啦太高身子,挥起右手,这样的举动让烦啦担心,于是侧身躲开,他把手拍在自己脸上,指着烦啦,“你要脸。”
烦啦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是打击不到脸皮如此之厚的人的,于是换个方式:“你想没想过?”
“想过啊!”那家伙斩钉截铁地说。只是下一句能把人气死,“想过什么呀?”
烦啦几乎要走出去,他气的急了,可还是想把肚子里的话讲出来,跑到出口又跑回来的烦啦对死啦死啦说:“……禅达城现在风传已经窜进来一千多个日本鬼子,唯虞啸卿马首是瞻。优先的配给、打醒十二分精神的军队、认为他是中流砥柱的整座禅达,这是虞啸卿这回赚到的。您赚到什么啦?”
死啦死啦:“我做对了啦,我,做对了。”
烦啦愣愣的看着他:“……你疯了。”
死啦死啦:“疯了也对了呀,我,对了,对和错很重要。”
烦啦无言以对,只能用“不要脸”谩骂着。他看着死啦死啦屁颠地沿着交通壕一路行去,敲敲这个,打打那个,狗肉比他持重二十倍地一路跟着。看着他们哥俩的烦啦翻着白眼,从郝兽医手里拿过给他留的杂粮饭和盐水泡芭蕉根。
烦啦问:“他真有这么蠢吗?”
郝兽医:“真有这么蠢。”
于是烦啦便改瞪老头子那张永远沮丧的脸:“他拿小脑都能让我们这些人精吃瘪。”
郝兽医:“可人家只在一件事情上用心。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郝兽医比划出机枪的动作。
残影瞧见了死啦死啦,就走上前,“团座,怎么样,由我自己选出五十人。”
死啦死啦瞥了他一眼,说:“不行,只能给你二十人。”
残影拦住他:“之前可是说好的。”
“可现在我团情况危急——万分,”死啦死啦露出贱兮兮的可怜样儿,“影座啊,你这可是杀鸡取卵啊。你忍心吗?”
残影苦笑着摇头,他对死啦死啦的表情免疫了,心里发狠,对他说:“今天决断,不然我只提供一个连的伙食,这个月。好好考虑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可是死啦死啦突然抱住他的大腿,那种模样让残影想拿枪托给这家伙的脑袋上来一下。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你好歹是堂堂团长啊。”
“影座,千万别呀,我们一个团的弟兄,就靠着你那点补给啦!!”死啦死啦哭丧着,声音很大,好像不让全团人听见誓不罢休。
“……你,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赖!!”残影愤怒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对方答应他可以随时回禅达,可因为得罪了虞啸卿,又引的张立宪他们过于关注自己,残影只能放缓这方面的事儿,然后就是对方答应给他的一个连的人,如今他只要五十人,可是呢,依然没能捞到。
忙前忙后,残影都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迷龙那里还能看到半开什么的东西,可是死啦死啦这边?
残影不想再和对方有瓜葛了,都是赔钱买卖。
一个营长带领五十名手下,死啦死啦也不会这么小气,关键问题是,他知道,五十个人到了残影这边,就很难听从自己了,即使分封烦啦,他也不会小气,但残影这人他看的透,知道对方吃下去的东西,很难再被自己握在手中。
“好,二十人,二十人就二十人,”接着他瞧了眼抱住自己大腿的死啦死啦,恨恨的说,“现在你满意了,放开吧!”
然后在对方稍微放松的情况下,快速将腿抽开。有些兴奋,虽然只有二十人,数量稀少,可残影准备给自己培养一支战力绝强的队伍。里面需要涉及的知识将有很多,不单单是给他们准备食物武器就可以的。
“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残影心里轻声说着。确实,他们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迷龙把弹雨从林中的隐蔽地泼洒了出去。一边对着豆饼大叫:“弹夹子!弹夹子!”豆饼便一手一个弹匣送了过去,看得迷龙发愣:“我有三只手吗?怎么那么教都学不会?”
然后踹了豆饼一脚,接着豆饼颤巍巍的给迷龙换弹夹。
不辣摔了个手榴弹,大家已经默契得很了,丧门星提着刀摸了过去。烦啦端着枪在警戒,现实地说一句,烦啦肉搏可能还打不过豆饼,可枪法还行。
这个晚上出了点小事。两个,后来发现是三个狗急跳墙的日军打算偷渡回西岸,他们到了能把上千人也冲得七零八落的江边就崩溃了,因为那对三个靠吃白蚁和野芭蕉活着的人与冥河无异。
残影到来后把其中两个放倒,剩下一个,死啦死啦要活的。
满汉和泥蛋在斗嘴子,关于谁做排头兵的问题。
泥蛋:“我昨晚帮你替岗啦。你排头兵。”
满汉:“排头兵跟替岗有什么相干吗。”
烦啦受不了他们的磨叽,大声说:“你们俩闭嘴,满汉,你当排头兵去。”
满汉:“我拉痢疾。”
烦啦说:“那你就当十次排头兵,专治你痢疾。去。”
在这两人眼里烦啦是个官儿,满汉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于是烦啦看了眼死啦死啦,他也没有反对意见。泥蛋在打仗上比满汉稍强一点。于是满汉就成了可以比泥蛋先消耗的资源。
每只土拔鼠都因此条不成文的法则而后悔来他们这个炮灰团,但烦啦告诉他们,哪个团都不屑要他们这个团出去的兵,而且所有军队都是这样的法则。
满汉战战兢兢第一个摸出了树林,但他没有中枪。于是大家潜出他们隐藏的树林。这帮人和以前已经不大一样了,以前他们只知道轻声轻声,除了脚下轻声什么都关注不到,反倒弄出越来越大声。
现在他们用不着去刻意让自己轻声了,而是关注手上的武器。
这得说大家已经有那么点儿样了,那点儿样就是张立宪何书光们天天装出来的那样。可他们不是装的,是拿来保自己命的。
死啦死啦也用不着去关注战斗队形,把哪个踢回队里或者揪出队里。他们现在知道自己的位置。死啦死啦只需要把他的毛瑟枪轻轻地摆上一摆,同时安抚着狗肉的头。
死啦死啦:“活的。”
谁都明白啦,只在他身边的烦啦老给他添堵:“那你可不能放狗肉。”
死啦死啦便瞪他一眼:“你怎么还不如个壮丁兵啊?”
烦啦便不再说话了,这是他的死穴。残影安静的待在旁边没有悄悄的在大家中间。
晚上最黑的不是林子,而是江滩,因为滩石就是黑的,被江水里的波光一晃,更什么也看不清,所有人把自己压低在一个蹲踞的高度上呈扇面向那里潜近——大家都清楚,日本人的枪法可准得要命。
让大家找到那个日军的不是他们的眼睛,而是耳朵。
他跟一堆破布无异,坐在那里就几乎和礁石同化了。但是他摇摇晃晃地在哼歌,咿咿呀呀的,哼一首大家都听不懂的日本歌。
潜伏在后面的人把身子压得更低,这样他的背景就是江水和波光了,很明晰。十几个枪口的准星牢牢套着他,烦啦们拉着绝不会被他一个手榴弹放倒俩的间距,而且保证可以在半秒之内把他变成漏勺。
那家伙还在咿咿呀呀地唱,那架势就像死了爹死了娘,并且在他刚开哭的时候全家又都死光了一样,不过这时候,围起他来的人渣们开始觉得那歌也有那么点儿好听劲儿了。
“追兔子玩的那个山里,钓鱼去的那个河边。
年轻时候的梦想,现在也忘不了,忘不了的故乡。
过的怎样我的父母,一切都顺利吗,我的朋友们。
不管下雨,刮风,想念的故乡。总有一天,梦想成真……”
这是首思念故乡的歌,被一个远离国土,而且站在绝口边的人唱出来,那种悲凉染的怒江的寒气更重。
这个晚上,大家是在歌声中度过的,那个日军唱了一夜的歌,那歌声让大家没有来由的停了下来。大家对自己说,“让他唱完吧,他终将是一个迷失在他乡的孤魂野鬼”。
歌声慢慢变弱,曲调也逐渐变的支离破碎。
死啦死啦终于失了耐心,“丧门星。”
丧门星会意,过去执行命令,他刚站起来的时候那堆破布也就悄没声地倒下了,他倒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跟一堆布垮在地上一样。丧门星望了望身后的人,这才过去用刀背挑了挑那家伙。
他没使多大劲,但那日本家伙已经轻得很,悄没声地便被他挑翻了过来。
丧门星在做短暂的调查后便做出结论:“死啦。腕子割断啦。”
然后他收刀,掉头闷声地便走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晚上让人有点伤心。
烦啦走过去就着月光看了看那具枯柴一般的尸骸,衣服早已在丛林中腐尽,他根本是用藤条和绳子把那些破布片绑在身上遮住最后的羞耻,他的动脉早在炮灰们到达前就割断了,血流进江水里,洇红了一大片。
但无论是对烦啦还是对残影,印象最深的是那张交织了无数泪痕的脏污的脸。那种伤感他们体会的比其他人更深。
新兵中很多人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他们的对头。
江水的映光暴露了他们,南天门上的重机开始向他们扫射。于是,大家开始撤离这处无掩无蔽的滩岸。满汉跑了两步,然后跑回去拖着那具尸骸——那几乎不会拖累他的速度,因为实在太轻。
死啦死啦找了个舒服地方坐了,他在抽烟,并打算给来到他身边的烦啦来上一口,烦啦想了想还是拒绝。
残影也走到他们身边,躺下,看着死啦死啦。
“什么事?营座!”
“营座”、“影座”,残影分不出他在叫什么,但知道,对方现在有些不待见自己。可死啦死啦既然能玩死皮赖脸,他自然也能用差不多的办法对付他。
残影:“团座,我要借点人手,在祭旗坡后面开一个训练场。”
“那他们吃饭呢?”死啦死啦脸上带着笑。
残影没好气的说:“我包,但是,别再把主意打在我身上!”
“为什么?你很能打啊!”死啦死啦脸上露出委屈。
残影看着死啦死啦,说:“因为你很危险,得离的你远一些。没人这么跟你说过吗?”
死啦死啦看了眼身边的烦啦,烦啦错开头没去瞧,于是死啦死啦转头再看残影,“没人说过。”
残影用自己的语言解释,“说的明白点。我希望一切计划能按照之前设定的进行,所以,我需要的是自己能掌握的的东西,哪怕出现偏差,也在自己的预计之内。可是你,您,跟在您身边,随时都有意外,这让我很不安全。团座,明白吗?”
死啦死啦有些失落,他愣愣的看着前方,没有说话,这一刻他不再是能死皮赖脸求人的无赖了,他更像一个对生命的思考者。人很难分辨出他这两种变化,沉默到极点的沉静,张扬到极致的疯狂,一个人,两种生活态度。
新丁们又在刨土,如果他们能像用锹那样熟练地用枪,这仗早已打赢了——但这回他们不是在刨老鼠洞,是在刨坟坑。迷龙什么的根本不管,东一个西一个地散躺散坐着。一脸鄙视地看热闹。
土拔鼠们做了件让老炮灰们意料之外的事,他们把三个日本兵给埋了。据说日军会给打他们打得最狠的中方将士垒坟。而土拔鼠们却会在直觉上同情惨过他们的人。
他们很细致也很事儿地把坟头拍实打平,碑是绝没有的,大部分家伙不会写字,但还要压上几块石头,满汉还要撮堆土,插几根草。
做完这一切他摘了几张大树叶子直奔树丛——他正患痢疾。
烦啦开始嘿嘿地乐,“平时没有人样儿,时不长还干点儿人事儿。”
死啦死啦:“什么人事儿?”
烦啦:“这都给埋了,估摸着哪天小太爷万一要是嘎嘣了,就该有人埋了。”
死啦死啦:“你嘴太毒,还乱点排头兵。我想他们宁可埋日本鬼子也不愿埋你。”
烦啦有点儿气结,“我们,这,这……”
死啦死啦躺在那里看着被气的说不出话的烦啦,“这,这什么这。呵呵,呵呵呵……”
瞥了眼死啦死啦,烦啦说:“乐的,乐起来真难看。”
于是死啦死啦开始哈哈笑起来,然后吹了口气,对身边的烦啦和残影说:“你们看,乌乍乍一帮自以为很能打的新兵。”
烦啦:“那倒是。”
死啦死啦点着头,说:“可真比刚来的时候强。”
残影没忘记自己需要的手下,瞥了眼二人,说道:“我只要够聪明的,三个月,一定能训练出一群值得人侧目的士兵。”
死啦死啦和烦啦朝他看了眼,他们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烦啦不喜欢残影的做事方式,死啦死啦考虑的永远是大军团该怎么打,而残影呢,始终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小家子气。
死啦死啦:“这就是炼狱,经了炼狱的事,还能想到把日本的死人埋了,这说明什么?胆没被吓破,那要是真见了活人就敢杀了。”
烦啦不怎么鸟他:“你就骗吧骗吧。他们以前是没见过鬼子。可现在你带他们见的都是什么样的鬼子啊?被饿死的,被追死的,有几个才是被打死的?要哪天见了真章的日本鬼子,全都得吓尿了。你这是害他们呢。营座,你不说一句。”
残影没说话,死啦死啦开口:“是你被吓尿了吧!像你说的。咱们也见过,日本人放完毒才收拾,说什么——攻无不克。你怎么知道他们能打不是被唬出来的呢?都一样,说到底,有人不想活,可没人不怕死。”
烦啦想了一会,没有反驳的话:“可能。”
死啦死啦就很得意。真的很得意,嘿嘿地乐:“那就是说我做得对了。”
烦啦闷闷地:“您对了个。”
死啦死啦:“诶,对就是对哦。别再后面加乱七八糟字眼。”他瞧着烦啦:“做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