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开始将身上的伪装扯开,又将外套丢掉,完全是一身轻装。
残影和烦啦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接着就看到死啦死啦从掩体后爬过,要继续上前。
烦啦赶忙将他拉住,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残影都知道这位爷要上去干什么。
死啦死啦转头看了烦啦和残影一眼,一副笃定地模样:“我敢打赌,那山顶上一定有一条地道,而且那个地道的照明肯定不是很好。你们,敢不敢赌?”
说完他没等烦啦和残影回话,飞快上前,烦啦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忙扯住他的裤子,却被死啦死啦一脚踹开。残影低声说:“嘿,要我上去吗?”
死啦死啦停住脚步,抽出腰间插着的柯尔特,这手枪还是从虞啸卿手里拿来的。他用它指着残影,一脸正形,接着什么也没说,把枪插回腰间,继续朝前面爬去。
残影知道死啦死啦的意思,死啦死啦会在很多地方容忍自己,但与虞啸卿相同,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在战事上的懈怠和无理取闹。有才能的人,他欣赏,但恃才自傲以致扰乱战事的人,杀起人来他不会比虞啸卿手软。
于是,残影和烦啦就在那块地方等待着,等待那个疯子的回归——残影不认为自己上去是疯狂,因为他有这个实力去保证。
黑夜,还是黑夜,不论是烦啦还是残影,在死啦死啦离开后都觉得少了什么。
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残影很快醒来,然后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对死啦死啦有了依赖。
“难道这就是领导光环!!”接着他想了半晌,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靠金钱、物资诱惑别人,而死啦死啦则依靠说不上是人格魅力的人格魅力聚拢别人。“也许,这也是虞啸卿为什么没有杀他,甚至将他看成同类的原因。”
江河的湿气在江风中变得非常寒冷,虽然有保暖措施,可身体还是发寒。残影本能进入宏隔空间,但烦啦在身边,让他投鼠忌器。
等待是人世间一件最大的苦差事儿,烦啦和残影讷讷地等待着,等待着死啦死啦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黑夜几乎磨灭人的耐性。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跳到两人中间,接着他就看到死啦死啦要把自己的手朝他抓来,残影立即闻到臭味,用迅捷的反应躲开。烦啦却没有这股机灵,被死啦死啦捂住送开后在一旁干呕。
死啦死啦没在意残影这边没有得手,看着前面黑乎乎的南天门,“臭吧!我闻着也臭。那里面全是这味,我摸到他们排污道里去了,真踏嘛恶心,我也吐了。”
烦啦干呕完,死啦死啦用兴奋的口吻对两人说:“烦啦、影子,那山顶上的那颗树的根我摸到了。”
烦啦却不在乎这些,他压低声音抱怨:“你知道你去了多久吗?你知道你去了多久吗?”
残影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看到死啦死啦这么久没回来,残影都想上去,到那里寻找一番。
死啦死啦毫无影响:“我不知道。——可现在我知道,那个表面阵地,拿来全踏嘛是骗人的。”
烦啦喘完气,“走吧,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话刚说完就被死啦死啦扯回去,“着什么急啊,人家影子都没动呢。而且你看月亮,多好!我这脑袋现在清楚的很,我得趁着这里面的东西还新鲜着,赶紧把它画出来。”
就在这时,上溯日军暗堡突然对这个方向射击,一挺重击,一挺轻机枪,外加五六杆步枪。
这样的火力在对射的两岸间不算什么,可是这时,对残影三人来说却恍如铺天盖地的巨浪。特别是残影,他想在一瞬间躲避,却知道不能泄露自己等人的踪迹,于是开启时间异能时,努力不让子弹击中身体——他也做到了。
这阵风暴来去极快,一个日军军曹挥手(日语):“停下!”
可是,他身边依然有位日本兵对着烦啦这个方向开了一枪,然后那人就享受了军曹的一个耳光(日语),“谁让你开枪的?遭到炮击怎么办!”
短促的射击也许会引来对岸的关注,但如此短的时间无法修正炮弹落点,可一旦确定了,他们这块地方就会变的危险。
然后,又是一阵叽里呱啦,随着一声“嗨”的结尾,那位冒失的日军离开了刚才的位置。
死啦死啦这才抬头,看着那个方向,嘀咕着:“脑壳烧了吧!看见人了吗?瞎踏嘛打,多浪费子弹啊,把你们都死啦死啦。”
残影在旁边低声说:“行了没,要不要继续画地图?或者回去后再画。”
死啦死啦身体哆嗦着,从身下把刚才脱下的衣服穿上,江边够冷的。穿好衣服,死啦死啦便对身边的烦啦道:“开始吧,地图给我。”
烦啦没有说话,把手上的地图挪到死啦死啦面前,死啦死啦了一把接过,一边开始画地图,一边对烦啦和残影说:“你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挖通南天门的。服了,我真服了。像蝙蝠一样——”他看到烦啦没了之前的精力,就用手弹了烦啦的脑壳。
然后,死啦死啦和残影就听见烦啦压低声音时,因为痛苦而变的嘶哑的嗓音:“我中弹了。”
死啦死啦和残影一愣,接着死啦死啦将烦啦翻过来,似乎扯到了伤口,烦啦低声“啊啊”叫唤着。
接着月光,残影瞧见烦啦的左肩膀已经被鲜血染红。
死啦死啦就瞅了一眼,就对他说:“没事,用手指头堵住。”
残影眼皮挑了挑,真是个不拿人的身体当肉身的家伙,还以为是橡皮囊,破了个洞流出血,用手按住就成。
烦啦低声呼喊,拉出了个长音:“打——穿——了!!两——个——洞!!”
残影在死啦死啦转头是就挪到烦啦身边,在他嘶哑的叫唤中,用自己兜里的简陋的医疗用具处理他的伤口。接着残影转头对死啦死啦说:“这样的伤很危险,我还是带他去对岸吧,只希望夜里的江水不会让他身体僵硬。”
冰冷的江水若是冻僵肢体,这样的情况很危险的,要是身体不受控制,哪怕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而且还是带上一个人。
而且黑夜中,能不能摸到那块地方都不清楚,因此三人只有等,等死啦死啦把图画好了三人慢慢朝那里摸过去,或者等到天空微亮。
好久,在烦啦看来确实是很久,因为他的视线变的模糊,残影不知道烦啦皮肤冰凉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江风湿寒,但无疑哪种情况都表示烦啦相当危险。
一直没有开口的烦啦在这时突然说话了,“我能说句话吗?”
正在画图的死啦死啦随口应道:“不能。”
残影对他说:“少说话,保存体力。”
可烦啦不听,他低声道:“我早是要死的人了。我可瞎喊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瞎喊。”
残影无奈的看着他,感觉生机已绝的人,总会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比如第一个世界,就不止一次听到一些病人用针管刺一些无辜的路人。第一个世界时,首次听到这些事的残影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听说自己经常去的市中心广场出现这类人时,感觉完全不同。
死啦死啦无奈:“说吧说吧。”
烦啦:“你们,过了河那边,会指着我说笑吗?”
残影低声:“不会。”
可死啦死啦干脆的话让残影想一手肘把他放倒:“不是指着你,是指着你的尸体。”
烦啦心早憔悴,又听见死啦死啦的风凉话,闭着眼睛,忍着痛道:“我可要喊了。”
死啦死啦一副万事不*心的模样,“真要喊在缅甸就喊过了。”
烦啦似乎心死,低声问:“那你们,会指着我说什么呢?”
死啦死啦这回没有奚落烦啦,而是道:“我们不会指着你说的,你也不用多想。在怒江边,什么永垂不朽万古长青的——我们很快就会打过来的,埋了你的臭皮囊,免得生苍蝇,嗡嗡嗡嗡的。”
残影瞥了眼死啦死啦:“不说话你会死啊。有你这么说的吗?快点把图画完,别再废话。”
烦啦不知发什么疯,感受着因为血腥味飞来的苍蝇,低声说:“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你看我都招苍蝇了,就因为我嘴损。”
残影看着还有血迹流出的伤口,有些担心,“别说话了,安静待着,很快就带你回去。”
死啦死啦则在旁道:“你嘴不损,你那人比你那嘴更损。”
烦啦继续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你们看着我要死了,还说笑话拿我取笑,你们觉得很快乐吗?”
残影不再说话,他知道现在的烦啦是听不了劝的,倒不如死啦死啦这样对待。而他也发现,在这类事情上,一直都是死啦死啦先知先觉。
死啦死啦:“别臭美了,你从没给我们带来快乐,还不如阿译。弟兄们不惹你是觉得你这人忒损,忒阴。”
烦啦虚弱的恨恨说:“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死啦死啦就说:“我喜欢你爹,你还不如你爹呢。”
烦啦无力:“大爷的。”
死啦死啦:“人之将死,其言也恶。”
烦啦低声细语,似乎一连串的说话用掉了他的气力:“我不求你们,记着我。我只求你们,原谅我。跟我爹说,他儿子错了,天底下没有哪个儿子,能拿着枪比着他爹。”
一脸哭样的他却流不出一丝泪水,好似泪腺已然干枯。
死啦死啦叹息着:“其情可谅。可你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什么也没做过。”
烦啦:“你——大爷的!!”
死啦死啦这时不再和他说话,而是从旁边拿出一个小镜子,借着开始变亮的天,不断晃动着,残影没理会这些,准备带烦啦离开。
祭旗坡,一直观察这边的克虏伯终于看到了一个角落一闪一闪的光,便匆匆跑到后面,叫着一群新兵蛋子把两门三七战防炮拖出来——死啦死啦后来终于又弄来了一门,这门炮远比之前的那门要好。
接着,他*作一门新的,让如今成为他手下的木匠*作那门旧的,开始向他标定的位置发射有限的炮弹。
轰隆、轰隆、轰隆。
已经闭上眼睛的烦啦睁开眼皮,“我都要死啦,能不能,别再招枪惹炮了。”
死啦死啦说:“军人就该死在枪炮中。”
烦啦大怒:“我不是军人。”说完,就再度沉熄下去。死啦死啦倒有心思继续玩弄,他伸出一只手在烦啦面庞上,开口说:“烦啦,你已经去了。活人在泥里,死人在天上。尘归尘,土归土。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
残影打断死啦死啦的话,看了眼昏迷过去的烦啦,对他说,“我带下去了。”然后付诸行动。
烦啦睁开了眼,他不知道是处身天堂抑或地狱,但书籍所载天堂或地狱都没有这种造物:一个被绷带缠了满身的家伙。绷带从他四肢和腰胯延伸了出来,像是蜘蛛网又像是蜘蛛的八条腿本身,把他挂在几根看起来晃晃悠悠的竹竿之上。
烦啦瞪着他。
那只怪物也从绷带的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炯炯地瞪着烦啦,然后清晰之极地对烦啦冒一句禅达话:“是我,我么事。”
听天由命地打量这个新世界,它是白的,但快成了灰的,几块介乎灰白之间并不能遮风挡雨的布从顶上搭下来,形成了一个偷工减料的棚子。周围的某些器具看来属于一个糟糕的穷光蛋医生。他倒是有床,因为他就躺在床上,床很硬,身体很痛。
然后那只怪物开始向外边怪叫:“诶,他么得事喔!他么事喔。”
于是一群牛鬼蛇神从外边钻将进来,打头的是一只叫郝兽医的老妖怪,然后是迷龙不辣这帮子神头鬼脸。连越来越臭不要脸的柯林斯也混在他们中间。
郝兽医高兴的说:“嘿——太好咧,你们瞧瞧他!我可算救活了一个!”
无论如何,这是让人感动的,烦啦想强撑起半拉身子,试图报之以他从未有过的热情。
迷龙不屑的说道:“你救活个屁!你看看满汉让你治的,都治成蝙蝠了都!!”
烦啦这才发现旁边吊的蜘蛛精原来是满汉。
郝兽医就脸红脖子粗:“那能怪我吗?我哪知道嘞!他伤口发炎,他发炎就给他吃磺胶。哪晓得他就浑身都烂。过敏成那样!是不是,他浑身的流汤汤那不能怪我。”
烦啦:“叭……?”
不辣在旁边对烦啦说:“烦啦不是你救活的。烦啦是伤的太重了,他没办法下手呢,——你么动手。烦啦就活下来了。”
郝兽医瞪着不辣,然后推送着他:“滚。滚滚滚滚!”
蛇屁股上来说:“老头子,这回你可要安心啦。一个人都没救活过的医生天下真的没有几个?这回算你半个,可是你一定要乖乖儿的,小心晚节不保啊。”
“嘿——晚节?!!”郝老头发了性子,抬手就给蛇屁股一拳,不辣和蛇屁股抓着老头子抡王八拳的手,嘿嘿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