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的闹剧,躺在床上的烦啦喃喃:“……嘿,我说?”
可惜,大家依然继续着闹剧,但终究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烦啦,那是柯林斯。他手上正拎了瓶威士忌,给烦啦倒了一杯。他笑嘻嘻地凑过去,那真让烦啦觉得温暖。
柯林斯把酒递过去,同时用强做优雅的口吻对烦啦说(英语):“祝我亲爱的翻译官……”
郝兽医发现了柯林斯的动作,不打架了,而是冲着柯林斯道:“干啥呢?”
柯林斯解释(英语):“我给他这个,你看……”
郝兽医看了眼就直接嚷:“这是酒?不!不!不!漏!漏!漏!闹不成。伤成那样给他喝酒,要他死呀?”
可是,柯林斯还是在尽力说服郝兽医(英语):“如果他喝了这个,他就可以变的强壮。你知道?”说话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他还要配合肢体语言来说明什么是“喝”,什么是“强壮”。
郝兽医依然不同意,摇着脑袋:“闹喝,他不能喝,闹喝。一喝,喝了要他命呢。”
迷龙这时从旁边插进去,对柯林斯手里的酒杯伸手:“我看看,我看看,来来,我看看我看看。”
他从柯林斯手里拿过杯子,对柯林斯问:“哪里来的酒?”
真难为了他们,除了no和oK外基本什么都不懂,还居然能手舞足蹈比划出个意思:“哪里?酒?哪里来的?”
柯林斯对迷龙连连摇手,又指着烦啦(英语):“不不,这是给他的,可以让他感觉好一点。”
迷龙则指了柯林斯,又指着自己嘴巴,“你听我说啊,”接着举起手里装了酒的杯子,“酒,酒哪里来的,哪来的这个酒?”
柯林斯也不是盖的,问道(英语):“你是问它从哪里来的?好的,这个是,”他装了个背着手的麦克鲁汉,同时对迷龙用英语说,“你知道的,”迷龙明白的点点头,“他说的是,那个——麦,麦师傅。”
然后,柯林斯扮演了一个三只手指的行窃,然后往自己兜里放(英语),“我偷他的。”
迷龙了解了,哈哈笑着:“你真行,偷麦师傅的?行啊你。我尝尝。”
看到他把酒往嘴里倒,柯林斯赶忙制止(英语),“不不不,这是……”
柯林斯不说了,因为迷龙那一尝,柯林斯按盎司倒的酒立刻也就没了,接着还皱着眉说:“难喝死啦。来来,再给我来一口。”
柯林斯(英语):“不不不。”
迷龙在旁边着急:“再给我倒一杯,你怎么这么抠抠唆唆,来给我倒一杯。”
柯林斯看着烦啦大叫(英语),“这是给他的”,然后迷龙低头对烦啦道,“你不能喝,你不能喝酒。来来,给我倒点来。——你别兑水呀!”
柯林斯很会亡羊补牢,找了水就往酒瓶里灌,接着忙不迭地把酒瓶往身后藏,一群家伙拥上去抢。
躺在床上的烦啦有气无力:“嗳,你们大家……?”
没人理烦啦,他们还在那争着抢着。烦啦看了眼满汉,满汉很落寞地看着他。
又过了会儿,他努力挣起身,从那个世界回到这个世界,很高兴,但那种高兴却被十倍的悲伤掩盖了。因为他暂时无法承受这样的欢乐。于是离开这里。
残影正在自己训练场上,阿译和麦克鲁汉走了过来。
瞧见他们的残影知道他们必定有事,因为麦克鲁汉很少和阿译说什么,因此,他对身边的一号,也就是眼镜交代了些事,接着转身朝两人走去,“麦,阿译,怎么了?!”
阿译开口:“师部来人,叫我们过去。”
麦克鲁汉看着残影:“营长先生,你的师长让你和你的副团长去师部议事。”
残影蓦然想到了这件事,点着头:“好的,我回去拿些东西。等我一下。”然后,残影赶忙跑到自己的屋子里,换了套极为干净的军装。
出来时,残影拿着一块手表,对十七号道:“花生米,这个东西你拿着。十分钟后,你去和死啦死啦说,我们一起去师部开会了。记住,哪怕团长睡着了,你也得把他叫醒。知道吗?”
花生米应是:“我知道了。”
残影拍拍他的肩膀,“好,我走了。”他朝麦克鲁汉走去,接着三人上了汽车,麦克鲁汉开车,汽车轰鸣,离开这块地方。
麦克鲁汉在驾驶座,看着后视镜里的残影,说:“你和你的团长以及那个翻译,已经做了太多让我觉得疯狂的事。”
残影呵呵一笑,说道:“麦,你只要还在我们这里,就应该适应这种疯狂。你知道吗,整个师,没有比他更疯狂的人了。”
麦克鲁汉却说:“不,还有你,你的事情我听说过,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残影:“你错了麦师傅。我是对自己实力自信,才去做那些事,因为我知道,有九层的把握可以保住自己性命。可我们的团长却真的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麦克鲁汉:“对我来说,你们都是一类人。难道你还能在子弹面前跳舞?”
残影露出抱歉的表情:“很遗憾,是的。”
麦克鲁汉只将这话当成笑话来听,阿译则在旁边对麦克鲁汉问:“麦师傅,你知道我们去师里干什么吗?要开什么会议?”
残影替麦克鲁汉回答:“渡江攻击。也是整个虞师准备了许久的攻势。”
他说话时摇摇头,露出遗憾的神色,阿译奇怪的问:“影子,怎么了,为什么摇头?”
残影看着他,瞅见麦克鲁汉在后视镜上瞥过来的目光,开口说:“我只是可惜,我们的师长,他长了一副专门和人嘴巴较量的耳朵,听不见劝。”
麦克鲁汉开口:“这就是你对自己师长的评价?!”
残影展露笑脸:“是的,麦,你不会把我卖了吧!其实你来到这儿,应该感受到我们师长的不同,不是吗?”
麦克鲁汉瞥了他一眼:“你和你们那个该死的翻译官一样,总是喜欢在人背后肆无忌惮的评价。”
残影:“那是因为我们的师长最喜欢对人掏出自己腰间的手枪,还有他的砍刀,杀起人来十分利索,要是没有能力,别说意见了,哪怕说一个‘不’字都会给自己惹来血光之灾。”
麦克鲁汉:“你是在杞人忧天,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指挥官,都不会这么做。特别是你们的师长能容忍你跟你的团长,他更不会这样。”
残影摇头苦笑:“麦,也许在你看来,我们只是一群习惯抱怨的人,连军人也称不上。但那是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失败,曾今的热血在十几年的耗磨中损失殆尽。我们已经不再年轻,我们变得更加理智,更加为自己的性命着想,因为我们所有人都过了热血、冲动的年月。除了个别人。”
麦克鲁汉:“这是抱怨,你刚才说的,都是抱怨,不是吗?”
残影闭上了眼睛,颔首:“对,是抱怨,是一种你们根本体会不了的抱怨。就像从深渊向神灵呼喊一样,其他人永远无法体会绝望中的失落。”
烦啦在外面的空地走过,今天很冷清,没人训练,好像每个人都在放鸽子。
烦啦和端着一盆臭鞋正要去洗的豆饼擦肩而过,然后他才想起刚过去那人是孟烦了,而烦啦才想起他是豆饼。
烦啦看着他:“喂。”
豆饼和他的盆一起鞠躬:“长官好。长官没事了。”
烦啦奇怪的问:“怎么没训练?”
豆饼:“教官去师里啦。”
烦啦继续问:“是营长团长救我回来的?”
豆饼答非所问:“团长在他屋里。”
烦啦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想和人说话,现在只想一个人想想去过的那个世界。于是,烦啦转头掉开。
豆饼在原地踟蹰片刻,试探地问:“长官我扶你?”
烦啦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摇着自己的头。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树林,不会丧命了,但是失血过多让身体虚弱不堪,他得挣扎过这平时并不算长的一段路程。胸肩交接处各插着一根竹签。隐没在伤口里的药棉上沾着药剂,烦啦知道这样的治疗法一定是郝兽医的杰作,但现在真的已经无心抱怨。
排开枝叶时,他看见了苏醒后第一个想来看的东西:南天门。
它又回复了静谥,烦啦呆呆地看着它,以前总是很仇恨地看着它。而现在再看它时,已经无法不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情——看它时的眼神越来越像死啦死啦,那家伙经常这样,整个小时地看着南天门,那是自己在濒死之际所见的死人的目光。
他看着西岸,虽然再也看不见已死的弟兄。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掉他们,但当他自己像一根会走路的羊肉串那样活下去时,才知道自己一直想念他们。
接着烦啦开始做一件从来不做的事情。掰了几根树枝,插在地上以为香火,跪下,他很想像不辣那样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但他做不到。
他只是从地上掬了整捧的土,把脸深埋在这捧土里,呼吸。
这时,远处出现响声,是某个人的大吼。烦啦细听的时候,发现身后站着郝老头子、迷龙、不辣、蛇屁股、蝙蝠、木匠等,一个不拉的看着自己。可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咆哮吸引过去了,所有人都向那边跑。接着,他们就看到死啦死啦对着花生米大吼。
大家上去的时候,死啦死啦正摔在地上,他现在的模样很狼狈,绑扎的手上拿着花生米的手表,然后勃然大怒,“滚!滚蛋!闪开!”
涌上去的人潮就如水分开,拖着伤过来的烦啦瞧见死啦死啦,最先赶到一或者从未离身的丧门星和克虏伯还扶着他,而烦啦瞪着这位团长发愣。
烦啦有些快不认识他了,这只活鬼脸上刮擦的血痕早已洗净但仍清晰可见,老郝抹上的紫汞让他看起来似足一个阴阳脸的小丑,他一向挺刮的军装不知道被哪个家伙裁成了短裤短袖,那是为了方便包扎他的手掌、胳膊、手肘、小腿和膝头,所有爬行时会磨擦到的部位都被绷带包扎着,渗着血迹,他的衣服敞着,绷带一直包扎到他的胸口,再在肩头打了结以做固定。也许手脚和腹部都已经磨烂了,可能见骨。
烦啦只好泥雕木塑一样地看着,尽管他看自己只是一眼掸过,然后继续他的愤怒。
死啦死啦对着包括花生米在内的人大吼:“那个麦家伙、影子和你们督导大人都去师部啦,干嘛现在告诉我?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啥事都要我*心!你们是我下的蛋吗?那就叫我妈好了,儿子们!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车呢?——儿子们,我车呢?车呢?!”
至少就痛楚程度来说,那家伙伤得比烦啦重几倍,可不但咄咄*人还挥手打人。大家被他轰着赶着,迷龙绊在泥蛋脚上,两个家伙滚作一团。丧门星忙飞奔了去找车,其速度好象前边有个日军给他追着砍。
死啦死啦看着烦啦,大声说道:“孟烦了,躲什么?你得跟我一起去。拖你回来是要派用场的——瘦得皮包骨,重得赛生猪。”
烦啦道:“……我怎么回来的?”
死啦死啦直口呛道:“你哪里回来了?你早死在对面啦,现在跟我说话的是个怨魂。”
想跟他说句中听的都没处下嘴,于是烦啦只好干咽口唾沫。
烦啦:“……谢谢你帮我超生。”
很难想象残影和死啦死啦如何背着自己在森林一样茂密的枪口下爬行,如何爬过几华里刀锋一样尖利的砾石,就象如今的烦啦无法想象小书虫如何渡过怒江,而现在死啦死啦也只是挥了挥手,很给面子地又多瞧了他一眼。
死啦死啦焦急之色完全露在脸上:“今天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你不想死的,对不对你说过的,车——那出吃奶的劲活下来,要活着,就拿出吃奶的劲。”
烦啦一时被死啦死啦*的焦躁:“我能帮你做什么?”
没回答,那辆破吉普已经被丧门星吆喝着开了过来,仍未修好,爆炸一般的声音,冒着黑烟,速度还不如丧门星的狂奔。
死啦死啦实际是被一帮家伙举上了车后座,他行动反而不如烦啦灵便,后者至少还有一只能着力的手。一个包砸在烦啦后座的另一个作为上。烦啦瞥了眼,认得那是他们背过江的包之一,空瘪瘪的也不知装了什么。包还在车座上弹跳的时候,死啦死啦已经催着司机开车,于是他们开始飞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