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啸卿直瞪着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只好立正了一下以示听到和同意。于是他也斜着死啦死啦,开始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很有趣。漫长的苦守,你也是个不错的解乏对象。”
狗肉从壑壕里冲了过来,坐下。瞪着这些也不晓得要做什么的人。
院子里空空的,阿译刚才和残影见了面,可惜,他没见到唐副师座,早早回来了。这让等了他半晌的残影很遗憾,却又找不出怪罪的理由。
此刻,阿译站在他迷宫一样的篮球场上发呆,其他人有的去找狗肉了,有的被这花样太多的一天搞累了,在歇息。
满汉在哨位上打盹,泥蛋在哨位上抓虱子。
夕阳下晒,禅达人的屋顶上冒起了炊烟。
禅达人的屋顶上升起炊烟,东城的郝兽医和烦啦,西城的蛇屁股和不辣,北城的丧门星和克虏伯,城南的迷龙和木匠,都已经放弃了寻找狗肉,回他们不得不回的收容站。
花生米就坐在院子里,他看着发着呆的阿译,不过他更关注的是残影的房间,但对方并不理他。
蝙蝠和花生米,罗金生和崔勇,早早在周围查看过了,他们找的漫无目的,所以很快回来。他们倒是奇怪残影和阿译去了哪儿,但两人都不说,可脸上带着的尴尬表情去让几个人渣知道了二人去了哪儿。
郝兽医和烦啦、蛇屁股和不辣、丧门星和克虏伯,迷龙和木匠,他们正自四个不同的方向归向收容站。
烦啦和郝兽医有气无力地蹒跚过来,然后烦啦看着那发向他射过来的狗炮弹吓住,也有欣喜,但主要是吓住。
“别!别过来!”
连他的兄弟都不能喝回一颗狗炮弹,烦啦能吗?
所以他叫完之后就是一声惨叫,然后捂着小肚子蹲在地上直跳。狗肉又制造了一个准太监之后。围着它的新战果转了一圈,然后掉头冲向它的来处。
汇集在收容站门口的大家看见了它的来处,一辆威利斯吉普正从远处的街道上慢慢开来——坐了趟虞大铁血的飞车,死啦死啦到现在还没缓神。
车停在他们前面六七米远的地方,一个货正在拍拍在旁边打转的狗肉,接着下车,那家伙一边人模狗样系着自己新军装最上方的扣子,一边神奇的把自己挺的根一杆标杆一样。
这时,那辆车喷出一阵劣质燃料的油烟扬长而去。
而那个下了车的货对着狗肉叱喝着:“坐下!”
狗肉悬崖勒马,一屁股坐下,大家很遗憾没能眼见他的惨叫。
然后那个货便对着烦啦和郝兽医们微笑,绝对幸灾乐祸的微笑。他一步步走上来,那身崭新的军服在他身上真的很碍眼,这人身上已经刻在人渣们心底的匪气和那套新军装合在一起,不伦不类。
走上来的那货看着站在最外面的克虏伯——这货在禅达走了一圈,回来时是被丧门星揪着皮带拉回来的。
“看什么?啊?”那货一本正经,似乎没经历过法庭受审尴尬,慢慢转头的他对靠前来仔细打量他崭新军服的不辣猛的叫道:“看什么?”
不辣被他突然伸头到自己面前的举动吓了一跳,人突然往后仰,不过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呆滞中带着欣喜,却有不敢相信——克虏伯是例外。
死啦死啦在烦啦们面前跺了跺脚。似乎是让鞋子顺当,实际是让更多灰尘溅到大家的脸上。“我还是你们团长。”
那家伙向这里的人都炫耀完了,看着那几位已经连下巴颔都快掉下来了,心满意足的往收容站里面走。
经过烦啦身边时,他停了下,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抽出右手在对方腹部一顶,这一击让烦啦成了虾米,而后,他像完成了某庄应尽的事宜,继续朝收容站里走去。
此时,不辣跟在他身后,学着对方一手置在腰间皮带,一手以一定的幅度慢慢摆动的模样——经过烦啦时,不辣抽手在依然盯着死啦死啦看的烦啦腹部再送上一拳,学的还是前面那货的模样。
接着是迷龙,走过烦啦是也动了手,可这回烦啦早有准备,一巴掌将手扇开。然后是蛇屁股、丧门星、木匠、郝兽医。
烦啦身后跟着的是克虏伯,与这位仁兄比较,实在不是个好事儿,可烦啦还是装模作样的提点他——让对方的手放在腰间,看上去更像死啦死啦摆弄的姿势。
那家伙一脸神气的来到门口的时候,泥蛋和满汉在那发着怔不知道怎么是好。但满汉还是按照章程对死啦死啦询问:“找,找哪个?”
接着是泥蛋,不过死啦死啦身上崭新的军装确实能唬人,泥蛋只是小声的问:“干嘛?”
不辣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狐假虎威,“王霸盖子的,团长,我们团长!”似乎为了表现他的气势,他上前给了泥蛋一脑瓜儿。
不辣身后的烦啦也来搅事,对刚刚动手打人的不辣说:“打错了,他说的。”指着满汉。
于是,不辣一边说着一边甩了个脑瓜子给满汉,“我们都怕他呢。”然后,他摆出极为严肃的表情,同时也提起了气势,“听口令喔,敬礼!敬大礼!”
那俩没什么主意的家伙便敬大礼,大礼是持枪礼,泥蛋笨手笨脚地搞掉了自己的枪,砸了自己脚面。
不辣一脸涎笑,微微弯腰,“团长,请!”
那货走过时,郑重其事的拍拍泥蛋的肩,不辣还在那儿谄媚着,“小心台阶。”于是,大家就这样进了收容站。
崔勇他们看到了那货,都瞠目结舌的站了起来。阿译正从他的迷宫中茫然转向门这边,被看个正着。此时,烦啦众人正学着死啦死啦的模样一字排开,场面没有气势,倒是多了滑稽。
死啦死啦问他:“二百五少校,你在画地为牢啊?”
阿译干干的张了张嘴,最后变成了舔舔嘴唇。
不辣冲阿译示威,“团长问你话呢!”
烦啦向不辣寻求解释,“你明白这意思吗?”
“管他呢。我舌头痛快了再说。”不辣说。
于是,烦啦也开始示威:“官长问你话呢?”
阿译郑重地给死啦死啦敬了个礼,他的眼睛瞪的像个鸡蛋,嘴唇不停蠕动,可什么声音都没有。
“现在,团座要看看他的营房。”他宣布。
于是,大家只有寸离不离地跟着,是他们下意识地想跟着。
川军团只有一个。很能打得,就是小醉哥哥所在那支。
重组后被虞啸卿整建制拉回东岸。垒防主力,现是虞师第一主力团,团长是虞啸卿胞弟——也就说,它姓了虞。
所以阿译的副团长被烦啦当恶毒的玩笑,被人渣们当纸上画出来的面饼,无论王八如何看待绿豆,也不该对眼儿到这种份儿上。大家放弃去想什么“你们团”,如果他们曾凑合算一个团,那么,一定是早死在南天门上的那个。
你们团。我们的团。我的团。
暮色已降临禅达。
一扇扇门被推开,除了几堆稻草和某个正摆弄一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勃朗宁重机枪的家伙外,不用指望看见别的什么。
残影看到死啦死啦回来,立即立正,给了他一个敬礼。“团长,欢迎回来。”
死啦死啦走上前,没有理会残影的敬礼——他永远都如此,漫不经心,特别是对待活人。而此时,他正漫不经心的对待活人,却专心致志的对待冰冷的武器,勃朗宁重击。“原来的那支?”
“原来的那支,被我藏起来的。”残影没有看他,身体依旧挺的笔直。
其实他这样并不好受,因为死啦死啦身后跟着人渣们,这让残影感觉自己在给人渣们敬礼,而对方却在用看猴子的目光看着他。
没人知道死啦死啦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把枪放下,又去其他屋子,残影自然跟在身后。
大家簇拥在忙乎着推门的死啦死啦身后,现在幸灾乐祸的表情已经渐渐转移到大家脸上。
这屋是烦啦和郝兽医睡的,他们俩都在死啦死啦身后,所以死啦死啦身前自然是一堆稻草。他不大甘心地拿脚扒拉了一下稻草,一只老鼠爬开了。
烦啦说:“这屋里的虱子稳凑一个团。”脸上还带着炫耀。
死啦死啦瞄了他一眼,“你们的武器呢?”
蛇屁股叫丧门星:“你上。”
丧门星便往上走一步,伸出一对肉拳,“铁砂掌。”
死啦死啦便像被扇了一巴掌,“炖鸭掌……我说虞啸卿这个鸟人,怎么就任重道远地说我就是一条破烂命呢。”
大家就哄堂大笑了,这样的快乐,全无正经,全无责任,死的也就死了,该回的都回来了,就快乐吧。
接着,大家不笑了,因为那家伙正也斜着眼打量大家,跟过他的都知道,这样的时候,坏事要发生了。
他喝道:“我是你们的团长!这意思就是你们是我的团!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好意思要我再而三的说出来吗?猪也都练成孟烦了一样的精怪了。精怪就这么活着吗?”
大家笑不出来了,不是说他这话多有杀伤力,而是因为他激昂所对的并不是他们,他用屁股对他们,他正说话的对象是那只老鼠。老鼠悠哉游哉地离了他们远点儿,并不见得畏惧。
老鼠,人渣们早习以为常。它大概最擅闻出人类潦倒的气味,它也知道潦倒的人类对它不再形成威胁,从此便大摇大摆在各屋出入。
那家伙一本正经地在对着那只老鼠念经:“龙生龙凤生凤,乌龟原是王八种,老鼠儿子会打洞。破烂命就带破*呀。”
一只鞋子飞了过去,很大号的,那老鼠惨叫一声便殒了。
迷龙蹦着过去拣回自己的鞋,一边忍不住乐,“团座啊不好啦,你弟兄挂啦。”
那家伙眼都不睁就往下扯,“惨绝。我团非战争减员硕鼠一匹,现在我团还剩什么?”他终于向人渣们转过身来,一脸奚落的恶毒,“说来看看,我的团。”
大家瞪着他,他们已经有点儿急了,这家伙开玩笑都能把人开疯掉的,他有这个素质。
残影站在后面,嘴角带着笑意,但认识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笑,和站在他们面前的家伙一样,是一种态度。
不辣骂骂咧咧地回答:“还有十五条塔妈妈的活人!”
死啦死啦显然在踹门时已数过收容站里的人头,“别把我算进去。我没死,可不想跟你们这帮塔妈妈的算在一起。”
烦啦连忙促狭地笑,“我们也不惜的算进来团座。团座。豆饼回来啦,住院呢。”
死啦死啦绝不在意这种小挫折的,便哇哇一嗓子:“好吧——我希望五分钟之内这里只有十五个塔妈妈的活人!”
大家愣着,不大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他把半铺稻草踢到了烦啦们脸上,“打扫卫生!”
大家以一种发狂的速度打扫,扔掉垃圾,使出刨地的力气扫地,刮掉蛛网,捉拿耗子,铺里的跳蚤臭虫是那它没辄啦,索性连稻草一起搬出去烧个火光冲天。
死啦死啦在那儿闲没事了浇阿译的花,浇没两下便不耐烦了,扯片叶子下来研究,后来他企图把那片叶子喂给狗肉。
狗肉冷眼看着这名人类的蠢行。
现在他们十四条在院子里站了一列,大家曾住过的地方敞着门,空空如也但透着干净,它现在倒确实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此刻,院子里的队列整齐得都快让他们都感动,大家已经不记得多长时间没列过队了。
死啦死啦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身后的狗肉很像他的死党和帮凶。
迷龙说:“别瞅啦成不?”
不辣说:“就剩十五条塔妈妈的活人啦。”
“真的啊?”死啦死啦晃过来。为了好看一点儿,他们是按军衔排的,所以头一个是阿译,所以他头一个抓住的就是阿译。然后那家伙扯开了阿译的衣领,没费什么劲儿就从阿译身上抓出了某种寄生虫。
“嘴张开。”那家伙说。
阿译脸发白,嘴虽还没张,但傻子都知道,死啦死啦一准儿会把那玩意扔进阿译的嘴里。
蛇屁股劝道:“团座,不要搞啦。阿译长官不像我们,把它吃下去,他连肠子都会吐出来的。”
死啦死啦丝毫不理会蛇屁股,“张嘴。”
阿译犹豫着,并且真的打算张嘴。
作为少校,残影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当然,这不是为了阿译。他咳了声,然后说:“禀团座,您现在*的可是您的副团座。”
死啦死啦目光在残影脸上扫了下,再回到阿译脸上。阿译瞧见死啦死啦盯着他时,努力的点点头,可那家伙仍细心地在寻找阿译嘴上张开的缝,“哈?”
蛇屁股再次说:“报告,阿译长官不光是副团座。还兼职督导一职。”
不辣开腔:“对了,督导就是拿尚方宝剑,盯着我们上,还有管你怎么打仗的那个人呢。”
残影左侧的烦啦补充道,“就是说吧,他也是您的上司。”刚说完,死啦死啦一边笑脸盯着手里捏着的寄生虫,一边举起柯尔特,没人知道这家伙会把口子对准谁,烦啦也不想尝试,于是加了句,“不不不,他那个,这,这是唐副师座亲封的,这,这不是我说的。”
于是,死啦死啦把柯尔特举在阿译的左脸旁,距离有些远,可阿译能感受到上面的冰凉,对着那货看过来的目光,阿译连连说道:“没没没,他们瞎七倒八。我,我永远是您的部下。”
他现在倒是勇敢地把嘴张开了,而且那绝不是奚落,但死啦死啦悻悻地把只虱子扔进自己嘴里,嚼巴嚼巴咽了。
大家哈哈大笑,谁管阿译是什么呀,他们只想看死啦死啦狼狈,而且他们也看到了。
然后他开始嚷嚷:“弄两汽油桶来!”
大家有点儿傻了,面面相觑,脑子动的最灵活的烦啦背后不知道是谁做了一个精简的总结:“完啦,他急了。”
残影也有些急,可是没办法,碰到了这样一个上司,讲道理,他摆出来的能把人压死。在虞师,怕只有虞啸卿能压的住他。
关于汽油桶,这里大部分人都有极不愉快的记忆。
两个汽油桶很快放在面前,烧饭的火堆没用来烧饭,烧了热水。热水已经被那货倒进了汽油桶里,冒着热气——本来洗个热水澡是件美事,可死啦死啦正可劲往里边倒杀虫粉一类的玩意儿,那玩意儿是他们刚刚打扫卫生时使的。
他一边倒还要一边念:“感谢新生活,我们还有杀虫剂。”
大家苦着脸看他把那玩意儿搅拌均匀。
迷龙叹道:“完啦。上回是黑的,这回是白的。”
“团座啊,缺德一两下就行啦。会死人的。”烦啦说。
死啦死啦可劲儿往里倒着,“谁说的。我这么给自己除过虫,保你一两年啥虫也不生。”
不辣说:“那是啊,猪皮都杀脱啦。”
“我们能跟您比吗?你是铁打的,您是铁打大蟑螂。我们是什么呀。”烦啦奚落他。
让他们奇怪的是残影居然一声也不吭,要知道,收容站里活的最滋润的就是他了。残影哪里愿意,但他知道,说了也白说,而且有宏隔空间存在,即使有副作用也没关系。
烦啦的看来怎么损都不可能让他脱开他要做的事情,那家伙咣咣敲打着桶沿。“诸位早也油成精了,知道疟疾伤寒杀我们比日本人杀得还多吧,是不是?我的团,哪怕就十五条……”
克虏伯的犯浑是阵发性的,“十六个。”
死啦死啦慢慢走过列队,来到克虏伯面前仔细瞧了瞧他,“没见过啊,哪来的啊?”
“克虏伯。”蛇屁股酸酸地表明他们的立场。“炮兵,所以肥头大耳的啦。”
于是大家看清了人能势利眼到什么地步,死啦死啦立刻就像马克·吐温的人物瞧见了百万英镑,“胖嘟嘟地怪可爱的。什么炮啊?”
克虏伯回这话的时候终于不是带死不活了,甚至有种军人的精确,“PaK37,战防炮。第一主射手。”
“打过日本坦克吗?”死啦死啦脸上露出好奇。
“打过。筷子捅豆腐,穿啦。日本的坦克好打,德国的坦克才不好打呃。”
旁边的烦啦因他的坦克恐怖症而颇有悻悻,“不吹牛您能死啊,您到过欧洲,您见过德国坦克是怎么着啊?”
克虏伯要死不活地说:“战前家父是要送我去德国学机械的……”
话没说完,人渣们都发出“呜”的嘘声,克虏伯看了他们一样,又继续,“后来就学了炮兵,这里又没有炮。”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死啦死啦对克虏伯承诺,然后就开始嚷嚷。“老子的团,哪怕是十六条,他也是干干净净的十六条!谁要被寄生虫耗死了,要埋我都请他换块儿地儿。脱!——衣服进这桶,人进那桶。——给我泡!”
那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大家打算脱。
残影脱的最快,他首先泡到了那个汽油桶里。不过死啦死啦看出来,这家伙是人渣们中最干净的。
残影只是可惜,以后想会上官戒慈那儿,限制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