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春其实也不是柳庄的人,她的祖籍究竟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后来的历史书上也没有作任何记载,反正来柳庄之前是在无盐,于是柳庄的人以及后来的齐国人再至以后的历家都把她称作无盐女。
从无盐一路流落到柳庄,钟离春决定不走了,就在庄子西头找了间废弃的破屋安下身来。到无盐之前以及从无盐到柳庄,钟离春见到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遇到了太多的势利白眼和廉价的可怜同情。心理上她觉得太累了,她需要休息。因此,当她十八岁那年拖着十分虚弱的身子一步三晃地倒在这间破屋的门槛上时,当邻居们闻讯赶过来帮助她照顾她时,她在内心已经打定主意不走了。
于是,柳庄地保的户籍登记簿上就有了无盐女的记载。
在那个时代,十八岁的姑娘早就应该嫁人了,甚至已经身为人母那也是很正常的。但事情落到无盐女钟离春身上,却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为什么呢?说实话,这女人也太丑了,造物主把所有女人的外观丑陋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据史书记载,无盐女生得臼头深目,长指大节,卯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如漆。令人望而却步。尽管那是一个民风古仆的时代,但是爱美却是千古至今的人之常情,丑女待字、丑女难嫁也是千古至今的普遍现象。你无盐女,一个贫穷的孤女加丑女,当然就成了男士们放弃和不屑一顾的对象,这实际上也是无盐女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自己这个致命的软肋,钟离春是非常清楚的,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来到柳庄,柳庄的乡亲们能够接纳她,不象无盐等地的人们那样把自己当瘟疫,她已经在心理上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哪里还敢奢望其他的什么呢,哪里还敢计较邻居们的“欲言又止”和小伙帅哥的“望而却步”呢。简单地说她是早就死了那条心。
但是,当柳庄南头那个叫南郭先生的人出现后,无盐女平静的生活就被激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
那天的一场雨后,无盐女闲着无事就翻出一支芋来在那里慢慢地吹着,吹的曲子恰恰是燕国蓟地流行的一支思乡曲。屋檐的雨滴落下来打在屋后边的芭蕉叶上,声音很大很响亮,“扑、扑、扑、扑”地似乎在为吹芋人打着节拍。更让芋声里的思乡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曲过后,屋外响起了击掌声。待无盐女回身望去时,南郭先生已经踏进了门槛。
进得屋里的南郭先生双手一揖道:“姑娘莫怪,小生失礼了。适才姑娘所吹曲子,引起小生对家乡的思念。敢问姑娘可是燕国蓟地人氏?”
无盐女这是第一次见到南郭先生,由不得不对来人作一番打量。只见其人体态适中,眉清目秀且言语行为彬彬有礼,内心里先就有了几分好感,可嘴里迸出来的话却是答非所问:“听先生的意思您是蓟地人了。”
南郭先生闻听一惊,立马站直身子答道:“我不是蓟地人,我只是听一位朋友唱过这支曲子而已。”
“哦,原来如此,”无盐女一边回答一边为客人送来椅子,送上茶水。
“其实先生说得很对,这支曲子就是一支思乡恋亲的曲子。只要曲子好,何必在乎它是什么地方的呢!”无盐女坐下后补充的这两句话似乎给了南郭先生刚才的小小失态一个台阶。
“是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南郭先生见对方一片诚意,也就放开了思路,打开了话匣子。
自此之后,南郭先生就成了无盐女家里的常客。南郭先生不外出的时候,就从树林那条小路过来帮无盐女做些杂活儿,挑水劈柴之类需要体力的活儿几乎全都由他包了。南郭先生的衣服袜子破了,无盐女就*着他脱下来补。开始的时候,无盐女要留他吃饭他还讲客气不吃,后来经不住一再挽留就端起碗来闷着头吃了。吃饭的时候,他不敢看无盐女那张脸,他怕看了后回去睡不着觉。慢慢地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他觉得无盐女除了人长得丑一点,别的什么都好,尤其是心好。在无盐女面前他就不象在庄子里其他人面前那样保持警惕,心理上可以不设防。
南郭先生到无盐女的屋子去过无数次,而无盐女却一次也没有到过庄子南边的南郭先生的住处。无盐女知道自己是个女人,长得再丑也不能失了身份。换句话说,你南郭先生再怎么英俊潇洒、再怎么往自己的住处跑,那也是属于朋友和友情的范围,要想再进一步那是不可能的。不为别的,不说两人在外观形象上的差异,就是这年龄也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无盐女比南郭先生大十几岁,只有姐弟相处才是最合适的。
这样,无盐女和南郭先生一直不进不退的过了好几年。姐和弟、男和女、美和丑就处于相对平衡的状态。
这种平衡状态的最终打破,还是南郭先生占的主动。
到无盐女的屋里去的次数多了,双方都太熟悉了,因此就有些随便,不拘小节。那天南郭先生又去的时候没有敲门,那门本来就半掩着。也不知道是那门没有发出声音还是屋里的人没有听见。蹲在屋角石坑上的无盐女一点反应都没有。南郭先生一眼就看见那个白白的象一轮月亮悬在那里。那一刹那,他就惊得僵在了那里。蹲在石坑上的无盐女猛一回头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她一声尖叫后就一下蹦起来,来不及刮屁股(那时候是用竹片刮而不是用纸擦)就把裤子提到腰里扎得紧紧的。
把裤腰扎得再紧也挡不住南郭先生发疯一般。挣扎了一阵就败下阵来的无盐女没有挡住南郭先生的疯狂。有史料说无盐女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并最终打败了南郭的进攻,我认为这是猜测,不足为信。事实是无盐女就挣扎不动或者是停止挣扎了。
南郭先生本当青春烈火正熊之期,一次偶然让他尝到了甜头。自那以后,就象打开了闸门的水渠。每次开闸他都是从月亮落下又由月亮升起而结束。这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那张吓人的脸。
被南郭先生蹂躏得痛苦不堪又心喜若狂的无盐女这个时候已是三十多岁的年龄。就象一朵即将凋谢的野花突然得到老天的眷顾,被一场甘露浇灌得生机勃勃。那个时候,无盐女变得爱打扮了,时不时地还在头上斜着别上一朵鲜花,连走路都在哼着曲子。但是,无盐女心中始终有个结巴,那就是南郭先生从来不和她正面交战,这让无盐女很是伤心。在一段高兴、激动、兴奋的时期过后,无盐女开始冷静了。“再怎么着还是没把老娘瞧上啊!”所以,几年时间里南郭先生没有说过一句迎娶的话无盐女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心里早就有数。能够得到一段意外的同居本来就是一个惊喜,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同居关系更属不易,哪里还敢奢望更多呢。
于是二人的关系就这么维持着。无盐女也不拒绝。
但是,柳庄的乡亲们不答应了。那个时候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这不是私通么,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乡亲们找到地保,地保就要带人去捉奸。关键时刻还是英瓜老爹出面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英瓜老爹说二人都是柳庄的乡亲,都是孤苦零丁一个人,他们也不容易,大伙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现在想来,这英瓜老爹还真有点现代意识,要不是他的包容,要不是他的多管闲事,南郭和无盐女恐怕早就是尸沉池塘或者江河了,哪里还有后来的齐国王后,又哪里来那个流传千古的滥芋充数的故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