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宋国都城的时候,柳下聪特意去了一趟城里那个客栈,要找苏代道个别。不管怎么说在异国他乡见到这么一个有共同语言的知心朋友也算是缘份。可当他走进客栈时,客栈的老板却告诉他苏代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至于到什么地方去了则不得而知。柳下聪也就只好作罢。
跟在田法章的大部队后头,还没有走到临淄,柳下聪就听到一件大事:齐缗王新近立了一个王后。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齐缗王自登基以来一直没有提过立后的事情。很多人都以为齐缗王原来那个大老婆也就是田法章的母亲理所当然地要成为未来的王后,但这个大老婆到死都没能坐上王后的宝座。灵妃也想过,而且想得快要发疯了,但齐缗王一直让王后的位置空着也没有给她。这件事情让很多人费解,他们不知道齐缗王究竟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天仙美女来坐这个位置。但不管怎样柳下聪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省了许多麻烦,可以让很多人不再想入非非。
然而回到临淄他才知道,那个新王后并不是什么天仙美女,而是一个长得很丑的女人。新王后不仅人长得丑,脖颈下边还长了一个大大的肿瘤。柳下聪就搞不懂这个齐缗王是怎么想的了。
其实这个叫宿瘤的新王后同当年的无盐女钟太后一样,也是一个才德兼备的贤淑之人。那一天齐缗王的车马经过临淄的东郊,满街的老百姓都跑去看热闹,只有这个宿瘤女自顾自地在那里采桑劳作。坐在车上的齐缗王感到有点奇怪,怎么我堂堂的大齐国王加东帝的来了你是这么一个态度呢,难道你没有看见吗。于是就停下车子走上前去询问,宿瘤女答道:“我只知道父母叫我在这里采桑,不知道别的什么。你要有事就说事,没事就不要影响我采桑。”齐缗王顿时就觉得这是一个人才,是一个有贤德之才的人。当时就要把她带走。可是宿瘤女说没有经过父母的同意,坚决不跟齐缗王走。齐缗王只好请媒人下聘礼,用八抬大轿把她娶进宫里,娶进宫里就封为王后。
这件事情让宫里的许多人不理解,她们觉得人长得丑一点还情有可原,那脖子下边的肿瘤在那里晃来晃去的实在让人受不了,就一起站在那里议论讥笑。那时候科学不发达,人们不知道那个肿瘤是什么东西,那其实就是甲状腺肿大而引起的一个肉瘤而已,她们立即就给这位新王后取了个外号叫肉包。齐缗王的老二老三还在人群里酸儿巴拉地冷笑,她们说:“天下的女人都只长了两个肉包,现在这人却长了三个,不知大王晚上用哪支手去抓它,看咱们大王怎么顾得过来。”引得一群女人在那里哈哈大笑。
这个新王后马上就拿出了王后的架势,她斥责众人道:“你们知道什么。作女人的首要的任务就是相夫教子,就是帮助自己的男人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在那里花枝招展地向男人献媚。你们不知道先贤禹汤文武的妻子都不是美女么,但她们布衣素食,帮助丈夫干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而商纣身边的妻妾中美女如云,但她们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呢,成天就在那里争风吃醋,邀功献媚,蛊惑自己的男人,结果是让自己的男人把江山也弄丢了。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想当这个王后,但当今国王不是以貌取人,而是以德用人,你们都各自好自为之吧。”
初来乍到的宿瘤王后凭一席话就把后宫那些多嘴多舌的女人镇住了,开始了齐缗王重托于她的后宫治理的艰难历程。
后来有史学家评论这件事情时说齐宣王和齐缗王父子俩都对丑女情有独钟,老爹娶了个无盐女,儿子娶了个宿瘤女,他们老田家没有别的本事,只有依靠丑陋女人来治理天下的能耐。这个话说得有点过份,好象老田家的男人都是笨蛋一样。其实齐缗王娶宿瘤女为王后,决非偶然的一时冲动。
我们都知道,齐缗王从当太子开始,就有一个雄心壮志,那就是要恢复齐桓公时代的霸业,让齐国重新崛起。可是当他接过老头子齐宣王的班,坐上齐国国君的宝座以后,他发现事情并不象他所想的那样简单,要让齐国重新崛起,要重振霸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的确确感觉到很多事情都不顺利,都不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不说别的,就说朝中那些事儿吧,本来交给那个孟尝君在打理,让他当相国处理政务,可这人清高自大,名气大得吓人却实际本领一般般,正事没干成几件却成天让那些门客在那里闹哄哄的吵得人心里烦。再说军队的事情吧,现在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中,只有这个米将军能打仗,但能打仗的人就让人不放心。把军权交给太子吧,这太子又太冲动,在军界的威信也不咋地。于是齐缗王就很想找一个能够为自己分担的人。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子齐宣王。当初齐宣王也是一心要奋发图强,当他得到无盐女钟离春的帮助以后,浑身的担子就轻松了一大截,也使得齐国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因此,齐缗王在心里就一直有一个愿望,他要找一个象钟太后那样能够帮助自己的人来为自己分忧。这也是他迟迟没有确立王后的原因之一。他认为自己那个大老婆根本不是当王后的材料,尽管她想当得不得了。灵妃也不行,那娘们儿太骚,意图太明显,别说让她当王后,就是正式地迎娶她恐怕都要引起一场地震。
那天在东郊见到宿瘤女的时候,齐缗王的眼睛就放光了。不是因为见到了美女而放光,而是因为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而兴奋。你想嘛,就凭宿瘤女这个模样,恐怕就会引起全天下人的注意。再把她迎进宫中,天下还不一片哗然。若立为王后呢,天下的所有人都可能会说我齐缗王是一个尊重贤德之人的典范,所有的人都会对我刮目相看,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我这个东帝不是浪得虚名的。至于这个宿瘤女是否真的有本事,是否真的能够同钟太后相比,是否真的对他齐缗王有所帮助,那是以后再看的事情。反正现在是丑女难找,有德有才的丑女更难找,找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齐缗王要通过新王后来对齐国的陈规陋习进行革除的美好愿望只持续了不到三个月就破灭了。宿瘤女这个让齐缗王寄予无限希望,让齐国老百姓感到为之一振,让天下人都十分关注的人,却在进宫后不久就出问题了。导致宿瘤女出问题的直接原因是以前那个临淄知县现在的代理相国为了讨好新王后,让赖星河转送了一批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海鲜。这宿瘤女虽然生在寻常百姓家,虽然有德有才,但却有一个致使的弱点,当然也有人说是优点。她不讲究穿着打扮却好吃,是个典型的美食家。那批新鲜海鲜一送到宫里就把她的口水都馋出来了,等到吃的时候就没注意忌口,由着自己的兴趣多吃了几筷子,吃完之后还一边擦嘴一边说晚上再吃。哪晓得这海鲜虽然可口,但却不宜多吃,吃多了就发燥。所以现在的医生都要告诫有高血压心脏病的人尽量少吃海鲜。宿瘤女脖颈下的那个肿瘤在医学上叫做甲状腺肿大,用现在的说法叫做良性肿瘤。你不去惹它,它也不会要你的命。但是一旦受到刺激,良性就会转化为恶性,那就麻烦了。当时的人们不懂得这个道理,新王后进食的时候就没人阻拦。可到了下午,那个肿瘤就开始发痒,接着就是肿胀,然后是疼痛难忍,最后是十来天的时间就一命呜呼了。
新王后宿瘤女这么一走,齐缗王的幻想就随之破灭了。不要看齐缗王当了东帝有点手舞足蹈地犯晕,其实他的内心是十分郁闷的。放眼满朝文武,他其实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要成就霸业,要名符其实地当这个东帝,他深知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的道理。他也清楚目前诸侯之间你争我夺的严峻形势。可你叫他有什么办法呢。宿瘤女死后的那个晚上,他又情不自禁地溜出了王宫。他觉得呆在王宫里闷,外面的空气比宫里好得多。
在广场上漫无目标的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夫子庙。抬头一看,柳下聪的屋子里亮着灯光,他想起了那个疯了的鸾鸯,想起了那个孩子。
自从孩子找回来以后,他就没有再去打搅过这一家人。那个时候他完全理解鸾鸯的苦衷,也懂得作为一个男人的柳下聪的心思。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嫁了男人,是自己去破坏了人家平静的生活。鸾鸯不是灵妃,她之所以屈从于自己,完全是屈从于权势,而不是屈从于自己这个人。就当时的情景而言,她知道反抗会是什么结果,会给她自己和她的男人带来什么样的灾难。那个柳下聪呢,难道他会甘心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他内心深处恐怕巴望着把你这个让他戴绿帽子的人吃了。至于那个孩子,齐缗王也想通了,他们不承认就不承认吧,等孩子长大了他还能不认爹吗。而为了缓解和这一家人的矛盾,他齐缗王也算是想了不少办法的。从暗箱*作让柳下聪当国师开始,到突发奇想地让柳下聪带着乐队跟随田法章出征,他实际上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对这一家人所欠下的债。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努力有没有白费,那柳下聪和鸾鸯对自己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
一想到这里,齐缗王就毫不犹豫地上去敲响了柳下聪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