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两个黑影朝着大山快速的奔跑着，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一个袋子。
二人自然是赶回家的孟昉与杜长二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人终于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
“李叔，开门！”孟昉隔着院门，朝屋内喊道。屋里漆黑一片，冬天夜长，山里的百姓没有事做，都有很早就上床睡觉的习惯。
屋内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灯光，门“吱”的一声被人打开了，李叔拎着油灯走了出来，左手空握，挡在灯芯前。微弱的灯火忽大忽小，晃了几下，便逐渐稳了下来。
李叔见是孟昉与杜长二人，便打开了院门。
打开院门的李叔正待询问，忽望见二人一脸的兴奋，还夹杂着一丝紧张，李叔心里顿时一沉，“难道你们……？”同时手中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孟昉与杜长点了点头，杜长更是把袋子伸过来，在李叔面前晃了晃。
李叔大吃一惊，连忙把二人让进院内。又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关闭上了院门。
等进了屋内，李叔又是警惕的望了下四周，才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
屋内，李婶也穿上衣服下了床。
“李婶！”孟昉与杜长尊敬的喊了声。李婶也算是一个善良的农妇，心肠很好，只是没见过世面，胆小怕事，遇到些棘手的事便会发慌。
孟昉与杜长也不喜欢与这样的农妇打交道，只是此时打扰人家休息，两人自然也要礼貌一些。
李婶笑了笑，应承了一声。
“你们胆子还真是不一般的大！”李叔放下油灯压低了声音说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你们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多次交代你们，莫要冲动，如今你们杀了程志，朝廷岂能善罢甘休？”
李叔是个善良的人，即使他对程志的恶行愤怒异常，恨不得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要杀程志。
在他看来，杀死县太爷，无疑于造反。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上这条路的。这也是普通中国劳苦大众最大的特点，习惯了逆来顺受，学会了忍耐，只要好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们都不会反抗当局者。
李叔心目中，自然把孟昉与杜长当做自己一类人。虽然他曾听杜长提起，兄弟二人现在在常山混上个小官，但是他却是认为，那不外乎运气好而已。因而，当李叔听到杜长说要去刺杀程志，他也没有在意。他认为杜长不过是一时愤怒，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不会还想着去报仇。
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仅不到十天的时间，兄弟二人不但杀了程志，更是砍掉了程志的脑袋。
其实对于程志的死，李叔还是非常高兴的。只是固有的观念，让他对杀死程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听见李叔说孟昉与杜长杀死了县令，李婶更是惊恐的叫了出来。她不过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妇，杀死县令这样的事对她来说，根本是从不敢想象的事情。
李叔瞪了李婶一眼，她这满含惊恐的叫声，无疑是火上浇油。“臭婆娘，叫什么叫。妇道人家没事不要掺和，还不赶紧去睡觉去！”
李婶慌乱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一转身，便回到了里屋。
“你们杀程志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李叔盯着二人，严肃的问道。
“有一个女子，不过她不知道我们是干嘛的？”孟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坏事了！你们怎么能留下活口？”听闻此言，李叔顿时懊恼的一拍大腿，报仇杀人，却留有活口，无疑是自寻死路。
“应该没什么事吧！”虽然孟昉依然嘴硬，不过被李叔这么一说，他也是心中无底。现在想想，放过李芸儿，的确会留下隐患，若是官府顺藤摸瓜，摸清了二人底细，那二人也是难逃大难。
可当时他们的确下不了手，让他们杀程志这样一个毫无廉耻的贪官污吏，兄弟二人眼都不会眨一下，可是杀一个女人，还是漂亮的女人，二人就有些下不了手。
男人们都是博爱的，怜香惜玉、英雄救美，也许每个男人都会奋不顾身，可是辣手摧花却是很多男人做不来的。
有的人天生就具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家事、财富、智商，可是有些东西却只会随着时间的积累而增加，经验便属于这类。孟昉与杜长毕竟是两个善良的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太少，做事凭的全是心中的善恶标准。有时候，他们反而不如李叔这经历四十年风雨的人更有人生经验。
这就是年轻的代价。
“千万不能大意。趁现在官府还不知道是谁，你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沾县，逃回常山。记住，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李叔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踱着步，似是想明白一般忽的停了下来，连忙敦促二人离开。
“恩，我们先去祭奠下义父跟杜叔，等明天一早便离开沾县。我们二人走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以后义父与杜叔那里，还望李叔多代我们去看看。”孟昉无奈的说道。李叔说的话，让孟昉也有些后怕。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先离开沾县再说。
“放心吧，就是你们不说，我也会经常去照看的。还有，明早走的时候，别进县城了，要是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李叔安慰着孟昉说道。
二人点了点头，对李叔道了声别，便又再次扎进了黑夜之中。
“当家的，他们走了，县里不会找上咱们家吧？”李婶见二人已走远，便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向李叔问道。
“呸，你个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李叔不满的呵斥道。
李婶顿时不再吭声，李叔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李婶很少反驳。
黑夜中的大山有些空寂，也有些狰狞。
此时的坟地，墓碑林立，森然的有些让人恐惧。山中不时会传出几声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叫声，在寂静的大山中，更显得阴森恐怖。
“大哥，慢点！”紧跟着孟昉的杜长，心悸的望着周围的一座座的坟墓，紧张的说道。
孟昉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跟着自己东奔西跑，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长，却是很怕夜晚去坟地。他不怕杀人，因为即使是死人，他也是个人。杜长怕的是传说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极度让人恐惧的——鬼。
所以说很多人，怕的不是比自己强大的同类，而是那些无法预知的，从没有见过的东西。怕，恰恰是因为对一件事物的无知，人类，大多数是这种情况。
孟昉自然知道，鬼是不存在的，可是如此阴森的夜晚，连他自己也有些慎得慌。虽然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兄弟二人映着微弱的雪光，摸索着来到陈耿与杜栏的坟前。
杜长把程志的人头拎了出来，放在二老墓碑之间。
“义父，杜叔。我们杀了程志，这是他的人头，你们泉下有知，早点安息吧！”孟昉望着二老的墓碑，平静的说道。
也许是面对自己家人的原因，此刻，望着墓碑的孟昉心中的一丝恐惧也瞬间烟消云散。
“爹，大伯。我和大哥给你们报仇了，你们的儿子没白养。”杜长接过话，悠悠的说道。斩杀程志的喜悦，到如今，又变成了失去父亲的悲伤。
“义父，杜叔，我们明天早上就要离开沾县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与杜长都不是小孩子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等我们下次回来，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回来，相信我们！”一想到要远走他乡，前途未卜，孟昉心中也有些悲伤，声音也变的有些哽咽。
衣锦还乡，这不仅是给陈耿与杜栏的承诺，也是对兄弟二人的鞭策。
男人，要混就要混出个样来。
父辈身死，天下虽大，二人却是无家之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的活着，混出个模样，以告祭二老的在天之灵。
“爹，大伯！你们二老在那边，多注意身体。”此时的杜长也没有了丝毫恐慌。即使这世界上有鬼，难道自己的父亲也会害自己？
“义父，杜叔，孩儿不孝，在此给你们磕头谢罪！”孟昉说着，便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旁边的杜长也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走！”磕完头的孟昉猛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杜长最后望了一眼二老的坟墓，也跟着转身离去。
黑夜中，凌烈的寒风吹过广阔的坟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有人在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