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大将军掾王匡府中来了一个客人。
“先生,我家大人还没有回来。不然您在书房等侯片刻,等大人回来,我立刻带他来见您!”一个下人模样的中年汉子恭敬的说道。
汉子自然知道面前的人与他们家老爷关系匪浅,就是王匡见到老者,也要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声先生。因此,仆人不敢大意,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哪里惹老者不高兴。
“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老者丝毫没有客气,点了点头,淡然说道。仿佛这里是他家一般。
“诺!”汉子恭敬的施了一礼,便独自退下来。
若是孟昉在此,定然会发现,此老者赫然便是当初在石邑与他把酒言欢的老者,琰儿姑娘的父亲。
王匡的书房,老者已经来过不少次。老者似是很喜欢等待的时候,在书房待会,在那些书卷中,他更容易找到自我,这也是为何他每次来见王匡,都会早来的原因。
老者推开门,在屋内四处逛了逛。
虽然是书房,但是存储的书卷倒不是很多,不少只是为了充填门面而已。对于每卷书所在何处,恐怕就是王匡也不如老者了解的详细。
与平日不同的是,今日正对书房大门的墙上,贴了一幅诗画。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好!好!好诗!好字!”老者默默念了边。只见他两眼放光,神色喜悦,连叫了几声好。
此诗赫然便是孟昉赠与王匡的飞白。
老者盯着诗话,一边捋了捋胡须,一边似是沉迷般暗暗念叨了几句。念到忘情处,更是面带微笑,高声叫妙。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像极了吃醉酒的样子。
最后实在觉得不过瘾,老者更是顺手把诗画揭了下来,放在案几上,慢慢琢磨起来。
另一方面,回到家中的王匡满面愁容。孔融辞官归隐,让习惯了与他斗嘴的王匡颇有些怅然若失。
汉子见王匡回来了,忙疾步迎了上去。“大人,蔡邕先生现在家中,已等候多时了!”
不错,老者正是闻名天下的大儒,经史、天文、音律,辞赋无所不精的蔡邕。而琰儿姑娘自然是三国时期著名的才女蔡琰。
“先生现在何处?”听闻蔡邕来了,王匡心中也是一喜。当下赶忙问道。
“正在书房等候!”
“快,快!带我前去!”
等主仆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书房,却发现蔡邕正依着案几,专心致志的看着什么东西。
汉子正待张开呼应。王匡忙伸手制止,同时对汉子摆了摆手,示意汉子下去。
汉子不敢出声,只得对王匡施了一礼,这便下去了。
待王匡走到旁边,这才发现蔡邕手里正拿着上次孟昉所做诗句,细细观察着。
“七言!想不到七言句式,也能写出如此精妙的诗句,能做出此诗的定然也不是凡人!更难得的是这一手飞白,与我倒真有几分神似,看来,飞白书后继有人矣!”蔡邕喃喃自语道,完全没有注意旁边有人躬身站着。
“此诗的确非同凡响。匡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求的此书。”见蔡邕夸奖,王匡也是万分得意,当下便接过话,出声说道。
“哦!公节来了!”蔡邕这才发现身旁的王匡,忙笑着对王匡招了招手,指着诗句说道,“公节有此好诗,却不知拿出来让老夫共赏,莫非是看不上我这老头子了?”
“匡冤枉。先生当年被流放朔方,匡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先生了。后来传闻先生遇赦而还,隐居吴地。无奈匡凡事缠身,无法去拜访先生。今日,却不想先生能来寒舍,若先生喜欢此诗,匡愿拱手相让,聊表心意。”王匡自然知道蔡邕此话不过是戏言,因此当下并没有在意。
“呵呵,老夫岂敢凭三言两语,便要夺人所爱?此不过是戏言罢了!”蔡邕哈哈大笑道。王匡从小就与他关系亲善,因此蔡邕开起玩笑来,也是毫无顾忌。
“先生隐居多年,不知何时回到的京师?”王匡亦是笑了笑,出声问道。说话间,更是对蔡邕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坐下说话。
“是谁告诉你,我去吴地隐居了?”蔡邕狡黠的笑了笑,反问道。
看着蔡邕那老顽童的模样,王匡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多年未见,蔡邕还是丝毫没有变。
“世人皆言,匡又岂能不知?”
“那不过是我令人散播出去的而已。实不相瞒,老夫多年来,一直隐居在常山国一处偏僻的山中。”蔡邕颇为自得的说道,能瞒住世人,也足已让他高兴一会了。
“这却是为何?”王匡愕然的问道,虽然知道蔡邕爱玩,却不想蔡邕能做出这能事来。
“这也是迫于无奈啊!说来话长了!”蔡邕感慨的叹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当年老夫被流放朔方,只因朔方被胡人所占,故而幸免于难,被安置在五原郡安阳县。后来朝廷大赦天下,本欲返还本郡,却不想生出另一番事端来。五原太守王智前来践行。公节应知那王智本是中常侍王甫之弟,为人阴险狡诈,鱼肉百姓,老夫恨不得杀之以报天下,又岂会强颜欢笑,曲意逢迎?故而当场与其反目,拂衣而去。”
“先生如此作为倒也解气,只是王智此人并非善类,先生当众驳他颜面,他又岂会善罢甘休!”蔡邕为官多年,虽然政绩斐然,却是与官场格格不入,一切只凭个人喜好,率性而为。现在听闻蔡邕如此不给王智面子,王匡也是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唉!的确如此。王智密告朝廷,说老夫怨于囚放,谤讪朝廷。老夫无奈之下,只得散布隐居吴会的消息,实则躲藏在常山,如此才逃的一劫。后王甫父子死于司隶校尉阳球杖下,王智亦被仗杀。老夫又在常山待了几年,确保无碍之后,这才离开常山,返回京师。”被王智*迫的隐姓埋名,亡命江湖,此时提起王智之死,蔡邕自然是非常解恨。
“先生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派人通知匡一声,匡也好早早备下酒宴,为先生接风洗尘。”王匡故作不满的说道。
“老夫此次回到京师,也只是为了半年之后,小女出嫁做准备,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等这件事结束之后,老夫就真的远游吴会,乐在逍遥去了。”蔡邕抚须笑道。
“如此说来,先生能来寒舍,倒是匡受宠若惊啊!”王匡嬉笑着说道。蔡邕不见诸多在京师同僚好友,却亲自到王匡府上,的确让王匡很是欣慰。
“你啊!呵呵!”蔡邕亦是笑了笑。外人在蔡邕面前都是正襟危坐,生怕惹他不高兴,唯有王匡总是没大没小,乐的与他玩笑。不过这也是王匡能与蔡邕成为忘年之交的原因,要知道蔡邕也是一个老顽童。
“公节,老夫且问你,这题诗之人,你可认得?”一聊到文学,蔡邕却要严肃的多,当下立刻换了副面孔。
“此人匡自然认得。只因此人得罪了赵延,因而不得不隐姓埋名,流落江湖。不过如今,他住在匡一好友府上,倒也安全。”王匡也是收起心性,坦诚说道。
“赵延?莫非是赵忠的弟弟,城门校尉赵延?”蔡邕疑惑的问道。
“正是此人。”
“既然敢得罪赵延,看来此人也是一有识之士。莫非此人如今还在京师?”蔡邕本有结交之意,如今听闻作诗之人得罪了赵延,更是提起了极大的兴趣。
蔡邕与阉竖之辈斗争多年,更是因为得罪十常侍而被流放朔方,因此虽未曾见面,内心中已把作诗之人归为己类。
“不错,此人如今正在中郎张懿府上。”王匡毫不隐瞒的说道。
“哦,公节,有无可能把此人约出来?此人文采飞扬,且兼为人正派,老夫倒想看看,何人有此气魄?”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既然如此,我立刻派人去安排。”王匡点了点头,这便要下去安排。与蔡邕这般大儒结交,多少人求之不得,如此好事,王匡相信孟昉定然不会拒绝。
“还有,老夫回京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不待王匡出门,蔡邕又对王匡强调道。
“先生且宽心,匡府中之人知道先生身份的不过数人,且都是匡之心腹。先生回京之事绝对不会泄露出半字。”王匡笑着应道。
只是王匡还没出门,却又想起一事,“只是张懿那边不知会一声的话,恐怕不太合适?”
“张懿为人如何?”蔡邕犹豫了一下,沉声问道。
“此人为人正派、刚直不阿,与故豫州刺史王允通家,更与中丞赵舍有杀兄之仇。”王匡此话倒没有说谎。
“如此,便告知他也罢!”蔡邕摆了摆手,缓缓的说道。
王匡应了声诺,便下去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