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几人四下活动,终于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元宵佳节刚过,宫中便传来了好消息,任命张懿为并州刺史的诏书也下达到了张府。
离京心切的张懿为防生变,更是命人连夜收拾行囊,只打包了衣物细软,将一些难以搬走的家什物品,全部留在了京师。
为防御史中丞赵舍派人暗自劫杀,张懿更是舍弃了走北邙山,穿孟津渡口,一路往北的近路,而是让孟昉先行送家眷绕道河内,待自己在京师打点完后,再骑快马赶赴并州。
先行的众人,有六个看家护院的护卫,两个下人,两个丫鬟,张懿的妻女,外加孟昉,一共十三人,一路上不紧不慢的朝晋阳而去。
如孟昉一般,一人一马,或许四五天时间便能赶到晋阳。不过多了这许多人,而且都是步行,更加冬季大雪纷飞,路上泥泞一片,到达晋阳的时日自然被无限延长了。
时逢乱世,从京师到晋阳,如此绕一个弯,过千里的路程,仅仅六名护卫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来多大的作用。因此孟昉要求众人务必要低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沾惹地方的是非。毕竟,张懿把妻女都交付于了孟昉,若是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孟昉万死难辞其咎。虽说不用以死谢罪,但是日后也无法再以真面目示人了。
孟昉把钱财细软都分别交与六名护卫随身携带,以此来分散路人的注意力。
如今之世,想做个安生的良民,只为苟延残喘,留得性命,可是沉重的赋税与无情的贪官,仍让很多穷苦百姓吃不上一口饱饭。于是,年老体弱的便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年轻力壮的便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若是被人知道,孟昉一行人随身携带不少金银细软,只怕早晚会使些手段夺了去。因此,孟昉将财物分散于众人携带,如此一来,贼人眼见孟昉一行皆是轻装赶路,自然不会特意去打劫他们。
孟昉倒不用怕六名护卫会携款而逃,这些人都跟随张懿多年,忠心耿耿,见财起意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众人也在互相监视,除非六人俱起歹意,不然只要有一人开小差,便会立刻被其他人发现。
从京师到晋阳,路途遥远,孟昉不但要时刻提防着隐秘的强盗,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他身上的压力无疑瞬间增大了很多,人常形容一个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孟昉才发现,携家带口更少了光棍汉的一种洒脱。
元月的北方还是寒风刺骨,骑在马上,无疑比步行要冷的多。孟昉索性下了马,牵在手中,与众人一同跟着王氏母女的马车,缓缓的步行前进。
同样是与洛阳相邻,地处北方的河内与南面的颍川、陈留相比,却要冷清的多。前段时间,河内境内的黑山被张燕所占据,为*战祸,不少河内人都背井离乡,远赴他乡谋生去了。
赶了五天的路程,这日,众人到了河内郡的州县。当年孟昉从常山一路南下赶赴洛阳,曾经过此地。与一年前相比,如今的州县更少了一些生气。
看着路上稀少的路人,孟昉无奈的叹了口气。百姓的生活越发艰苦,那些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所谓名士,却仍在吃饱了撑得般,整日论证着汉朝再次中兴几时到来,岂不可笑?若是让他们也饿上几天,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心情讨论这个话题。
孟昉踏着积雪,三步并两步,走到马车前,朝马车内拱了拱手,尊敬的说道:“嫂嫂,今日天色已晚,我等赶了一天的路,如今已是人困马乏,不如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再赶路。昉不敢擅专,还望嫂嫂示下!”
王氏拉起布帘,伸出头来,四下望了望,这才转身朝孟昉说道:“奴家是个妇道人家,也认不得哪方向的路。以后几时走、几时停,叔叔自己做主便可,不用再来询问奴家。”
其实这样的话,王氏曾对孟昉说过几次。前几次说起,孟昉还当是王氏客气。说来,张懿与孟昉虽是兄弟相称,但是如今毕竟是张懿的臣属。无论从私人关系还是官职来说,孟昉询问王氏一声,都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王氏再说,孟昉便郑重的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凡是都要首先询问一个妇人,他都有些麻木了,既然王氏对此并不在意,日后什么事自己先定下来之后,再派人来通知她一声。
众人在州县驿馆安顿了下来,吃过饭后,孟昉让众人早些休息,自己却径直出了驿馆,四下闲逛了起来。
等孟昉走到一处酒楼前,便不自主的停了下来。
城东酒楼!孟昉去年经过此处时,曾住过这里。如今故地重游,孟昉心中也是感慨万分。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年前,自己还是一个亡命天涯的朝廷要犯,一年之后的今日,自己已经是并州别驾,更是名声大噪的名士。
造化弄人,果真如此。
孟昉正独自叹息,却不想一人从窗户中飞了出来,正巧落在孟昉身边。
孟昉这才发现,来人虽是破窗而出,却是正面朝地。若不是积雪深厚,只怕此人早已破了相。
此人正是这城东酒楼的小二,一年前,孟昉到此,便是此人接待的孟昉。
时至今日,却不想二人再次见面,却是如此场景。不过小二定然是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不过除了身子扭了一下,小二身上却无一处伤,显然出手之人在扔出小二时已收回了内劲,不然即便是积雪再厚,小二也得摔的不轻。
店小二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身子,又摸了摸脸,待确信自己无碍之后,便又叫唤着冲进了酒楼。
灯火通明的酒楼之内,正传来一阵刺耳的吵闹声,里面还夹杂着叫骂声。
在河内境内,穿梭了几个县区,都是凄凉一片,如今见了这热闹之地,孟昉又岂能错过,虽然这热闹是如此的另类。
孟昉正待进门,却不想小二再次从门口飞了出来。孟昉顺势接住小二,赶忙移到一边。
屋内,几个小二手持桌椅,围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大汉。只见那大汉年纪与孟昉相仿,身高八尺,面容丑陋,整整比围他的人高了一头。大汉的身后还背着一双长戟,不过他并没用取下来,显然,在他眼中,身边几个人,完全没用让他拔戟的必要。
楼上楼下到处是看热闹的食客,有的人还在不时起哄,俨然像看闹剧一般。
“你这黑厮,吃饭不给钱,又连伤我几人,难道眼中没有王法吗?”酒楼的掌柜的躲在帐台之后,弓着身子,伸出脑袋朝大汉呵斥道。
“俺已经告诉你了,俺身上的钱不知何时丢了。俺若是真的想赖账,莫说这几个歪瓜裂枣,即便是来上百人,又岂能拦的住俺?俺将这对长戟押在此处,等寻些钱来,便来还你。”大汉压着性子,耐心的说道。
“我呸,这对破铁戟又不能当饭吃,我要它何用?若是你跑了,我找谁要钱去?你这厮吃了我那么多酒菜,只凭一句话便想走,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不成?”掌柜的恼羞成怒的说道。
“你这个奸商,莫要*人太甚,惹急了老子,老子拆了你这鸟店。”被掌柜的的如此纠缠,大汉显然不耐烦起来,说话也开始加重了语气。
“我不管你是谁,即便是天王老子,到了我这,想吃霸王餐,那也不行!”
掌柜的话音刚落,楼上楼下顿时响起哄堂大笑起来。看到掌柜的那要财不要命的神态,孟昉也忍不住笑出声了。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你典韦爷爷的手段,等会莫要哭爹喊娘的求饶便好。”壮汉说完话,这便要开打。
周围等着看戏的人群,又再次起哄起来。正在此时,人群之中,却突然响起一声喊声:“壮士且住。”
众人循声望去,自然看到高抬右手的孟昉。此时的孟昉面上一副震惊之色,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圈中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