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心中暗叫:“不好!那人故意引诱断恶前辈,致使他心神大乱,只怕就要趁势而上了,我怎可畏缩旁观?”伸手一按剑柄,便要拔剑跃出相助。忽觉一只温软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将他手腕按住,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那位女子不知何时已伏在身后,钟仪一直神情紧张地看着情势变化,对那女子的到来竟浑然未觉。钟仪低声喝道:“干什么?”那女子缩回手,竖指唇边示意他安静勿动,低声道:“别动!”一双秀目却看也不往他看一眼。
那围攻的十余人见断恶和尚心神激荡,果然挥刀舞剑,一齐抢攻而上。断恶和尚一声怒吼,将腋下的老僧往地下一放,如发疯一般冲了过来,迎面而来的一个蒙面人见他神情可怖,虽身材矮胖,却有如巨灵下凡,神威凛凛,势不可挡,心中一阵慌乱,脚下不由一滞,侧身想要避开,断恶一拳直捣,正中他面门,只见血光一溅,那蒙面人如被拧断脖子的公鸡一般,还未发出惨叫,身子就已经横飞了出去。断恶顺手将刀夺过,刷刷两刀,如劈瓜切菜一般砍倒两个,脚尖一点,身子盘旋而起,挥刀将悬挂大钟的绳索砍断,只听得那大钟“轰”地一声落下,正好将那老僧罩入钟底。
众人见他状如疯魔,也不讲求招式防守,直上直下的一刀刀劈落,势大力沉,每一刀劈下均是血肉飞溅,不由得均心生惧意。孔彦舟将手中妆奁往他身上砸来,口中厉声喝道:“大家一起上,千万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翻腕挺剑,势走游蛇,嗖嗖嗖连刺三剑。
孔彦舟与王宗石亦师亦友,心中十分清楚他的厉害。适才以他毕生悔痛之事相激,就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他离开大钟,大家四面围攻,或有取胜之望,倘若众人心寒胆怯,让他有了喘息之机,今日一行十余人不仅无法完成任务,只怕都会命丧于此。
钟仪先前听他和断恶和尚叙旧,只道他感念旧情,虽不至于就此罢手而去,至少也会有所留情,不料他剑势凌厉,反而比其它众人更是心狠手辣,每一招均是奔断恶要害而刺。
断恶和尚将一把钢刀当成利斧,横削直砍,固然威力奇大,却也最伤体力,兼之昨夜为那女子疗伤,内力本就消耗巨大,今日仓促应敌,以一当十,更是不能有半点分心。眼见得劈倒了了四五个,孔彦舟大叫道:“各人守住位置,摆开天罗阵!”剩下八九人闻言,一起往后撤了一步,站好了位置,摆成一个圆圈,将断恶和尚围在圈中。只见有两人攻他上盘,两人持枪往他腰腹间戳去,两人抡刀横削他腿踝,剩余三人取守势,一见有机会就刺上一剑或砍上一刀,一时间只见刀锋嗖嗖,剑影闪闪,真有如天罗地网一般,将断恶和尚身影笼罩其中。
断恶和尚缠斗了约盏茶时间,刀法终于渐渐滞涩缓慢下来。孔彦舟围着他高低跳踉,剑声霍霍,专攻他下盘,断恶上下招架不及,只听得闷哼一声,大腿上被他剑锋带过,鲜血迸溅,裂开一个尺余长的伤口。
钟仪大急,拔剑在手,就要冲出。那姑娘一把将他拽住,道:“你干什么?”钟仪怒声道:“你这人怎的如此狠心?断恶前辈大费真力为你疗伤,现在他身陷困厄,你竟然忍心袖手旁观?”那女子闻言一愣,愕然道:“你说什么?”钟仪也不理睬,挣脱身子一跃而出,叫道:“前辈,我来助你!”说话间,已经扑到了战阵之前。
围攻之人攻势丝毫不减,依然如疯狗饿狼一般地围着撕咬。断恶和尚在阵圈中见钟仪持剑而来,微微一愣,道:“三少爷,你怎么还没有离开?”口中说话,手中却没有停下,当当两声,将戳到身前的两杆长枪格开。
钟仪道:“前辈,我报警来迟了。”负责防守的一名蒙面人见他年未弱冠,一脸的稚气,喝骂道:“臭小子,你干什么?找死吗?”说话中一刀劈来。钟仪横剑格开,喝斥道:“十几人围攻一个,好不要脸!”说话间一剑斜刺他手腕,那蒙面人咦的一声,撤步避过。
断恶和尚哈哈大笑:“就这几个小丑,和尚还应付的来,不过有小兄弟帮手,那也是最好不过。”刀头抡圆,忽地往一支枪杆砍去,扑的一声,长枪断为两截。
和钟仪迎面的那名蒙面人狰狞一笑,骂道:“老子看你年纪轻轻,本还不想取你性命,现在是你自己寻死,黄泉路上可怨不得我。”刷刷刷三刀往钟仪头上砍落,这三刀有如长江之浪,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真是迅疾已极。钟仪笑道:“小爷怕你吗?”也不格挡,一侧身,避过第一刀,手中长剑一挺,仍是往他手腕刺去。那蒙面人第二刀刚使到一半,便再也使不下去,因为这一刀还未触到钟仪头顶,手腕却势必先被他利剑斩断,情急中,只得硬生生将攻势收住,回撤一步,变砍为削,翻转刀柄,将剑身挡开。
钟仪这一招使得甚是冒险,倘若那蒙面人将腕抬高半寸,而攻势不减,钟仪没有任何应敌经验,这一剑已是射出之箭,想要回防已无可能,必然被那一刀砍中脑袋,只是敌人见他无所忌惮,只道武功奇高,不敢铤而走险罢了。钟仪一击将他*退,心中也是连呼侥幸,手中更是不敢停顿,刷刷两剑往他胸腹刺来。
天罗阵威力在于众人联手,有攻有防,运转圆润流畅,极难寻找出破绽被人突破,断恶和尚大腿又受伤,步法受限,自守尚可,却也无进攻之力,眼看就要俯首就戳,现在钟仪和其中一人斗上,天罗阵立时运转滞涩起来,专心致志负责进攻的人也不得不抽出精力来进行防守,原本绵密无隙的天罗地网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断恶和尚久经战阵,临敌经验老道,一眼便看出其中关窍,如此良机岂能轻易错过?身形一矮,使出地堂刀法,旋刀往脚踝削去,众人纷纷跳跃躲避,断恶哈哈大笑,脚尖一点,腾身而起,从众人头顶跃过,已经出了天罗阵。
孔彦舟见被他逃脱,自知今日再也无取胜之机,嘬唇一声长啸,示意众人撤退,参与围攻的几名蒙面人闻讯,纷纷挥刀自守,几个受伤倒地的也爬起身来,一跛一拐地相互扶持着,在众人掩护之下,仓皇不迭地往树林中逃去。
断恶和尚也不追赶,走近钟仪身前,伸掌一拍他肩膀,呵呵笑道:“好小子,若不是有你帮手,我王宗石只怕就要命丧今日了,呵呵,天大圣有子如此,也不负他一世英名了。”言中虽是大加赞赏,却也掩饰不住一种英雄迟暮之慨。
钟仪见他大腿上鲜血仍是涔涔而流,心中好生过意不去,赧然道:“晚辈报讯来迟,有累前辈受伤,真是汗颜得很,如何当得起如此厚誉。”断恶和尚漫不经心道:“老子一生受过的伤以今日最轻,对我来说,不过是被小猫小狗挠了一爪而已,不打紧,不打紧。我只是奇怪你怎去而复返?”
钟仪见他对腿上伤势浑不在意,心下稍安,便将怎样见树木倒毁、怎样见到马蹄印迹说了一遍,只是将怀疑姚子衿追来畏惧而逃这等糗事轻轻掩过。心中暗想:“刚才那些人口口声声称他为王右使,他都没有承认,现在却自称王宗石,想来是没有将我当成外人了。”见如此英雄了得的人物引己为友,暗自欣喜之余不由又有些骄傲自豪起来。
这时,那名女子也从树丛后施施然走了过来,将王宗石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和尚,本姑娘的伤是你治好的?”
王宗石嘿嘿笑道:“伤我是治过,好没有好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你也不用谢我,要谢你就谢谢这位钟少侠,若不是他,和尚也懒得出手。”那女子斜睨钟仪一眼,冷冷道:“我说过要感谢吗?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钟仪见她说话甚是呛人,心知她爱使小性,也不以为意,拱了拱手笑道:“姑娘曾与我有恩,现在两下扯平,你也确实无需谢我。姑娘伤势已治,咱们互不相欠,不如自此别过。”那姑娘怒道:“你是我什么人?说让我走我就走?今日我偏就不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钟仪一声苦笑,只得闭口。
王宗石走到香樟树下,从尘土中拾起那个玳瑁妆奁,在手中摩挲半晌,方才揣入怀中。掀开那口大钟,将那老僧扶起。那老僧惊吓不小,痴痴呆呆,便如木偶一般,任由王宗石扶到一块山石上坐定,犹自怛惙不安,浑身颤栗不停。钟仪心中暗想:“这长老弱不禁风,看上去也不像是身怀绝艺之人,怎会是王前辈的师父?”
王宗石又从那倒塌的禅房中寻出木鱼念珠,用一件破旧不堪的僧衣包了,扎在腰间,走到老僧跟前,将他驮到背上,对钟仪道:“三少爷,和尚就这么一个狗窝也被人拆了,惭愧得紧,也没有地方请你歇息一下。只怕那帮狗崽子还会上来捣乱,咱们还是趁早走吧。”钟仪问道:“前辈欲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