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院门外忽的传来一阵骚乱,院门砰的一声撞开,一个青衣喽啰满脸是血,拖着把朴刀,慌慌张张地跑进院来,口中连声叫道:“帮主,帮主,不好了,有人杀进来了…”冲到听雨轩门前,猛地看见,帮主被人如同咸鱼一般倒提在手中,少帮主脸上也是道道血痕,神色委顿,不由惊得倒退两步,像被人捏住颈脖的鸭子一般,再也叫不出一声来。
姚燔脸色铁青,用脚将跌落在地上的宝剑挑起,一把握住,嘶吼道:“好好好,看来你们天载社是有备而来,存心想灭我鄱阳帮了,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吧!”说着,如狂虎一般,直向风婆婆冲了过来。
高和尚喝道:“你干什么?”大袖一挥,一道劲风往姚燔面上袭来,姚燔呼吸一窒,高和尚抬脚将他踢了两个筋斗,趴在地上。
风婆婆蹙眉问道:“李老三,你们来时还带有谁来?”李合戎愣道:“没有呀?我们三人不是一道前来的吗?你还问我?”风婆婆又问道:“蓉儿,是你的朋友吗?”沐蓉摇摇头,说:“我一个人跟来的,没有见着别人。”
高和尚道:“管他是谁,咱们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纵身而出,有如一根竹竿一般,摇摇荡荡到了围墙之上。这庄园三层院落,每一层之间均砌有围墙,墙高丈余,墙头上甚是宽阔,建有堞楼步道。
风婆婆将姚子衿往腋下一夹,也腾身跃了上去,往下一看,只见外面两道围墙之间烈焰腾腾,已成了一片火海,显是有人纵火。火光中一些蒙面人和身穿青衣的鄱阳帮众正缠斗在一起,那些蒙面人比鄱阳帮中人武功高出许多,虽说鄱阳帮数众多,多是八九人围攻一人,仍是不占半点上风。只见那些蒙面人左突右冲,却如狼入羊群,切瓜剁菜一般将鄱阳帮的一干喽啰大肆屠杀,血肉飞溅,盈耳一片惨叫。
风婆婆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这时李合戎已经上了墙头,看了一会,摇摇头道:“不清楚,反正不是我们天载社的人!”
风婆婆瞅了他一眼,道:“废话!这些人虽多,二三十人之中竟没有使相同招数的,想来不会是一个门派中人。”说着,指着一名手持长枪的蒙面人道:“他这一枪有些像是洛阳金枪王家的招式,可是王家的子弟都在朝中为官,和江湖朋友接触极少,又怎会深夜蒙了脸,大老远跑到这江州城中来杀人放火当强盗?”
高和尚笑道:“自古以来,官匪一家,当了官再当强盗,这个也是稀松平常。”
听得惨叫之声逐渐寥落,鄱阳帮中数百喽啰顷刻之间竟被杀去大半,一些侥幸逃得性命的也是丢盔卸甲,纷纷往甘棠湖方向四散奔逃。那些蒙面人手持火把,往这最里一层院落攻来,忽的看见风婆婆他们站在墙头指指点点,为首一名蒙面人,嘬唇一声唿哨,众蒙面人听到招呼,纷纷将手中的火把往墙头扔来。
高和尚骂道:“直贼娘的,连你爷爷也敢动手。”伸手抓住两根火把,运上内劲回掷过去。李合戎和风婆婆也随手抓了几根火把,掷了回去,墙下蒙面人左闪右跳,纷纷躲避,好几个躲避不及,衣服被烧着,慌忙不迭中脱衣解带,情形十分狼狈。
高和尚看得哈哈大笑,伸掌从城堞上掰下砖块,往那蒙面人群中打来,蒙面人上蹿下跳,四散躲避,那领头之人见砖块劲道之大,嗖嗖带风,十分凌厉,情知他武功不弱,又是一声唿哨,纷纷退到第二道院墙之外。
风婆婆将姚子衿从腋下放下,问道:“你知道这些蒙面人是谁?怎会对你鄱阳帮下此毒手?”姚子衿被他夹在腋下,纵上跳下,可怜一身功夫竟是毫无施展之力,早已是悲愤难当,羞愧欲死,眼见得手下死的死,逃的逃,偌大一个庄院被烧得火窟一般,数十年的苦心经营顷刻间化为乌有,哪里还有心思回答她的问话?愣愣呆呆,如丧妣考,口中不停哆嗦道:“完了,完了,都完了…”
风婆婆皱了皱眉,又将他提起,跳入内院,过去将院门闩上,对钟仪道:“三少爷,此间形势严峻,外面的人也不知来路,我们还是尽快撤退吧。”说着对姚燔道:“小子,你们鄱阳帮我看是就此完蛋了,你是跟着我们去岳州,还是留在这里?”
这时高和尚也从墙头跳了下来,笑道:“你不是说让我们把你老子留下吗?现在留下你看如何?”那姚燔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钟仪问道:“外面是些什么人?”风婆婆摇摇头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想是他们鄱阳帮坏事做绝,终有此报吧。”
钟仪道:“那我们怎样出去?”高和尚笑道:“怎样出去,当然是从大门出去,三少爷尽请放心,有我高和尚在,这世上还没有出不去的地方。”这时,听得墙头李合戎怪叫道:“他奶奶个巴巴的,这是什么玩意?”风婆婆闻言,将姚子衿往地上一方,腾身又上了墙头,只见那些蒙面人躲在第二道院墙门后,架着几根竹管做成的水龙,对着这边正往墙头喷射,夜间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是黏糊糊地发出一阵恶臭,不由一愣,道:“这是什么玩意?”
过了一会,只见那领头之人取出一把长弓来,搭上箭,箭簇上燃着一团火,瞄准了往墙头射来。李合戎瞅着火箭来势,一脚踢了回去。扑地一声落入院中的一个水池内熄灭了。那领头的蒙面人低声诅骂了一声,一挥手,只见二三十个蒙面人同时弯弓搭箭,箭头上都燃着火焰,嗖嗖嗖如一阵流星雨一般,纷纷往墙头射落,风婆婆和李合戎在墙头左遮右挡,挑落了十几支,无奈箭枝即多又散,二人顾此失彼,却还是有几支落到了地上,那火箭一落地,立即轰的一声燃烧起来。墙高风大,风助火势,顷刻之间,墙头都被烈焰包围。
风婆婆和李合戎见势不妙,急忙跳下墙头,可是身上仍是被烧着了两处,沐蓉和钟仪忙上前帮忙扑灭了。李合戎颌下胡须也被烧得焦臭,慌忙用手摸了摸,只剩下稀稀疏疏几根胡渣,他胡须即少,因而十分爱惜,没想到却被一把火燎尽,只气得捶胸跺脚,破口大骂。
钟仪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如此厉害!”
风婆婆道:“夜间也看不大清楚,只觉得是黑乎乎、黏答答的一些黑水,遇火就着。”钟仪低头思索半响,道:“前朝翰林沈学士在他的笔记中曾有记载,说是在西夏延川一带,出产一种石液,黑如漆墨,遇火即燃,莫不就是这种东西?”
正说话间,听得墙外嘈杂之声渐响,一股股黑水越过墙头,如春雨般纷纷洒落院内,众人吓了一跳,风婆婆道:“快,我们进屋去!”众人闻言,急忙退回听雨轩。想来那水龙射程有限,黑水都落在距离听雨轩两三丈之外,接着几枚火箭越过墙头落于黑水中,黑水立即熊熊燃烧起来,黑烟腾腾,焦臭熏人。
钟仪焦急道:“前门被火封死,我们怎样出去?”风婆婆等人武功虽高,但在这烈火面前却都是一筹莫展,无能为力。耳中听着火焰烧得噼啵作响,一股股灼热的热浪挟裹着一阵阵焦臭扑面而来,只欲令人窒息,而心里焦急,就如放在这火中炙烤一般难受。
众人心急如焚,唯有秋冷月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意和解脱,心底默默念道:“姚狗贼恶事做尽,终遭天谴,娘亲,你在九泉有知,都看到了吗?虽然女儿未曾亲手取他狗头,但是大家就此陪他一齐葬身火海,也可以解脱我这十七年来在人世间所受的一切痛苦了。”觑眼往钟仪看了一眼,见他眉头紧锁,也不知是心急还是被热浪熏灼,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将脸上的泥粉冲出以一道道印痕,不由心中一凛,暗自骂自己道:“秋冷月呀秋冷月,你怎么就这样自私自利!这位钟公子与你无冤无仇,并且是热心快肠的帮你达成心愿,可是在这生死关头,你竟然只想着自己的恩怨仇恨,让他随你陪葬火海,你就忍心吗?不要说他数次临危救你,就算是陌路旁人,你也不应该没有一丝的同情心,如此薄情寡恩,与姚子衿这狗贼又有何分别?”心念至此,背上不由冷汗涔涔,又向他瞟了一眼,钟仪正好举目向她望来,两人目光相接,她见钟仪忽地眼中一亮,似乎想起什么,兴奋地大声道:“有了,有办法了!”
风婆婆、高和尚、李合戎、断念、沐蓉、姚燔六人同声问道:“什么办法?”
钟仪笑道:“刚才一时急躁,倒忘了来时路径了。”说着,望着秋冷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冷秋月心中一阵悸动,似乎读出他在以目光相询:“我能告诉大家吗?”
秋冷月愣愣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慢慢浮现一层薄雾,一闭眼,一滴泪珠顺着鼻翼滚下,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