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采石矶头
梅如筠2015-10-25 03:033,368

  凝神细细一听,却又听不真切,心下疑惑:“据说李青莲就是在这山崖下喝酒,醉了之后看见水中之月,想着将它掬捧起来,没想到这一入水就再没上来。适才我所听见的莫不是他的冤魂在山下江面上飘荡,为自己死得不值而哭泣吗?”侧着耳朵又聆听了半晌,只听见松涛阵阵,激浪哗哗,那里有人哭泣?

  不由自我解嘲道:“我钟子仪何德何能,今日偶尔途经此地,上来凭吊一番,也不值得诗仙显圣,屈尊前来和我叙叙情款。”自顾自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心情继续摸读那石碣上的诗文。抬头一看,月亮已不知不觉升到了半空,如水的月光泼洒下来,四周蒙蒙一片。

  钟仪心想,到了此处,不登上碧螺峰顶游览一番,也不尽兴。拐过太白楼,已不知路径指向,随意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继续往峰顶攀爬。也没有用多久时间,觉得面前境界一阔,竟而已经到了碧螺峰顶。

  碧螺峰本不甚险峻,只是傍水而立,显得突兀陡峭而已。到了山顶,视线开阔,景致自然为之一变。举目北望,只见远处白茫茫的江面,如同清风吹拂的一匹素色丝绢,从脚底下铺展开去,直至隐没于苍莽无极之中。而头顶的一弯明月,越发地显得清凉皎洁,似乎一伸手,便可揽于怀中。

  钟仪心旷神怡,心想道:“也难怪李青莲至此,会有醉后水中捉月的怪诞举动,我今日滴酒未沾,可不也想揽月入怀吗?”心念至此,感觉思想上不觉和李白又私密亲近了几分。

  正在陶醉之中,忽然耳边又真真切切传来一阵哽咽抽泣之声,钟仪大惊,顺着哭声一看,只见在矶崖边缘,站着一个人影,一袭素衣,在白茫茫的月色之中看得也不是十分亲切。心想道:“我还只道只有我这样一个夙夜登临、缅怀先贤的傻人,没想到在这里也有一个追慕诗仙风仪的人。看他哭得如此恸伤,想来必是一个真性情的雅人,我可得前去劝解劝解。”思忖中,举步过来。

  只见那白衣人往悬崖边缘又挪了两步,俯首望着脚下湍急奔流的江水,口中道:“我下来陪你…”说着,身影一晃,竟往悬崖下纵身跳去。钟仪这一下吃惊不小,不及细想,忙一个纵身将那人身子紧紧揽住,正在庆幸,忽觉脚下一空,身子已在悬崖之外,如一块磐石般急速下坠,。

  钟仪吓得魂飞魄散,右手乱舞,无意间触到腰间一件硬物,正是自己的佩剑,慌忙拔出往崖壁上刺去,只听得噗地一声,剑身竟插入了石壁上的一个缝隙,身子一挫,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由于下坠之力太重,那剑身薄而窄,如何承重得起?只听得嘣地一声,剑身断为两截。钟仪心道:“这一下小命休矣!”俯首只见一线黑乎乎的东西迎面而来,哪里还来得及思索?咬牙伸出右臂一探,将那东西死死抓住,只听得一阵咔嚓咔嚓乱响,身子如同挂在鱼线上的鱼一般,下坠之后反弹回来,重重地拍在石壁上,痛彻心扉,钟仪吃痛不住,几乎就要松手,幸好此时下坠之势已缓,钟仪拼命抓住,身体被悬挂在半空中。

  原来,在宋太祖赵匡胤平定中原以后,对割据江南的南唐后主李煜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决意渡江攻唐,统一天下。适逢南唐池州的一位秀才樊若水,应试不中,心生怨怼,便转而投靠大宋,向赵匡胤献策在采石矶修建浮桥。赵匡胤十分高兴,秘密建造了数千艘黄黑龙船,用铁索固定捆绑在一起,仅用三天时间便在万里长江上搭起了一座浮桥。天堑变通途,大将曹彬、潘美率领大军,如履平地,不费吹灰之力就跨过了李煜自认为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短短一年多时间,便灭掉了南唐。而钟仪适才抓住的东西,正是深嵌于石壁之上用来固定绳索的铁链,虽历时百余年,仍是十分坚固牢实。

  钟仪身悬半空,心中连呼幸运。低头一看怀中所揽之人,不由一愣,只见她皮肤白皙,尖尖的一张瓜子脸,憔悴中带着秀丽,眼眶红肿,一双眼睛中满是凄苦之色,正愣愣地盯着自己,不是在高阳山所救的那女子更是何人?

  钟仪心想:“不是冤家不碰头,原以为再无见她可能,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不由对她微微一笑,不料那女子杏眼一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钟仪也不理会,低头往下一看,只见距离水面犹有五六丈高低。好在石壁上规则分布着一排石坑,直至崖底,正好可以踩脚,却原来是当年赵匡胤搭建浮桥时,在悬崖半腰安装铁链时所开凿,用来攀爬上下。心中不由一喜,顺着坑穴一步一步往下,过不了不久,已经到了水面,钟仪拽着那女子的衣袖,泅水到了岸边。

  钟仪将那女子放开,抖了抖湿透了的衣衫,笑道:“好危险!如果慢了一步,姑娘只怕现在都已经喂了这江中的大鱼了…”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又被那女子扇了一耳光。

  那女子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这*贼、混蛋、胆小鬼,我让大鱼吃了管你什么事?谁让你救我……”

  钟仪不由腾腾火气,心想:“我这是前生造了什么孽?落在她手里,两次救了她性命,两次被浸得浑身透湿,被她骂了两次*贼,还结结实实吃了她两记耳光,世间竟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人,真是不可理喻…”眼见她一抬手,又一个耳光便要扇了过来,连忙将她手腕抓住,就要狠狠骂她一通。眼光一扫,只见她也是浑身湿透,江上夜间风大寒重,只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抖抖索索只是打颤,眼中泪珠纷纷而落,哭得几欲昏厥过去,不由心中一软,长叹一声,慢慢将她手放下。

  刚一松手,那女子抱膝坐下,号啕大哭起来。钟仪也不知她为何如此伤心欲绝,想要劝上两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得离开她两步坐下,眼望着翻腾奔涌的江水,默默陪着流泪。

  那女子听得钟仪耸鼻抹眼地流泪,不由慢慢止了哭声,抽噎问道:“你哭什么?”钟仪见她终于止了哭声,道:“我看姑娘矢志寻死,猜想一定有天大的委屈,既然姑娘的委屈一个人也扛不下,我不如陪着你哭一会儿,帮你分担一些。”那女子闻言一愣,扭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来,肩头一耸一耸地小声抽泣着,痴痴呆呆地看着江水。

  钟仪心中疑窦万千,却不敢询问,陪着她默默静坐。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那女子幽幽道:“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钟仪正神思不属,听她突然问话,愕然道:“没有啊?哪有此事?”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从杭州跟到嘉禾,又从嘉禾跟到这里,每次都是我走到那里你就出现在那里,还说没有跟踪我?”钟仪着急辩道:“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话未说完,那女子又道:“你跟踪也好,不是跟踪也好,对我来说已是无所谓了,别以为你救过我两次,我就会对你怎样,你的阴谋诡计对我终究无用。”钟仪苦笑一声,道:“我想姑娘真的是误会了…”

  那女子也不理他,起身往岸边林中踽踽而行。钟仪忙跟上前去,道:“姑娘这是往哪里去?”那女子猛地一回头,怒声道:“还还说没有跟踪我?你管我到哪里去?你说,你有何企图?”钟仪闻言不由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我只是想这么晚了,你一个弱女子…”心中忽然想到她是散花门中之人,心机诡谲不知要胜过自己多少倍,哪里还称得上是弱女子?不由面上一红,口中喃喃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怒道:“弱女子便怎样?便可以任由你欺负吗?”钟仪闻言暗道:“自己自出生十九年来,吃的耳光只怕也没有这两天多,你不来打骂我已经是阿弥陀佛。我哪敢欺负你?”心中不忿口中却不敢言声,只是低了头听她怒斥。

  那女子又道:“小贼怎么不说话了?小心我让你象姚子衿那狗贼一样,不得好死,你信不信?”说着,手往怀中一伸,掏出几枚细针来,捏在指间,作势便要射来。钟仪吓了一跳,见那针芒在月光下闪着蓝莹莹的寒光,知道必是带有剧毒,不禁连连后退,口中道:“姑娘息怒,我这就走便是了。”说着转身便要发足狂奔。

  那女子喝道:“站住!不然我可要射了!”

  钟仪闻言立时住脚,哭丧着脸,转过身来道:“姑娘,在下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何必如此害我?”那女子冷冷道:“你是不是姚子衿那狗贼一伙的?”钟仪苦笑道:“姑娘不是亲眼所见,那姚家父子咬牙切齿地想要在下的小命吗?又怎会是和他一伙的?”那女子道:“那你和那狗贼怎么说说笑笑的,那样亲热?”

  钟仪道:“在下也是在杭州才和姚帮主第一次见面…”那女子怒声道:“是姚狗贼!”钟仪只得道:“是,我和他也是刚认识,既然认识打个招呼也属平常,你没有见到,若不是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只怕早已经成了光明拳下的游魂了。”

  那女子闻言,沉吟半晌,方道:“好,我姑且就信你一次。”

  钟仪心中一声苦笑,正要说多谢你的恩典,转念又想她自寻短见,心中一定是有很大的苦楚,也是一个悲惨之人,自己却不好奚落她,当即住了口。

继续阅读:第44章 血蚊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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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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