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肥胖子到了花丛跟前,支楞着两只醉眼,便开始掀衣解裤带,钟仪不由大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得身旁弹指声响,一枚血蚊芒毒针激射而出,射中那胖子心口,他哼也未哼一声,便如一滩烂泥般慢慢瘫倒在地。
那猴哥正在斟酒,见他倒地,笑道:“他妈的,就这么稀松一点酒量,没喝上两杯就倒了,还跟老子强嘴。”跌跌撞撞起身过来,伸手要去扶他,醉眼惺忪中,忽地看见藏身在花影下的钟仪和秋冷月,啊的惊叫出声。
秋冷月不假思索,猱身而上,撮指一弹,一枚血蚊芒不偏不倚正好射入他张开的大嘴之中,只见他一双眼瞪得溜圆,几乎就要脱眶而出,身子扭了一扭,扑地倒下。
秋冷月冷笑一声道:“浪费了我的两根血蚊芒。”过来用脚踢了踢,见他二人尸体已如石块般僵硬,走到小亭中,提起朴刀,心下沉吟道:“难道师姐也来了江州?怎的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到了?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又是谁?”一回头,见钟仪犹趴在花丛中,低声喝道:“快点过来,哼!对着两个又脏又臭的死尸很好玩吗?”
钟仪见她出手狠辣,眨眼间便取了两人性命,他初入江湖,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一时心中震惊,如翻江倒海一般,说不出话来。听得秋冷月呼唤,方才磨磨蹭蹭过来,心想:“虽然所杀之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可是…秋姑娘出手也太狠毒了。”心中不由对她生了几分畏惧。
秋冷月道:“看来姚子衿那狗贼真的命大,竟然他躲过了这一劫!不过断肠散毒性未解,只是被暂时压制住了,他现已成了废人一个,不敢再使半分内力,你不别担心害怕。我们正好就去结果了他。”钟仪口中支吾道:“是,是,我不怕。”心中却暗想:“姚子衿虽可恶,但我似乎还从没有害怕过他,我是怕你呀。”
秋冷月怎会知他心中所想,自言自语道:“鄱阳帮中人手众多,为了少生麻烦,我们还得换换装。”说着,走过去,将那两具尸体身上的青衣剥了,盘起秀发,拿缲头包了,把那猴哥的衣服往自己身上穿了,大小却也凑乎,看那身形,倒和那猴哥有七八分相似。又将那胖子的衣服往钟仪一递,低声道:“换上。”钟仪依言换上,只是他身子瘦小,那一件短衫穿着倒像是长袍一般,将袖子捋了两次,仍是落下,把两只手都笼住了。更兼得那衣衫中不时散发出一股酒肉汗水的腥臭,闻之欲呕,忍了半晌,方才勉强憋住。
秋冷月看他衣着滑稽,倒像是戏台上的小丑一般,不禁莞尔,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条洒花汗巾,将他拦腰束紧,这才不致空荡荡地往下滑落,道:“不要到处乱走,这鄱阳帮中处处布满了机关陷阱,你只跟着我就是。”
往前走了五六十步远近,灯火越来越亮,巡逻值守的帮众也就越来越多,好在二人换了衣服,别人也未在意。又走了几步,听得前面丝竹管弦,叮叮当当地一片喧哗,好不热闹,钟仪低了头,急匆匆往声响处而来。
前面一间大屋,门窗紧闭,一阵阵弦乐之声从屋中传出。门额一个横匾,写着听雨轩三个篆书小字,钟仪心中不由赞叹道:“想不到姚子衿这么一个大奸大恶的江湖魁首,却也爱附庸风雅,将自己藏污纳垢之所,取了个如此雅致的名字。”耳中听得秋冷月低声道:“就是这里啦。”记得她曾说姚子衿日常居宿于荷风斋中,想来也是为了惑人耳目,最近才移居此处。
二人屏气敛息,蹑手蹑脚挨到窗边,钟仪留意四周动静,为她把风,秋冷月透过窗缝往里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屋内七八个年轻女子,轻衣薄衫,穿着暴露,搔首弄姿,一对对相对而舞,四周围坐着五六个乐女,有的鼓瑟,有的吹箫,有的弹琴,有的摘阮,有的吹笙,有人敲鼓,依依呀呀,叮叮嘣嘣,一片*靡之音。再看那靠近中堂位置,横放着一张卧榻,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翘腿倚在榻上,笑眯眯地如弥勒佛一般,兴致盎然地看着场中歌舞;卧榻右首的小圆绣凳上,端坐着一个年轻女子,面笼寒霜,眉带冷诮,凛凛然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神气。女子旁边,一个锦衣少年,神色轻佻,往前倾着身子,心不在焉地看着歌舞,一双色迷迷地眼睛却不时往那女子胸脯脸蛋上乱睃,却是姚燔;卧榻左首放着一张太师椅,椅中歪靠着一个中年人,两眼似闭未闭,病恹恹地一脸疲惫,正是秋冷月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大仇人姚子衿。
听得一阵花鼓急响,场中诸舞女瞬时散开,围成一朵莲花之形,一个个如提线傀儡一般,在场中疯狂旋舞,身上本就薄如蝉翼的纱裙飘然飞起,露出十几条白花花的大腿,只看得人目眩神迷,眼花缭乱。卧榻之上那人哈哈大笑,连声喝彩。那花鼓之声越发急促,有如骤雨落池,狂沙掠野,场中诸人旋转地也就越发迅速,同时衣袂上举,颤颤而抖,有如云霓一般。这时,舞女中的一人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娇呼一声,摔倒在地。那中年汉子见了,拍腿捶胸,越发笑得起劲。
姚燔将目光从那翠衣女子身上收回,望着跌倒在地的舞女,眉头一竖,两步跨到跟前,抬脚就往那舞女身上踹去,口中骂道:“妈的,尽在这里丢人现眼,败坏老子的兴致!”那舞女挣扎着正要起身,吃他一踹,惨叫一声,滚出老远,趴在地上簌簌而抖。
秋冷月在窗外看见,心中火起,正要破门而入,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钟仪正在往自己使眼色,顺着目光一看,只见几名青衣汉子正绰着火把往这边张望,忙将头一低,佯作若无其事地往前巡视。
待到那几名喽啰走开了,钟仪和秋冷月又绕着圈回到听雨轩附近。这时屋中弦乐已停,房门打开,几名乐女正抱着乐器出门来,姚燔叉腰站在门首,口中骂骂咧咧,看着几名舞伎将那跌倒的女子扶出来。
待到众乐女舞姬退尽,姚燔吩咐道:“把院门关了!”在附近巡逻的喽啰闻言去关了院门。姚燔扭头正欲进屋,一抬头,看见钟仪二人在左右梭巡,招手道:“来,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把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听见没有?”
钟仪先还以为被他识破,便欲转身而逃,听了姚燔的话,不由好笑,暗骂自己懦弱,忙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姚燔转身进屋,将门掩上。秋冷月和钟仪二人一对眼色,心中均想:“也该是那狗贼大限已到,竟然让我们给他把门。”提了朴刀,分立门首两侧,凝神屏气,仔细聆听着屋内动静。
听得屋内一个女人声音说道:“姚少爷,你对着一个弱女子大发*威,似乎也算不得是什么英雄好汉吧?”又听得姚燔嘿嘿笑道:“二小姐,我姚燔也没有想当什么英雄好汉,只要你能笑上一笑,在下就已经十分开心了。”杜二小姐道:“不敢当,只要少帮主别把这威风使在我身上,就已经烧了高香了!”
姚燔笑道:“二小姐,你尽请放心,姚某人对你可是既敬又爱,我宁愿扇自己两耳光,也不会弹你一指甲。”杜二小姐一声冷哼,道:“那倒多谢姚少爷手下留情了,我说的那事,不知贵父子是如何考虑的?还请说个明白话。”姚燔笑道:“这有何难?但凭二小姐一句话,我姚燔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决不推辞!”
这时一个声音哈哈笑道:“少帮主好说,就是不知道姚老帮主是何打算?我马友说话算话,只要姚帮主肯将鄱阳帮这一干弟兄交给朝廷,你老哥不仅可以封官进爵,那断肠散的解药我一定会请段姑娘亲手奉上。”
这时,一个嘶哑地声音响起,正是姚子衿:“马大人的好意姚某当然是感激不尽,我姚某和犬子都好说,只是这帮中大大小小千百号弟兄,他们妻儿老小全部家当都在这江州城中,让他们一下子都舍弃了,随我背井离乡,嘿嘿,这可就有点费脑筋了,再说,姚某一生在水中讨生活,这鄱阳湖不仅是我的衣食饭碗,也是我的天地,跟了大人去济南,不谦虚地说一句,那就真是虎落平阳,龙戏浅滩,毫无可为了。”
钟仪闻言一愣:“姚子衿在杭州和康王盟约,结兵北上,也算是归依朝廷了,怎的这里又来劝归?再者,战线现今应在京师附近,这位马友马大人怎的又要姚子衿去济南?”
这时那马友又道:“这个姚帮主不用多虑,我济南府中虽没有像长江鄱阳湖这样大的江流湖泊,但大明湖也足可栖下巨船百艘,城外黄河横流千里,也足可任你纵横,还有一点就是,刘大人曾亲*代下官,姚帮主只要去了,你鄱阳帮所得一切可自行享用之外,朝廷每月还会拨出二万两粮饷,从此以后,弟兄们旱涝保收,哪里需要天天奔命糊口,又得到一个忠臣良民的好名声,岂不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