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着湖堤南行,很快便到了庐山脚下。在草丛中伏下身子,探头窥望。只见前面偌大一处庄院,灯火通明,笙歌不断,四周围着一丈多高的围墙,围墙之上修有堞楼,一些黑衣人手持火把兵刃,在围墙上来回巡逻,戒备十分谨严。
秋冷月低声道:“狗贼的老窝共修有三道围墙,他住在最里面一层,背后靠着庐山悬崖,我们还是绕到后面山上去,想法摸进去。”说着,猫着身子往西潜行。那庄院好大,行行停停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围墙的边缘,二人不敢稍停,离得庄院远了,只道不易被人发觉,这才发足往山上疾奔。
到了半山腰,钟仪俯首往下一看,整个庄院尽入眼底。只见在一道如刀削斧劈般陡峭的悬崖下,整个庄院呈弧形向外延展,一共三道,每一道中间宽约十余来丈,每道庭院之间以游廊相连,最里面靠近悬崖底部的庭院,犹有百亩之大,崇台峻阁,层层叠叠,也不知有多少房屋。整个庄院规模宏大,占地过百顷,俨然就是一座城池。心中不由感叹不已,暗忖道:“想要建起这样一座庄院,也不知要奴役多少人力,耗费多少银两,姚子衿这数十年来残暴掳掠,由此可见一斑。”
秋冷月道:“以前姚狗贼就住在最里面的荷风斋中,不知他受伤后,是否会另移居处。我们先混进去再慢慢打探。”钟仪道:“戒备如此森严,如何进的去?”秋冷月道:“这个无妨,姚狗贼一直将那道悬崖当成天然屏障,自恃天险,所以也极少派人把守,我们就从悬崖顶上缒绳下去。”说着,继续往山上攀援而去。
到了悬崖顶端,只见沿着边缘长着一排松树,枝干粗壮,最小的也合抱不住。秋冷月跳到一道沟壑中,少时扛了一捆绳索上来,往一棵大树上一系,道:“三个月来,我每天都从此处下去,一直都没有被察觉。”说着,抓住绳子,哧溜往悬崖下直坠而落。钟仪暗想:“自和秋姑娘认识以来,每次都少不了要攀援悬崖,唉,看来也是命中注定,要受这一番折腾。”俯首一看,见她已下落了十余丈,忙也跟着攀援而下。
少时到了崖底,举目而望,四周静寂无声,漆黑一片,也不知究竟身在何处,只是入鼻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想来此处是一处花园。钟仪目不能视物,小心翼翼地伸脚探路,刚摸索着走了两步,脚下忽地踏空,不由啊地一声便要惊叫出声,忽觉嘴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捂住,秋冷月附在耳边低声道:“这里是一个水池,小心了,跟我来!”吐气如兰,钟仪不由心中又是一荡,忙收摄心神,待心神甫定,紧紧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去。
秋冷月在一片漆黑中东拐西拐,甚是熟悉,便似是在自家庭院散步一般,也不知走了多远,秋冷月忽地停住步子,眼前传来一丝亮光,钟仪忙把头一低,往亮光处望去。
只见一座小巧的六角亭子,亭角挂着一盏灯笼,亭中的石桌石凳上,两个青衣汉子正把盏推杯,大喝大嚼,两把长柄朴刀斜靠在栏杆上。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一仰脖干了一杯,咂吧咂吧嘴,道:“帮主也忒小心了,咱们这鹰愁崖光溜溜的,不要说人,就是猴子也下不来一只,却还要派咱哥俩儿连夜把守,真是多此一举。”口中不住埋怨,一脸的不屑。
另一个肥壮汉子往嘴里抛了几颗炒豆,嚼得格蹦直响,含含混混应道:“是呀,这深更半夜的,要不是猴哥你有心,备下这酒菜,冷啾啾的,不然怎的捱得到天亮。来,猴哥,我再敬你一盅。”说着,将酒斟上,和那精瘦汉子碰了一下,仰头干了。
被称为猴哥的那位精瘦汉子摇头晃脑,咂摸了一会酒味,愤愤不平地说道:“他妈的,还是赵老六划算,前两天跟着帮主去了一趟杭州,虽然挨了几剑,但是听说帮主当晚就在窑子中好生犒劳了他一番,妈的,可把他小子没得,不过吊着胳膊,想来也没法子尽兴吧。”那肥胖子*荡一笑,道:“胳膊伤了有甚打紧?又没有伤着他的小短腿,嘿嘿,还不是一样生龙活虎。”一句话说完,二人一起荡笑。
那侯哥又道:“听说少帮主带回来的那娘们儿,可是杭州的头牌,妈的,真是骚的有劲儿,昨天老子偷偷瞟了一眼,立马魂儿都飞了,妈的,不愧是经过大阵仗的,就是会狐媚人,比咱们江州场中的那几棵老野菜儿也是鲜嫩多了,我侯老六如有机会和她耍上一耍,别说砍我胳膊,就是砍了脑袋,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口中啧啧连声,一脸的向往。
肥胖子笑道:“那有何难?不过是一个婊子罢了,我看少帮主玩了两天,早腻歪了,这会儿早已抛到脑后去了,听说他现在又看上了新来的那位姑娘,你没看见,这两天少帮主就象发情的公狗老是围着她转悠吗?小香宝是皮肉行中出身,风骚惯了的人,那一天离得了男人?几日不吃肉,还不憋的烟熏火燎?只要猴哥你使使手段,不怕吃不到嘴。”那猴哥闻言,眉开眼笑,道:“说的是,真有那一天,哥哥我绝不会忘了兄弟,来,再干一杯。”
钟仪和秋冷月伏在花丛中,听着他二人*言秽语,直觉憎恶,却也不敢稍动。
过了一会,又听那猴哥道:“听说帮主的一条命都是那姑娘给救回来的,是也不是?”那肥胖子嘴中正嚼着一块牛肉,闻言一口吐出,眉飞色舞道:“就是,我听赵龙说,那天帮主在杭州城外,不知怎么就着了别人的道,被人下了毒,全身忽冷忽热的,已经昏死过去大半个时辰了,幸好那位姑娘和一个老爷赶到,替帮主一把脉,就看出了究竟,说他老人家是中了散花门的断肠散。,啧啧,那家伙,真是神了!”
那猴哥咦的一声,问道:“是散花门吗?那可惹不得,听说散花门下毒很是有些手段,那她又怎会治得?”肥胖子哂道:“那有什么治不了的,那位姑娘就是散花门的人!那还不是酒坛子里面抓牢别,手到擒来的事!”
钟仪闻言心中一惊,大感意外,忽地觉得身旁秋冷月簌簌而抖,似乎也是吃惊不小。
那肥胖子又道:“听说这断肠散的毒性极强,几乎无药可救。还幸亏是碰着这位姑娘,不然…嘿嘿,还真不好说。”那猴哥道:“无药可救,那帮主怎的又平安无事?”那肥胖子鬼鬼祟祟地道:“哪里是平安无事?我看是事大着哩。昨天我和赵龙在一块喝酒,亲口听他说,那娘们喂帮主吃下一枚红色药丸,有费了老鼻子大的劲儿,这才暂时将毒性控制住了,但是在每月的同一时间,帮主还要继续吃那药丸,不然效力一过,那毒性就又会发作。”猴哥吃惊道:“那岂不是麻烦的很,如果那娘们走了,又或者那药丸吃完了,帮主岂不是要糟糕?”
肥胖子道:“可不是,所以帮主将那姑娘请到咱鄱阳帮中,好酒好肉款待着,那个巴结劲儿,真是比服侍娘老子还要周到百分。可是那娘们一直不冷不热的,他妈的,本来很漂亮的一个人,却整天挂着一张脸,象一尊菩萨似的。”猴哥笑道:“如此说来,少帮主天天围着她转,也没有上手?”肥胖子道:“上手?我看那娘们根本就没正眼瞧过他,还上个狗屁的手。不过跟她一起来的那位老爷倒是整天笑眯眯的,跟他妈的一尊弥陀佛似的。”
那猴哥问道:“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向我们鄱阳帮挑衅?帮主的光明拳打遍天下无敌手,难道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的?”肥胖子嘁地冷笑一声,故作神秘道:“那两个人,可是大有来头,听说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一个是散花门的前辈,功夫高深莫测,另一个就更是了不得了,听说是天载社的三少爷,也就是南天柱的弟弟,,你想想,帮主他老人家一人单挑散花门和天载社两大门派,两人联手也就和帮主斗了个旗鼓相当,若不是散花门的那个人最后使阴招,暗中下毒,帮主岂会着了他们的道?”
钟仪闻言一愣,暗忖道:“我钟子仪几时成了江湖中的什么绝顶高手?我并没有和姚子衿动手,更别说和秋姑娘联手了,真是胡说八道。”转念一想,便已明白,想到自然是那姚子衿为自己受伤寻找借口,倘若对别人说自己是伤在籍籍无名的两个武林小辈手中,岂不是大损颜面,威望扫地?想通此节,不由暗自摇头,心中只为姚子衿的沽名钓誉感到可笑。
那猴哥又道:“我看那两人的画像,瘦瘦小小的,也不像是有什么大能耐的人。”肥胖子伸手折了一根枯枝,一边剔着牙一边说道:“猴哥,咱哥俩儿整天呆在这江州城中,天天看的也不过是那一些渔民小贩,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可别小看他两个貌不惊人,但可都是神通广大的很呐。”
猴哥嘿嘿笑道:“那也是,反正老子也不想去外面称王称霸,只要有酒喝有肉吃有女人睡就够了,管他妈的什么绝顶高手还是绝顶低手。来来来,不说这些丧气话,酒快凉了,咱哥俩儿再干两盅。”那肥胖子道:“酒先斟上,我去方便方便就来,你可不要不等我来就喝完了。”说着哈哈一笑,起身往钟仪二人藏身处这边,摇摇晃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