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回到了他的老家,那是一个镇子,四面环山,山上林木葱郁、山势绵延。一条国道从其中一面的山脚延伸开去。而在那条国道线与镇子交接的地方还有一条河。此河守护了镇子很多年,从三面将镇子环绕。像是忠实的奴仆般,唯有在全国大范围内都产生洪灾的时候,才类似被煽动了般爆发过几次。曾经很多年里,镇子与外界的接触只靠了两条石桥,这两座石桥,其中一座正是张祥现在所站的这座,没有名字,或者说名字很是笼统,因了这镇子名字的来源,直接就叫龙马大桥。至于另外一座,则比较小巧,不过镇上的孩子上小学都得路过那座小桥,至于最初的幼儿园校舍,也是在那所小学的附近。
此镇叫做龙马镇,关于这个名字,倒是有与之相关的传说。龙乃传说中的皇者,虽说龙本身或许并不存在,但它的产生似乎是远古时期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融合,意义绝对是不容小可的。而关于龙的真实情况,比如大小、力量、神通,乃至其样貌,大抵逐渐的在人们心中也形成了一张图案。镇子上有一个很大的水塘,几乎呈一个标准的圆形,其水碧绿,其深不可测,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人认为此乃神龙与大海的连接口。所以有人在给镇子命名的时候就带有一个龙字。这水塘不在镇子的主要场地上,而在偏角。在另外一个相对立的偏角则有一个山岩,山岩的形成时间镇子上没人知道,只是那山岩柱却是不多不少的四根,每一根大小、粗厚都差不多,其上条纹更是如马腿上的皱褶,传说是神马所化,这些传说没有人愿去探究,不过镇子的称谓便是由此而产生罢了。
张祥走在大桥上,不禁有些感慨。好几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心里似乎仍旧是有许多的遗憾和不甘。
张祥年龄不大,也就二十来岁。这次回来,也不知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操纵,总之没有任何预兆。张祥回来了,一边朝着主街上走去,一边默默地回忆起以往的在这里发生的很多很多事来。
在某些个年龄段,大抵人们都会感觉总是失去的,比得到的多。但是尽管如此,那过去的一切,无论如何,也都将是每个人的未来赖以生存的起点。“奈何桥上我等你”。这句话是张祥记忆中最深的。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还只是约莫十五岁的光景……
张祥甩甩头,暂且将这些记忆抛诸脑后,很快的便已经走过了这座大桥,事实上一旦走过这座大桥,龙马镇的主街也就已经踏上了。
主街是一条竖在镇子上的街道,但总体上并不是一条直线。不宽,也就只能使得两辆运货的东风车并排而行,即便是相互交错,还得小心翼翼。主街的地面和很多年前以及那些年里都一个样,坑坑洼洼的,两天前下过雨,于是还有不少凹口里面存有浑浊的雨水。两旁的商店以及餐馆倒是多了许多,那些房屋也再不像以前那样多是红砖黑瓦,而是水泥钢筋,外面的墙壁大抵都贴上了瓷砖,这些瓷砖的形状和颜色也多不相同,该是各自与其主人的喜好一样。不远处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以往是没有的,后来镇子重新经过规划,才将右边的地段整修出来,并且也将左边的农贸市场扩大,于是那右边便有了接近二十米摆摊卖菜、卖肉的档口。
那是一条新街,新街尽头偏右有一座新大桥,而其名称,似乎也就是新大桥而已。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个镇子的人给街道、给大桥取名挺俗气的。事实上,这才更倾向于普通的人民。
张祥没有沿着新街走,而是继续行走在主街上,并在又走出不远后看见了那棵黄桷树。那棵黄桷树很大,大约需要八个成年人左右才能将其围起来,年龄可说是镇上最老的老人的祖宗的祖宗都不能和其相提并论。原来它的枝桠分布很广,不过目前却有新的断口,大概是又被修剪了一番,否则估计会将交错的那些电线撑断。更遑论旁边还有一家医院,由于与这棵黄桷树相隔过近的缘故,也不得不将其多余的枝桠锯掉。
镇子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水果贩子都是在这棵黄桷树周边摆摊,究其原因,也就是黄桷树的那庞大树冠可以遮阴而已。前面向右转,仍旧是主街道上。若是往左,则是该镇的中学校园所在。其实先前所提到的那条新街边上,还有一所中学,只是那所中学无论教学质量还是学风还是校园管理上都太出乎了一般学子的预料,因此也就不值多提。说来,若是往左前方走,还有一条街,说是老街吧!现在却比那条新街更加新更加宽敞,但习惯就是习惯,依然笼统叫它老街罢!
沿着主街走,大抵和以前也就差不多了。张祥路过几处比较熟悉点的店子和麻将馆时,还不忘朝里看了一眼。还是有认识张祥的人的,只是那眼神怪怪的,有些冷漠、有些,似乎不能肯定。直到其中一个店子里一个胖高胖高的青年和张祥打招呼时,周边的好些好客者才知道张祥出来了。
张祥出来了?是的,张祥坐过牢,以至于实际年龄只有二十的他,眼睛里却有沧桑之色,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神里所透露出的平静是那样谦和。张祥的头发不算长,只是在前面留着稍长而又细碎的发丝,随风而动,倒是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张仍旧比较俊秀的脸。张祥的脸比较瘦削,皮肤却好,与所谓的小白脸倒没得比,可也清爽。鼻梁高高的,有些翘、有些尖,自然,嘴唇不厚不薄,并不显得刻薄凌厉。至于张祥的身材,那是曾令很多女孩儿都为之艳羡的。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七尺男儿之尊、挺拔坚韧之势。
“你回来了?”那胖高胖高的青年是张祥的小学同学,初中也是在一所学校,不过并不是很熟。见他先打招呼,张祥平淡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是啊!回来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说过这句话,那胖高青年的父亲便叫他去柜台算账,把维维豆奶、菜油等物品的钱收了,该找补的找补。张祥没在意那胖高青年的父亲的眼神,而是又笑了笑之后一直朝着主街的前面走去。
主街不愧是主街,服装店、鞋店、餐饮店分别位于两端;小超市、篆刻印章、火炮花圈也分别立于两侧。直到到达了主街的尽头,镇子上的那座小桥便出现了。转右是一条巷子,不过这条巷子比较独特,它外边便是那条河,很短的一条巷,走出之后便出现了镇子上无论年龄还是粗壮大小排名都能称得上第三的黄桷树。走到这里时,张祥稍微停留了一会儿,望着那些伸展到河面的枝桠,不禁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张祥和他的小伙伴们就在这棵树上闭着眼睛捉迷藏,这种游戏名曰树猴子,并无深意,只不过不会爬树的孩子切莫玩这样的游戏,仍旧还是具备一定的危险性就是了。
对面就是山,山脚下就是那条国道。张祥站在树下朝对面望去,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向东北方向的那座比较孤立、比较荒芜的小山,不禁摇了摇头。那山被那些上山拜祭的人给毁了,虽然似乎每年或多或少都有引起火灾的事例,但那一次格外严重。也罢!这也算是那山的劫数吧!忽然又一转向,看了看前面由几块大石板铺就的路。这条不算路的路还是约莫十年前搭建的,原来无他,有人夜晚回来一不小心摔下去摔死了。所谓防微杜渐,这是事后人们的总结,如果没什么事发生,那又有多少人会提前注意一些隐患而采取一定的措施呢?
其实龙马镇是有它的特色的,那就是比起生产而言更让大家热衷的生活。麻将馆。镇子上麻将馆颇多,若说镇子上的人中有不少有钱人,那必定仍旧是有的,不过那些长期蹲麻将馆的人倒说不上是多么的有钱。当然,烟、茶这些东西自小镇产生或者未产生以前,应该说都不曾缺过吧!除此之外,镇子上的人还信佛、信教,天主教、基督教甚至一度成为镇上很多老年人的精神寄托,究其根源,大概是年老之后总有其中一个要早已离去的吧!而大抵镇子上的年轻一辈不是出外打工便是蹲麻将馆去了。
张祥的外婆也是信教的,天主教。而张祥最深的记忆,也就是他的外婆跪在基督耶稣的神像前念叨那些不入其教便怎么也听不懂的经文。
站在那两层的砖瓦屋前,张祥没有直接进去。那双有些深邃的眼睛时而充满期冀地望向远方;时而移至屋前那一棵春天树;时而又仔细辨别着那二楼与一楼之间延伸出的水泥上的新旧青苔。
邻居家的几个女孩儿而今都已经长大了,甚至其中一个都已经上了高一。邻居家有四个女孩儿,其实邻居家是想要一个男孩儿的,无奈在生了第四个女孩儿后,终于放弃了再生孩子的打算。张祥正在发呆的时候,忽然一个大概十岁的女孩儿从屋里嬉笑着跑出,看见张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的,便甜甜地叫道:“张祥哥哥。”张祥仔细观看了一下,是那个叫小雪的,排名第三。笑了笑,正准备打趣几句,又一个女孩儿追了出来。这个女孩儿一出来,也是愣了愣,然后试探性问道:“你是张祥?”这个女孩儿便是排在第一的小兰,也是最清楚张祥过去的一些行径的女孩儿。
小兰出现后,表情比较复杂。本想问候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张祥的眼神注视下,她似乎也表现得有些局促似的。之后说了一句“张祥哥哥好”之后,就拉着小雪进去了。
叹了口气,张祥也没在意,转过身子,走上几步,呆呆地站定在他外婆曾经住过的屋前,看着那又已经斑驳了很多、被腐蚀得愈加厉害的染了青色油漆的木门,喃喃道:“外婆,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