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被遗忘的夏天
落熙随忆2015-10-25 03:045,391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有多少次这样发呆地望着天空,张祥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回到龙马镇之后,一切的一切似乎很熟悉,一切的一切,又似乎很遥远。有些曾经熟悉的人,现在还在。有些曾经陌生的人,现在偶尔碰见时,却也熟悉了……

  小学毕业了,张祥的小学生涯彻底结束。结束了,张祥在回想小学生活的时候常常会觉得以前那些事已经与他无关了,那些人似乎也失却了似的。张祥总觉得,人生就是一个遗忘的过程。在成长中,每个人都会逐渐远离过去的群体,然后融进新的群体当中,然后又离开,又遗忘……虽然可悲,但也唯有经历过这些,才能明白生活的真谛。但这些道理,那时候的张祥、张祥身边的朋友,并不明白。

  那个暑假,记忆里是那样的漫长。闲来无事,张祥便总是和成睿一起去中学打球,偶尔也会和他以及陈浩他们一起窝在家里看NBA或者看动画片《足球小子》。除此之外,成睿还喜欢看《流星花园》或者其他的青春偶像剧,但张祥与陈浩他们,对这些都是不屑一顾的。和成睿的感情大概是建立在训练中和篮球场上。犹记得六年级上学期结束的那个寒假里,张祥和他竟不顾寒冷,抱着球在先前和小杰被捉的那所中学里打球。其实中学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张祥等人那时候即将升入中学,至于被哪所学校录取,之前还是一个未知数,因此那门卫叔叔也并未如何阻拦。

  那里的篮球场那时并没有休整过,地上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石子,而那个框架还有些偏,铁杆上甚至还有一个不小的窟窿。张祥好奇的是为何那篮球场上还有煤渣,想来或许是为了填补大的坑吧!打球的时候,衣服一件一件的脱掉。一阵风吹来,当时并不会觉得太冷。直至打完球后,手才因为在冷风中久了,连屈伸都有些困难。特别是在一个下雨天,张祥和成睿在打球的过程中身上已经溅上了好些黑水。而那手,竟瑟瑟发抖,连射球的力道都不能掌握。直到累了,两人才轮流着托着球去成睿家。到了之后,成睿的妈妈端来了热水,当两人将手放进去的时候,那感觉,真真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了。

  那个暑假,张祥也去找过赵寒。赵寒有两个家,一个家属于母亲,在车坝那里,离成睿家不远。成睿去过,不在。赵寒的另外一个家在正街的边上,政府办公楼附近。因为之前常常是赵寒或者志超来找张祥,一个口哨,或者似漫无目的的大喊一声,所以那一次还是张祥第一次去赵寒父亲的家,和陈浩一起。

  一路上想了很多,而陈浩总是习惯性的沉默。走到一处卷闸门前,陈浩站住了,张祥也站住了,心思也才收回来。陈浩说赵寒家白天一般都是关着门的,估计他爸现在可能在休息。停了一下又问张祥:“要敲门吗?”张祥说敲吧!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脚步声。赵寒的父亲出来了,看见陈浩,先是礼貌性的问候了一句。本来是张祥要求来找赵寒的,这会儿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或怎么开口。陈浩见状,便表明了来意。赵寒的父亲听后沉默了许久,最后仍是淡淡地说赵寒有事外出了,大概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离开赵寒家后,张祥和陈浩商量着去老台球室打会儿球。那老台球室在正街的下方,正中有一棵大的黄桷树,整个身子坐卧在一方大的圆石台上。这棵黄桷树有多少年了张祥不知道,但几乎可以肯定,这棵树的年龄远远超过了这个镇子的年龄。曾听老人说,这个镇几十年前(具体不知)还只是一块坝,国道建好之后,坝的周围才相继建了很多房子,直到后来人数和规模都足以称为一个镇。那树很粗,以那时的张祥的双臂长度来算,至少要七八个才能将树围绕。树的额冠很高,虽然比起周围最高的建筑来稍微有些逊色,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其他建筑多有不及。树的身子几乎任意一处都满布着枝桠,纵横交错着,使树周围的好些摊子都被盖上了一层浓荫。这棵树将路给分成了四条:一条自然是通往正街的;一条通往仅次于正街的那条路上。还有两条,一是通往大家即将或者说有可能去就读的县中;一是通向车坝(第一章大概也介绍过,这里不再赘述)。

  那老台球室,就在通往仅次于正街的那条路上的一个巷子里。那老台球室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具体不知),开台球室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汉。去的时候,仅有的两个台球桌都已经有人了。张祥与陈浩悻悻地走出来,感觉很无聊。有人说:生活最沉重的负担不是工作,而是无聊。起初并没有在意这些,因为很明显,那时候的大家根本是与工作完全脱节的。即便是老师要求大家做什么,也不会和“工作”联系到一起。

  每天的生活单调又重复。打篮球、去河里洗澡、打台球……相互替换,时间不一。

  平日里大抵不会觉得,每每在河里洗澡的时候会特别想念赵寒,尤其是在大家一起抽烟的时候,总感觉少了什么。那时候,张祥常在心里默念:赵寒啊赵寒,好歹你让我们知道你平安无事啊!

  等待的时间总好像加了倍似的,如果有什么事能让大家忽略掉时间,那或许是一件幸事。

  尽管众人似乎是在不断的打发着时间,但还是特别关注贴在中学大门外的公告。张祥回想的时候,觉得用“三天两头”这个词来形容大家跑去中学大门外的墙壁上看的频率,该是属实的。

  小学毕业不像初中毕业或者高中毕业,通知书要传到家里。考完试后,需要几天时间修改完试卷,然后成绩先是公布了,将其贴在小学门口的墙上。要说分数,张祥知道他上县中该是没问题,两个“优”。但听大一届或几届的师兄师姐们说,不可能将成绩好的全部弄到县中去,只能是按比例,甚至是以某种方式随机抽选。陈浩的成绩和志超的成绩差不多,尽管不属于“差”(六十分以下),但与“良”(六十分至八十五分之间)总是勉强挂钩。成睿成绩不错,还有一个成绩是“优”。

  公告总算出来了,张祥、陈浩、成睿以及志超全被分到了县中。当时那激动劲儿就别提了,尽管在其他很多地方有更优秀的学校,但对于刚进入少年时的众人,生活在这个小镇的众人,该是一次多大的鼓舞呵!

  就在成绩出来不到一星期,赵寒回来了。张祥听见门外的口哨声,凭那故意拖长的调子便知道是他。当时心里那个激动呵!张祥打开门,示意赵寒一起。然后两人就沿着向右延伸的河堤就跑,跑到位于通向小河的那条小路才停下来。还是那条小沟,幼时看见其他孩子游泳的地方。那条小沟对张祥而言已是老朋友了,小沟的一边是菜地,另一边有一处十分干净且光滑的地段(那光滑的地段是大人们洗衣服的地方)。张祥与赵寒走到那处比较光滑的地段后,直接坐了下来。赵寒打开烟,一面递了一支给张祥,一面点上一支。

  吸了一口烟后,张祥有些调皮的对赵寒说:“你总算回来了啊!怎么着,出去躲债了?”

  赵寒听后却很神秘的告诉张祥:“我说了你都不信,不过你信我也不好说。”

  张祥当时就懵了,说你赵寒平日里的话我不相信,单独一起聊天的时候你应该没有骗过我吧!赵寒听后打了个哈哈,说倒也是。

  赵寒告诉张祥,原来他是出去照顾小雪了,说小雪怀孕了,去打了胎。张祥这下还真的懵了,那时的张祥根本不懂得这些,甚至完全不知道怀孕是怎么回事。张祥说打胎是不是很痛?赵寒说倒是不见得有多痛,因为要打麻药,只是看上去她的肤色特别苍白,挺心疼的。说到这里,赵寒甩了甩头发,长叹了口气。张祥这才回想起为何赵寒会被小雪的哥哥打了,不过那次赵寒似乎也并不知道小雪怀孕了,还以为是因为他没有做到答应小雪的事(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赵寒吸了一支烟后又告诉张祥:“说实话,听小雪说她怀孕了时觉得特别不可思议。不过还是对我爸说了,虽然被骂了一顿,但还是给了我不少钱。我带着小雪出去做了检查,的确是怀孕了,这下事情就麻烦了,你不清楚,祥弟,小雪的一个亲戚是某个乡的书记,跟镇上的一些当官的也是老相识,如果他要整我们家的话,我爸就没奈何了。”听赵寒说这些,张祥感觉像是在听故事,而且牵涉的人似乎也越来越多了。“不过小雪的确不错,虽然我和她现在,可能以后也不一定能在一起。但如果不是她为我求情的话,估计我也不好受。”说这些的时候,张祥见赵寒的眼里满含深情,“他还是放不下小雪的。”张祥那时一直这样觉得。

  赵寒出去呆了那么久,除了照顾小雪外,还有就是要躲一阵子。因为即使当着小雪的面,她的大人说不把他怎么样,但难说私下里不找人整他,况且小雪不是还有个哥哥!赵寒出去躲,也多是他父亲的主意,而他父亲为此,也不知花了多少钱,好在开的娱乐场所并没有被取消营业资格。过了许久,听说小雪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心情似乎也和以前一样开朗。赵寒没有被分到县中,这样的话,和小雪见面的机会自然也会少很多。同样的,赵寒与她的事差不多也已告一段落。生活依旧……

  还有几个星期暑假就要结束了,某一天张祥的父亲打电话给他外婆,说是希望张祥回W市玩几天,想好好看看他。之前父亲也打过电话说这些,张祥说成绩还没有出来,等出来了再说吧!现在成绩出来了,张祥也该回去看看了,还有小洁,她也在那个市里,真希望能见到她。

  上车之前,张祥在公用电话亭里给小洁打了个电话,她那时刚离开小镇不久,一听电话这边的声音便知道是张祥。简单说了几句,她便说到了W市的时候出来玩,然后各自挂断。

  上了汽车后,并没有心思看路上的景色,脑袋里想着回家的事,不知不觉竟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车还在跑动,心里不禁有些郁闷。不知道是回家心切还是渴望快点回到家从而快点见到小洁。总之那时候的心里有些冲动,恨不得有“虚竹的轻功”,或者“段誉的凌波微步”,最好是有《东成西就》里面的“欧阳锋的瞬间转移”。

  回到家,张祥只看见父亲一人。张祥当时很纳闷儿,父母的离婚应该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可那个女人竟没有在这座屋里?张祥后来才明白,这是作为情人或者“小三”的悲哀。但张祥仍旧是纳闷儿,既然父母都离婚了,父亲为何不与那个女人或者另外娶一个女人?很久以后,那应该是在张祥出来之后的某天吧!仿佛一切都变了,除了和其父亲的那份感情外。张祥那时候与父亲的关系已经很融洽了,也不知道究竟为何。张祥谈及此事的时候,父亲突然什么话也不再说,而是沉默着将饭菜弄好后,和张祥一起喝了几杯酒。一会儿他才告诉张祥:“我爱你妈,现在还爱。”沉默了半晌,他又才继续说:“那时候太年轻了……”

  对于父亲的这番告白,张祥总觉得迟来了那么多年。而张祥突然又很同情他,而不仅仅是原谅。张祥早已原谅了他,试问:人这一辈子怎能不犯错呢?张祥幼时不在父亲身边,是他们决定将他送到外婆那里,是怕他忽然不适应这个家,不适应在原本熟悉的地方发现少了熟悉的人在吧?张祥不禁想问:有多少男人能像我父亲那样为了这样一个错而甘愿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我甚至觉得父亲对于母亲的爱是那样的厚重和博大,但是不管怎么样,一切都晚了,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父亲在张祥回家的那些天,总是尽可能的为他安排好生活,并询问他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张祥那时一心想看到小洁,对父亲为他做的这些事,除了觉得理所当然外,并不存有感激,并且他常常会觉得他这是在补偿他,好在,尽管是正处于叛逆期的张祥,也并没有说过“我不稀罕这样的补偿”之类的话来。

  总算与小洁见面了,张祥的心里不由特别的激动。那次小洁带张祥去了一条很清幽的巷子,说是镇上就有很多巷子,离开之后觉得有些不习惯,好像只有置身在这些地方,才会有熟悉和亲切之感。张祥与她并肩走着,一面四处看看,一面踏着石板路,一直走到小巷的尽头……

  那条路张祥后来再没去走过,而那次,也是张祥与小洁最后一次见面。她说得对,以后的生活大家都不在一处,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吧!小洁的成熟是那时的张祥所不能理解的,总觉得她过了点。只是在张祥后来听说一个朋友的故事后,觉得她这种早熟也不算怪异。那朋友说的是一个女生,在上初一的时候就与大学生谈恋爱,而且在对那个大学生没感觉之后很干脆的说了分手的话。仔细想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事实就是这样,也的确会有这样的事存在。

  张祥犹记得小巷的中间有一架石桥,那石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风雨桥”。走过风雨桥,还有另外一条巷,至于通向哪里,张祥不得而知。小桥的里边是山,沿着山路,小洁带张祥去了一个她常去的地方。那地方是由一些大石相互依靠着组成,石缝里或者周遭的某些边上还长有不少树。跳过石缝后,张祥与小洁一起坐在靠近崖边的石块儿上。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得很快,不觉已是黄昏,好在夏天的夜总来得特别迟。那天的黄昏特别的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其实心情并不见得好,只是显得特别安静),或者说是只能在那样的年纪才能捕捉到那种美。可是张祥很惶恐,一方面因为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一方面因为害怕若不能将其据实描绘出来,岂不亵渎?然而张祥仍旧尝试着在脑子里搜索,只见由深入浅的云彩从天边蔓延过来,随着风逐渐变幻,却每每在快要形成具体的图案时忽又消逝了。淡黄、纯白、金黄等等色彩相互覆盖着,此时,光虽是淡下去了,但透过云层的光仍旧或多或少的照射在这些云上,使得这些云彩显得愈加生气。而张祥和小洁所呆的地方似乎正处于绝佳的赏景的位置,那光淡淡地贴在脸上,竟使得眼睛也迷离了,莫非正是因为这光,所以这景色才显得如此迷人?莫非是因为在张祥望天的时候看了看一旁一脸笑意的小洁,所以记忆里的情景才那么的美?

  离开了W市后张祥又回到了镇上,很快的,便融进了具体的生活。人对外的适应真的很奇怪,在未适应新的环境时总会在不觉间踏回原来的节奏。不过张祥对于W市本来就比较陌生,在开往镇上的车上时张祥还在想镇上会不会有哪些地方变了,不过当张祥走上大桥看见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的时候,方暗自告诉自己:回来了就好。

继续阅读:第24章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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